“又是谁有喜事儿了?快让我看看”夏雪迫不及待地问。
“噢,不是,”萧毅把信递给妻子,“是邀请信。”
1
“亲爱的萧毅弟兄,夏雪姐妹∶
感谢主过去七年的带领,我们‘主恩国语团契’由最初的五个家庭,增长到有一百五十人的固定聚会。感谢主的怜悯和恩典,弟兄姐妹的同心,及你们在神面前 的忠心守望。经政府批准,我们‘国语主恩基督教会’正式注册成立了。教会定于2002年12月26日到28日举行特别感恩聚会,诚盼你们参加,共述主恩。
以马内利
国语主恩基督教会教牧同工共敬”
夏雪读著,眼泪止不住哗哗地流。多少年了,她做梦都盼著这一天。来加拿大已经三年多了,女儿都要两岁了,但魂牵梦绕的还是美国西部那个剪不断,理还乱的“主恩国语团契”。多少往事,不但没有随著岁月而淡漠,却是越来越鲜亮了。
“我们回去吗?”夏雪像是在探丈夫的口气,但又好像已经知道丈夫会说什麽似的,她低著头,不敢看丈夫。萧毅先是没出声儿,然後便抽泣起来。夏雪没想到丈夫会这样,突然手忙脚乱起来,一下子不知该说什麽好了,看丈夫哭的那麽伤心,也觉得喉咙堵的慌。
“妈咪,讲故事了,”女儿倩倩在隔壁的房间里叫。
“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好吗?你先去陪陪倩倩。”萧毅对妻子低声说。
“也好,孩子睡了我再过来。”夏雪轻轻地拍了拍萧毅。
2
萧毅过去一直很信命,特别是对婚姻的事儿,认为那是前世定好的姻缘。其实,萧毅在大学时就有个相好的,说心里话,他当时对女友并不是很满意,但父母总 是说∶“找媳妇是要过日子的,没有什麽爱不爱的,等老了,就是个伴儿。”说来也怪,他出国後,三折腾两折腾,不到一年,女友居然也出来读书了,虽在不同的 城市,但也算是个美满的结局,两人也在电话里一来二去地开始谈婚论嫁了,准备耶诞节就领结婚证。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团契来了个叫夏雪的。
夏雪,听听这名字,就知道是琼瑶小说里的那种娇小女人,真是让人一看就心动。自称是“柳下惠坐怀不乱的”萧毅,也居然会盯著夏雪瀑布似的黑发发傻。夏 雪淡淡的一笑,真像是夏天的雪花,高贵而妩媚,尤其她那种淡淡的忧郁,让他会痴迷到把“可乐”往手上倒都没反应。他一再提醒自己,自己的女友虽不是婀娜多 姿,但也和他相好五六年了,就算自己对她没爱情,也是有感情的。而且,人家的父母也是因为他的缘故才放女儿来美国的。无论怎样,他要像个大丈夫,更何况, 自己又信主了,更应该行事为人合乎经训。尽管这样,他还是会神差鬼使地制造机会和夏雪‘邂逅’。
纸里包不住火,有一天,萧毅终于让女友逮个正著。
“你怎麽老不在家?”女友急了。
“我在实验室忙”他在嗓子眼儿里咕噜著。
“我打电话到实验室,同事说,你今天根本就没去。”女友不依不饶。
“我,我┅┅”萧毅一时找不到词儿了。他知道,再说下去就无法收场了。
“你怎麽了?结婚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眼看就十月底了,你可是答应要担保我妈来参加婚礼的。都什麽时候了,还不催你老板开证明,你到底葫芦里卖的什麽药?”女友越说越气。
“明天就去,明天就去,好了吧?”萧毅应付著。
“明天?都几个明天了?你到底在想什麽?”女友一副要揭穿他的架势。
“我,我,”萧毅实在不知道该说什麽。说实话吧,于心不忍。再说,对夏雪也只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和女友痛痛快快地结婚吧,又觉得不甘心,好像这一辈子没疯狂地爱过不过瘾似的,怎麽办呢?
“你,你怎麽了?你说呀?你是不是又看上别的什麽人了?”这是出自女人的第六感。
“是又怎麽?我答应你妈要娶你的,”这是萧毅的心里话。萧毅认为守约是男人的英雄本色。
“无耻!”啪,电话挂了。
“喂,喂,跟你说著玩儿呢┅┅”萧毅意识到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3
从那以後,萧毅便故意对女友冷淡起来,一是不喜欢女友对他有这种不信任的感觉,二是,他也想趁机晒晒女友。但同时,闹归闹,他还是找老板开了介绍信。
在不知不觉中,萧毅还是情不自禁的竖起耳朵打听关于夏雪的事儿,听说夏雪要办加拿大的移民,便找机会,鼓起勇气约她出来想问个究竟。
他们在学校附近的唯一的一个小咖啡店坐下。
“你为什麽要去加拿大呢?学你这一行的,在美国会更有前途” 萧毅单刀直入。
“我知道,但我和你们不一样,”夏雪淡淡地说∶
“有什麽不一样?大家都是学生,一样的前途未测。你要往远了看,大家都是这麽过来的┅┅。”萧毅滔滔不绝地讲。
“跟你讲也讲不清,以後有时间再聊吧”夏雪敷衍著。“你约我出来就为这事儿吗?”看来,夏雪有点儿不耐烦了。
“不,不,只是想和你聊聊天。我看你一个人也怪孤单的。”萧毅避开夏雪的目光。
“噢?谢谢你,没想到团契的领导还挺关心群众生活的。”夏雪来这个团契快三个月了,不知道是因为她太冰山美人了,还是别人都在夜以继日的忙,总之,这 是第一次有人约她出来,也是第一次有人察觉她“怪孤单的”。独来独往的她早已习惯了孤独,习惯了不说话,习惯了没有感觉,习惯了忽视与被忽视。但没想到萧 毅这麽一提,夏雪不禁鼻子涌上一阵酸楚,眼泪也禁不住嗒嗒地往下掉。
“这是怎麽了?我说错话了麽?别,别这样啊,我道歉,我道歉。”萧毅一下摸不著头脑。
“你没说错话,不关你的事,我不太舒服,先走了。”夏雪抓起书包,冲了出去。
第二天,夏雪打电话向萧毅致歉,也告诉了萧毅关于她的一些事儿。原来,夏 雪在北京结婚刚一个星期,就苹身一人先到了美国,丈夫留在国内继续联系出来上学的事儿。她出来後,丈夫很少和她联系,只是需要开证明才和她通通电话。最近 她才知道,丈夫已去了加拿大。她心里很苦恼,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所以,决定办加拿大移民,希望和丈夫有个结果。不料,丈夫不愿意配合,早以分居的身份自 己办移民了。
不知怎麽回事儿,萧毅顿时对夏雪产生了一种无以名状的爱怜,甚至对夏雪忽然有一种护花使者的责任。他觉得,或者说他自信可以给夏雪一个温暖的家,他从 未有过的心甘情愿,想为一个女人赴汤蹈火。整个晚上,萧毅无法入睡,闭上眼睛,夏雪娇柔略带抑郁的双眸发出女性特有的依恋,像月光下的花蕾,梦幻万千,彷 佛使萧毅作男人的梦一下子圆了。突然,在他心里很深的地方,有一声轻轻的叹息∶“这是犯奸淫!”他腾地坐了起来,好像大梦初醒,他看看周围,没有人,但心 里觉得很不舒服。
以后,萧毅还是忍不住约夏雪出来,怎麽说呢,他就是愿意看到夏雪开心,夏雪的每一个眼神都让他魂销魄散。每一次约会回来,无一例外,他心里总是有一种 深深的自责,但没办法,他无数次发誓赌咒不再见夏雪,但要见夏雪的欲望让一切誓言变得苍白。偶尔,萧毅也会想应该抓紧操办和女友的婚事,拖著对女友也很不 公平,但是,他还是在想,到底有没有什麽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4
转眼,过了一年,萧毅还在和女友为结婚的事儿拉锯,但夏雪的移民却被拒了。
“别怕,别怕,”萧毅紧紧地搂著在自己怀里抽泣的夏雪,“我会保护你的,我会一辈子保护你的。”
“你别走好吗?今晚就陪陪我好吗?”夏雪哭的像个泪人。
萧毅犹豫了一下,在灵与肉交战的瞬间,萧毅无法超越来自亚当的欲望,他也无法拒绝夏雪的哀求。就在那个晚上,萧毅完全被缠绵的夏雪征服了┅┅。
萧毅和夏雪的事儿公开以後,团契上下一片哗然,萧毅的女友一气之下和别人闪电式的结婚了,夏雪也接到了丈夫的离婚协议书。他们第一次尝到在背後让人指 脊梁骨的滋味儿。对于这一切,萧毅没什麽好讲的,认为自己是罪有应得,自作自受。所以,当团契决定让他暂时退出事奉的岗位时,他虽然觉得痛心,还是接受 了。千不好,万不好,萧毅认为都是自己不好。但无论怎样,他和夏雪还是想有一个名正言顺的婚姻。
“牧师,我们想请你为我们主持婚礼”萧毅想了想,还是硬著头皮正式提出了请求。
“为你们主持婚礼?我心里不平安”李牧师答到。
“为什麽?”萧毅不解地问。
“我不能在你们的罪上有份。”李牧师很平静地说。
萧毅僵直地站在那里,任凭“不能在你的罪上有份”在空中盘旋著,弥漫著,吞噬著每一寸可呼吸的空间。一滴男人的泪,顺著他的脸颊悲凉地滑了下来,萧毅的每一根血管都剧烈的火山爆发似地跳,彷佛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李牧师在他眼前变得模糊虚幻,他觉得不公平,觉得很委屈,突然意识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拒 绝,被损害。他想知道,自己真的是十恶不赦麽?大卫王不也是犯奸淫麽?神为什麽还称他是合 心意的人呢?上帝不是有赦罪的权柄吗?主耶稣可以赦免那有五个丈夫的妇人,为什么不可以赦免自己呢?难道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吗?
一夜一夜,萧毅无法入睡,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什麽没有自制力。
他想∶上帝也许会惩罚他的,因为他是明知故犯,他是信主的,还是团契的同工,也许因此他 的名字会从生命册上删去的,无论他多麽努力地痛改前非恐怕也无济于事了;也许,他们俩儿会大难临头的,也许,也许┅┅萧毅越想越怕,越想越凄凉,越想越不 知道下一步该怎麽走,心被责罚包围,黑暗而沈重,一个画面无法从他脑海中消失。耶稣出现在他们团契,问道∶“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 他。”他相信,一定有人,一定有人会扔石头的。他觉得,他就要被推下悬崖,彷佛等待他的是永远的审判和刑罚。
他陷入极大的困惑,一夜一夜,萧毅把 Margaret Becker的CD放到最大声,让嘈杂的乐器宣 ,让吉它的不合谐变调,随著音乐,萧毅把自己摔在地板上,让苦涩的泪伴著无望一遍一遍地唱∶
“Feels like it's all gone crazy,
lying here tonight, just can't work it out,
and I wish that You were nearer now,
so I could feel You by my side
cause I know You'll make it all right┅┅”
5
萧毅把邀请函放回到信封里,缓缓地走到书桌前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边角已卷曲的本子,翻开第一页,他的目光停留在一行隽秀的题字上∶
‘我们晓得万事都互相效力,叫爱神的人得益处,就是按 旨意被召的人’《罗》8∶28
与萧毅弟兄夏雪姐妹共勉,
爱你们的∶佳恩,旖玮”
“爱你们的”,只有萧毅明白,真正体会这四个字的份量。他从江西的山区到同济大学,同济又到美国。父母为他考上大学放过鞭炮,敲过锣鼓;出国时,父母 请人唱过戏,摆过酒,但从来没对他说过一个“爱”字。不知是我们中国人不流行这个,还是我们要来深沉的。直到那天晚上,在吴教授家,萧毅才第一次知道人与 人之间的爱是需要表达的。
“我没什麽好说的,这是我个人的事儿。”萧毅压根儿不想提。
“当然,如果你不想谈,我也不会勉强。如果你们结婚有什麽需要的话,师母可以帮忙。”吴佳恩慢慢地讲。
“你看,我这件婚纱,还是满新的,如果夏雪不嫌弃的话,可以借她穿,我们身材差不多。”吴师母说著,拎著婚纱从卧室里走出来。
“不,不必客气。不过,其实,那也好,不好意思,┅┅”萧毅完全没料到吴师母这一招儿,语无伦次起来。
说实在的,他们正为婚礼的事儿愁呢。牧师不肯为他们主持婚礼,他们只能到政府登记了。萧毅想,不在教堂举行婚礼也罢,但夏雪为了出这口气,非要找找 看,有没有美国人教会的牧师愿意为他们证婚,而且,夏雪就是要穿婚纱的感觉。他们两个都是学生,买婚纱太不划算,租又没有合适的,特别是城里的婚纱店都是 美国人开的,夏雪试过几家,最小号的都可以装两个夏雪。吴师母可真是雪中送炭啊。
“没关系,我打电话,明天就让夏雪来试试,看合适不合适”吴师母说。
“那好,那好,我先告辞了”原本萧毅以为,吴佳恩请他到家里没有什麽好事儿。一是,他最近没心思干活,实验作的一塌糊涂,不但错误百出,而且,上个周 末,他走的时候忘了调冰柜的温度,全实验室的样品都死了,老板一定是不好意思当著同事的面骂他,今天单独叫他来家里听训罢了;二是,他和夏雪的事儿,吴佳 恩还没捞著机会和他谈呢,这还不趁机重申一下教会纪律。现在看来,人家并没有什麽恶意,萧毅觉得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想想还是溜为上策。
“萧毅弟兄,如果睡不著觉的话,读一读《约翰壹书》1∶9”。吴佳恩送萧毅出门时顺便提了一句。
萧毅从吴佳恩家出来,觉得吴佳恩的目光一直在後面跟著他。他回头看看,已经看不到吴佳恩的影子了,但好像吴佳恩的眼睛就印在他的背上。萧毅禁不住跑了 起来,他越跑越快,而吴佳恩的眼睛也越追越紧。萧毅跑回宿舍,关上门,关上窗,放下百叶窗,可是,他无论走到哪里,吴佳恩的双眼就跟到哪里。他坐下,吴佳 恩的双眼望著他,他站起来,吴佳恩还是目不转睛地望著他,他索性熄灯躺下,强闭起眼睛,吴佳恩的双眼便浮现在他的脑海,睁开眼,吴佳恩就冲著他微笑。萧毅 实在受不了了,坐起来,打开灯,对著吴佳恩的双眼歇斯底里地叫∶“你要我怎样?你饶了我好不好?”,吴佳恩的双眼眨眨,慢慢地说∶“如果睡不著觉的话读一读《约翰壹书》1∶9”。 “我们若认自己的罪,神是信实的,是公义的,必要赦免我们的罪,洗净我们一切的不义”。
萧毅一遍一遍地读著,一遍一遍地问∶“主,你已饶恕我了,对 吗?你已赦免我了,对吗?你会再给我一次机会的,对吗?”。萧毅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淌,他第一次知道什麽是痛心疾首,他心里唯一的渴望就是被饶恕,被接纳。
不知过了多久,本是跪著的萧毅完全匍匐在地上。窗外的群星,穿过百叶窗的缝隙,一同挤进萧毅小小的房间,好亮,好亮,整个房间洒满金辉,如同云上太阳,宁 静而充满盼望。萧毅整个身子紧紧地贴在地上,觉得被折磨的已不规律的心跳开始慢慢有了节奏。
房间里好静,静的可以听到自己怦,怦,怦,怦,一下,一下,安 稳的心跳,脑海里,Margaret 的歌声开始变得和谐轻柔∶
“I don't know what I'd do without You,
where I go to find some kind of a peace
'cause even when the night comes down,
and I find it hard to breathe,
I still feel You're right here with me┅┅”
他好想留住这一份儿宁静,这一份儿轻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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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想,我们还是应该回去”萧毅站在卧室门口,对正在哄女儿入睡的妻子说。
朦胧中,夏雪无法完全看清楚丈夫的表情,但从萧毅的目光,可以看到他心里的挣扎。
虽然他们来加拿大以後的日子很平稳,虽然他们也在教会也有很好的事 奉,但责罚与罪疚一分钟也没离开过他们,心中的痛还在,心里的控告还在,心里的苦毒还在,心里的伤还在,只是随著岁月被埋得更深了。
美国西部那座小城,并 没有躲在记忆的角落,这麽多年,爱与恨,感恩与困惑,安慰和痛楚交织著,心中的担子彷佛从没轻省过。过去像影子,烙在心上,很深很重。他们知道他们需要被 释放,需要被主的爱释放。
但他们觉得更需要恩典,需要在恩典中的接纳。
天地一弘 (2012-07-03 03:43:38) |
欣赏!人在恩典中被爱着。 |
飘尘永魂 (2012-07-04 02:08:16) |
新旧约中婚姻相差很多,有些难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