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类儿童文学短篇小说 发表于《泉州文学》2024年第三期
小葱寻找大禹 by 虔谦
小葱八岁那年读到一个古早的故事《鲧禹治水》，说的是鲧为了堵住地上的大洪水偷了天帝的神土“息壤”。天帝知道了以后怒不可遏杀了鲧。鲧并没有真的死，身体也没有腐败。三年后，有人剖开鲧的身体，禹便从里面跳了出来。禹生出来后，鲧就变成了一条龙。龙头遥望着远去的禹，频频点头，目光殷切。禹领会了鲧的心意，不住地朝父亲挥手致意，表示一定继承父亲没有完成的事业：治理水患，让大地平安，万民康乐。
鲧禹的故事像烙铁一样在小葱年幼的心房里烙下了深深的一个印，他怎么都忘不了羽山脚下化作了龙的鲧和站在云端的禹遥相致意的动人情形。
“鲧一定很爱他的儿子。”小葱捧着小人书对爸爸说。
“他也很爱他的国土和百姓。”爸爸回答。
“禹一定也很爱他的爸爸。”小葱又说。
爸爸回应：“那是当然了。大禹继承爸爸未竟的事业，后来成功了，水患终于从华夏大地消失。”
小葱不住地点头会意。从那时起，小葱就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到鲧禹治水的地方去瞻仰这两位战胜洪水的英雄父子。
大禹治水的地方，有人说是在西北，有人说在东北。小葱反复琢磨，决定先去羽山，因为那是鲧禹道别的地方，鲧禹治水的接力处，先去探访羽山是很有意义的。
在小葱积极准备出行的日子里，有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奇特的梦，梦中出现了一位白发飘飘的老人。老人的脸有些扑朔迷离，目光却清澈有神。他手里拿着一条带着水晶坠子的黑色尼龙绳，对小葱说：“带上这个去旅行，挂在你的脖子上。有了它，不同的世界就会在你的眼前和谐为一。”
老人且言且离，小葱急问：“什么样的不同世界？”
老人回眸一笑：“你现在的五官接触到的只有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外还有不同的世界。到时候你会明白的……”
小葱猛地睁开眼睛，惊见一条黑绳带着一个晶莹的水晶坠子，无声地躺在他枕边，在晨光里闪闪发亮。小葱急急环顾四周，又冲出门去四处张望，不见白发老人的踪影。小葱将坠子捧在手心，顿时梦界和现实糅合在了一起。不同的世界交织一起一定非常奇妙！他想。
十二岁生日一过，小葱换了双又结实又舒适的鞋，披上妈妈为他新做的夹克衫，背上背包——背包里还有两双备用鞋——出发了。
迎面走过来小伙伴小笛。小笛招呼说：“喂，大伙儿玩游戏呢，一块儿去吧？”
小葱摇摇头：“不啦，我要出趟远门。”
小笛很惊讶，手往后指了指，问：“出远门咋不坐电磁火车？可快了！”小笛说的电磁火车站刚建成不久，离小葱家很近。
小葱说：“我就想走路。”
小笛正莫名其妙，女孩小苗过来了，递给小笛一支冰激凌，又递一支给小葱：“给，你最喜欢的蓝莓冰激凌。”
小葱婉拒：“谢谢小苗，我正要赶路出远门，先不吃了。”
小苗愣神，小葱还从来没有拒绝过蓝莓冰激凌。“出远门干嘛？”她好奇问。
小葱带着点神秘地：“等我回来再告诉你。”
“你脖子上挂着的是什么？”夹克衫没有挡住眼尖的小苗。
“这个，”小葱低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水晶坠子，“回来一起告诉你。”
小笛和小苗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小葱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那棵大榕树的背后。
小葱走了不知多久，感到口渴，迎面出现了一条小溪。小溪水清如茶油，溪底可见白色的沙和形状各异的小石。小葱在溪边蹲下来，双手捧起溪水往口里送——清爽无比！
忽然，不远处传来摩擦的声音。小葱循声看去，见一位老婆婆跪在溪边，正在一块石头上磨着什么。走近前去，小葱看到那是一块青色的石头，老婆婆在上头磨的是一根铁棒，一缕灰白头发从她脑后的发髻里散落下来。
小葱觉得这位老婆婆好生面熟，就问：“老婆婆，您磨这铁棒做什么呀？”
老婆婆微笑着回答：“小葱，我要把这铁棒磨成针。”
小葱吃了一惊，脱口而出问：“这么粗的铁棒，啥时候能磨成针？”
老婆婆从容地：“一天不行就磨一个月，一个月不行就磨一年，十年……总有一天能行的。”
小葱恍然大悟：这位老婆婆不就是自己以前看过的一个故事插图里的那位老婆婆吗？！正想问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老婆婆先开口了：“孩子，我们五年前就认识了，在那本儿童故事书里，你没忘吧？”
小葱连忙回应：“没忘，老婆婆，我记着呢，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说着摸摸自己胸前的坠子，告诉自己：那位白发老爷爷说的是真的，人们在书本里也可以相识，越过千年可以相遇！
小葱遂问老婆婆羽山怎么走，老婆婆站起来，指了指北方：“往北走，要过淮河。小心点，孩子！”
小葱挥挥手，谢别老婆婆。
他继续赶路。走到一片灌木林前，见一只很大的乌龟正拼命往前爬。小葱俯下身来看着乌龟，自言自语：“这乌龟这么拼命爬是要干嘛呢？”不料，那乌龟竟然听得懂他的自言自语，还回话了：“我要去赶前面那只兔子。”
小葱惊讶不已：“你不会就是龟兔赛跑故事中的那只乌龟吧？”
乌龟眼睛一垂：“正是在下。”
见乌龟气喘吁吁的样子，小葱说：“你渴了吧？要不要我去那泉水边取点水来给你喝？”
乌龟说：“不啦，那只兔子看了人们写的故事后学乖了，现在正不停地往前跑呢。我得抓紧了，为我加油吧！”
自己幼儿园里读到的故事，如今就这么活生生地呈现在眼前，小葱感到又神奇又欢欣。“加油，乌龟加油！”他使劲喊，为那只咬牙前行的乌龟打气。
小葱一连走了五天，到第六天的黄昏，从来玩耍不知道累的他，现在气喘吁吁，腰酸腿痛，脚底也不对劲了，一抬脚，鞋底掉到了地上。他一拐一拐地走到一个树桩前，坐了下来。换上了备用鞋后，小葱却不愿意站起来了。天边的夕阳放射出绚丽的光，把周围的云天染成万花筒。太美了，可小葱就是站不起来。
突然，平地起了一阵大风，呼呼地刮过小葱耳旁，好像在跟他说：“小子起来，再不走你就完了！”小葱觉得自己的身体是被那风鼓动着立起来的。他突然记起父亲说过的话：大禹治水治了十三年，走了半个中国的路。自己这才走几天就成这个样，还找什么大禹呢？想到这里，小葱来了劲头，迈开了步子。
接下来的一程十分神奇，大风一直从后面猛吹。有那么几次小葱被吹得“飞”了起来。就这么半走半“飞”地赶了三个钟头路后，小葱发现自己站在了淮河边。河水哗哗的，虽然天黑看不清，但小葱能感受到它的辽阔和气势。老师说了，淮河与秦岭一起，构成了中国南北地理和气候的分界线。
渡口的叔叔指着河面汹涌的波浪告诉他：今天风大，加上天黑，船不开了，要小葱明天再过河，同时带着他到了一家简易旅馆，安排他住了下来。
这个旅馆不似现代很多大酒店那般豪华，而是古色古香得可爱。小葱注意到，旅馆圆形的大木窗户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馆主告诉他，这是阴阳和东南西北中金木水火土相辅相成的八卦图。十二岁的小葱并不十分理解这个图案内部的关联，只觉得它好像代表了一个很和谐的世界，也许这就是那白发老爷爷说的不同世界之间的和谐图像？
小葱太累了，很快便躺下睡着了。早上还没睡够，便被一道音乐声叫醒。小葱睁开眼睛，听着那乐声，感觉有些耳熟，好像爸爸放过这音乐，是《将军令》，还是《月儿高》？小葱忍不住好奇，起身走到门外。一出去，他愣住了，只见一个包着头巾，身着古代衣服的中年男人正在舞剑！“这位大叔……”小葱出声了，那位男人停剑转身，小葱看到了他的一脸络腮胡，显得很有威严。“大叔，您是？”小葱问。
男人笑了：“小家伙，你称我大叔？我可是你不知几百代的叔了。”说着摸摸自己的胡须。见小葱眼睛眨巴眨巴地，一脸萌态。男人遂问：“知道闻鸡起舞这个成语吗？”
小葱眼睛不眨巴了：“知道，爸爸和老师都讲过。”
“说的就是大叔我。”男人说，挺了挺腰杆。
小葱双眼圆睁：“您是说，您就是祖逖将军？！”男人点点头：“正是。”
一阵风过，把祖逖的胡须吹飘了起来，小葱打量着眼前这位身材伟岸的男子，又新奇地看了看他手中的剑，问：“这是一把宝剑吧？”祖逖回答：“宝不宝剑，至少它经过了疆场的淬炼。说到宝剑，你听没听说过越王勾践剑？ 那可是真正的宝剑，其锋吹毛可断，其利削铁如泥。”
小葱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有那么厉害的古剑。“卧薪尝胆这个成语呢？”祖逖再问。小葱：“这个成语我知道！”祖逖遂说：“卧薪尝胆说的就是勾践剑主人越王勾践的故事。我比你还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个故事，很受启迪，所以就有我自己闻鸡起舞的故事了。就是说，想要自强，想要报效国家，就不能怕困难，更不能偷懒。练就一身武艺，才能上战场。”祖逖说完“嗖嗖”地又挥了挥剑。
几段交谈下来，小葱觉得自己好像长大了不少。这成长很奇异，它往高处长，也往深处去。
祖逖拍拍小葱的肩膀：“小家伙，我看你既有志气也有灵性。这趟外出一定有目标吧？”
小葱说是的，他想过淮河去找个人。祖逖听了有些感慨：“想当年我渡过淮河，直达黄河，从北方侵略者手中夺回半壁江山……”
小葱敬佩地：“看来您有很多的经历和故事。”祖逖往河面望去，回答：“没什么，都过去了，你只要记住卧薪尝胆、闻鸡起舞就行了。看那渡船就快开了，小家伙你赶紧赶船去吧！”
小葱带着几分不舍告别祖逖，登上了北去的船。
到了淮河北岸，路有些坑洼不平。小葱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着，走着，抬眼前望，见一人戴着斗笠低着头朝东而行。小葱想问路，便加快步伐追赶过去。“大叔，等一等！”他边跑边喊。
那人停住了脚步，打量着小葱，问：“小弟弟，你有什么事？”
还气喘吁吁的小葱来到跟前后愣住了。原来这人衣衫褴褛，头发灰白，脸色憔悴，好像很久都没有休息了一般。小葱转而问：“大叔，您需要帮忙吗？”
那人一听笑了，两颊泛起了光泽，反问：“小弟弟，你怎么会这样问呢？”小葱同情地：“因为我看你衣服都破了……”
那人接过话头：“因为我跑遍了天涯海角，找寻一种救人的仙水。”
“原来你走了这么远的路，难怪。敢问大叔的金名，还有那是什么样的仙水呢？”
那人说：“我叫金珠子。十五年前我在东海遇到一位人鱼姑娘，叫小珍。她因为不服从海龙王要她嫁入王宫的命令，被海龙王变成了人鱼。遇见我的时候，她向我哭诉：她好想恢复正常，回到她的村庄。我问有什么办法可以恢复她的腿。她说，用天山雪莲、神农架杉树汁和蜂王浆制成的仙水可让她恢复双腿。我对她发誓，哪怕寻遍天涯海角，我也要寻到宝物，还她美丽的双腿。这不，十五年过去了，我成了！”
好感人的故事！小葱又感动又佩服地仰视着金珠子，像仰视一个了不起的英雄。这是一位爬雪山冰峰，穿越神农架，攀高枝，挑战蜂窝……用十五年青春换取人鱼姑娘自由的英雄。
“金珠子大叔，小珍不知会多高兴，多感激你呢！”
金珠子低调地笑了笑：“只要她高兴，身体恢复正常，感激不感激倒不重要。”
小葱听着金珠子的话语，看着他那胡须拉差、肤色黝黑的脸，想象着他第一次见到小珍姑娘时英俊潇洒的模样。看来，小珍姑娘就是金珠子的珍宝，值得他出生入死排除万难的相扶相助。
“小弟弟，你到这大淮北来做什么？”金珠子关切地问。
小葱意识到自己得赶行程，便问金珠子：“金叔知道羽山在哪里吗？”
金珠子往东北方向指了指：“朝东北去，走水路比较快，小弟弟一路小心！”
小葱谢过金珠子，祝他和小珍姑娘美梦成真！
他采取了金珠子的建议，在淮河支流上乘坐了一段船。等他下了船步行时，却迷了路。这里有很多树林，小葱在树林周遭转圈圈转不出来，正起心慌，忽然来了一只小小的梅花鹿。小梅花鹿径直朝他走了过来。妈妈曾经跟小葱讲过梅花鹿的故事，看样子，这只小鹿也就是一个多月大。小葱好奇，竟问出了声：“小花鹿，你为什么没跟妈妈在一起呢？”
那小花鹿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满是灵气。它好像听懂小葱的话，伸了伸脖子，叫了几声。那声音有点像小羊羔的声音。接着，小花鹿围着小葱的身体转了几圈，然后朝一条小路缓步走去，边走边回过头来朝小葱呀呀地叫唤。
小梅花鹿这是在给自己带路呀，小葱感觉出来了，连忙小跑着跟了过去。
小花鹿一直将小葱带离了树林区，到达了一条小溪边，那里有几间木房子。小葱感激地摸着小花鹿的脖子，“谢谢你呀小花鹿！”小鹿轻轻吱呀了几声，蹬腿跃步，朝来路跑了回去。小葱望着小梅花鹿跃动的背影，心里很是感动。妈妈说得对，动物和我们人一样，是有感知有感情的。我们应该像对待朋友一样对待它们。
小葱走到一间木屋旁，敲了敲门。门开了，出来一位老爷爷。小葱问：“爷爷，羽山离这里还有多远？”老爷爷皮肤黝黑，胡须银白，眼睛里闪着慈祥的光。他上下打量着小葱，问：“孩子，你走了不少路了吧？羽山离这里还有几里路。天晚了，你就先在我这里住一宿，明早再赶路，好吧？”
小葱也打量着老爷爷，回道：“谢谢爷爷，好的。”
老爷爷给小葱炸了面饼，做了菜汤。“不知对不对你的胃口，但爷爷的饭菜管饱。呵呵……”
小葱是没吃过泥土气这么重的饭菜，不过这时他饥肠辘辘，吃什么都觉得香。他一边不停往嘴里送东西，一边谢着老爷爷。
那天小葱半夜醒来，昏晦的灯光中看到老爷爷在替自己补衣服。朦朦胧胧地他想：当年大禹治水，是自己补的衣服吗？……
第二天，小葱起了个大早，匆匆喝了一碗小米粥后，便跟老爷爷谢别。老爷爷递给小葱一捆绳子，告诉他：“羽山不好爬，带着绳子，会有用的。”说着把绳子斜挎在小葱肩上。见小葱背包鼓鼓的，老爷爷打开一看，问：“你带着一双破底的鞋做什么呢？”小葱：“我想带回去给妈妈看。”老爷爷：“走路爬山，用不上的东西不要带。旧鞋放爷爷这里，等你返回时顺路过来取就好了，啊？”小葱笑着答应了。
这羽山果然如老爷爷说的不好爬。山很陡峭，山石累累，很多地方光靠手脚不行。小葱照着电视上讲的人家怎么爬山的办法，在绳子的末端盘了一个圈，打上死结，将绳子往上抛，让绳圈套在岩石或是树桩上，然后攀援着上去。这样一节一节地往上，手摩破了，小葱用创可贴应付一下，继续上。还有几段山路，他干脆手脚一起着地爬。大约两个钟头的光景，小葱终于登上了山顶。由于是治水先驱鲧的牺牲处，羽山给小葱一种圣山的感觉。他环视四周，又俯瞰山麓，刚才爬山的艰苦一下子被抛到了脑后。太阳还在东边，山上巨大的岩石矗立在霞晖下，整个气氛肃穆庄严又显着几分神秘。山上的青松翠柏也带着独特的韵力和妖娆。小葱正拄着一根木棍在山路上走，就听背后有人叫他的名字：“小葱，你来啦？”猛一回头，见一位五十来岁的男人身着宽松的古式衣裙，正笑呵呵地朝他而来。“您是？”小葱盯着来者看。“我就是你此番来找的鲧伯，怎么，不认识了？”
小葱两眼一亮，兴奋得跳了起来：“您就是鼎鼎有名的大禹之父鲧伯？！我从小就在爷爷的小人书上看到您！”
鲧伯呵呵地笑：“小家伙，你爷爷的小人书那才多少年？我可是五千年前的人了！你瞧，这就是当年我用来堵水的土。”说着展开手掌让小葱看。小葱伸了伸脖子看，惊讶地：“这就是您从天帝那里偷来的息壤？”鲧伯摇摇头：“那是讹传。这土是我从山上搬下来的。”
小葱若有所思：“哦，听说这土没能堵住大水？”
鲧伯叹息道：“不是土的问题，是我的办法不好。不过俗话说失败是成功之母，我失败了，可我儿子禹成功了。”
小葱：“难怪人们说是鲧禹治水。没有您的失败，就没有禹的成功，对吧？”
鲧伯点头：“是这个理。”
“那大禹呢？”既然鲧伯在这里，大禹一定不远了。小葱心头升上来无限的希望，急问：“大禹现在在哪里呢？”
鲧伯回答：“他呀，在河西。”
小葱顿时几分失落：“河西，离这里很远哪！”
鲧伯：“用双脚走当然远。不过现在不是有火车吗？你何不坐火车过去？”
小葱说：“大禹治水走过了好长的路，我走路去见他才能表示我的心意。”
鲧伯说：“你不是已经走了许多路了吗？爬山涉水的，心意已到。时代不同，那时是没办法，现在既然有好工具，不用就傻了不是？要知道，你所佩服的禹很鬼精灵的。如果是他，一定二话不说上了火车。”
小葱被逗乐了，应道：“有道理嘞。行，我听鲧伯的。”
小葱走了，鲧伯望着他的背影兴叹：“小家伙还算乖巧。从这里到河西几个月你都不一定能走得到！”
就像从古代走进现代，小葱下了羽山，乘火车到了西宁。在离北川河不远的坡地上，小葱终于见到了他渴见已久的心目中大英雄——大禹。大禹看上去却是很平凡，中等个子，戴着斗笠，穿着布襟衫。他朝小葱走来的那幅动态图景，让小葱觉得如云似梦，一时间空气有了年轮。大禹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年轮，来到了他跟前。
“小葱，你不远万里前来看我，我很高兴啊！”大禹的声音相当洪亮。
那一刻里，惊喜万状的小葱觉得这趟旅行是自己这十二年来最正确的决定：“大禹英雄，我也好高兴！可，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怎么知道我是远道而来？”
大禹：“我父亲告诉我的啊。”
“你们离得那么远，怎么……”
大禹明白小葱的心思，遂解释道：“在我和父亲之间，无远弗届。”
“无远弗届？”小葱摸摸自己胸前的水晶坠子，心想，这大概就是那位水晶老爷爷——这水晶的主人——说的，不同的世界是互相连接的，超出我们眼睛看到的单一世界。
“大禹英雄……”小葱刚开腔就被大禹止住了：“小兄弟，别称我英雄，叫我禹叔就好。”
鲧伯？禹叔？小葱头脑绕了几个弯后，突然就发现曾经与自己相隔仿佛几重天的大禹，原来可以和自己近如家人！他很快顺从了：“禹叔，您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是您战胜了洪水，让百姓安家乐业！”
大禹摸摸短胡茬，低调地：“那是众人一起努力的结果，可不能只算在我一人身上。”
小葱：“您是领军啊！能不能告诉小葱，您是用的什么办法制服的大洪水？”
大禹回答：“也没什么，我们就用锄头，铁锹，铲子，鹤嘴锄……开沟挖渠，洪流一分道，就顺服了，不仅不能为害，还能很好地灌溉庄稼农田。”
小葱啧啧赞叹：“真棒，就是用疏通的办法。”
“还有一个更棒的。”大禹说。小葱讶异：“您是最好的，还有谁能超过您？！”
大禹笑了：“没人超过我，人就不进步了。我跟你说，天府之国里有一个水利工程叫都江堰。那个工程做到了既天人合一又巧夺天工。设计它的人叫李冰。”
李冰，都江堰，小葱记得这个人，这个堰。虽然大禹和李冰相去两千年，但此时此刻的小葱能在这两者之间做连接，能看到他们的相似处。
“只要肯思考肯勤干，不仅能战胜洪水，还能移走高山。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吗？ ”大禹的话音顺着小葱的思路传进了他耳朵。小葱没有迟疑地：“知道，是愚公移山！”
大禹带着赞赏的音调说：“小家伙反应倒是很快。怎么样，想见愚公吗？”
小葱不解地：“愚公，他年纪好大了，他，还在吗？”
大禹手朝东方指了指：“当然在。他就住在太行岭。”
小葱目光顺着大禹的手势远眺，只见一条路蜿蜒起伏，向无边的天际奔去。太行岭，还在地平线外……
“不用麻烦，我来了！”一个洪钟般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响了起来。小葱朝声音望去，见一个九十岁上下的老翁，挑着扁担，穿着草鞋，忽地站在了他的眼前。
“请问您……就是愚公爷爷？！”
愚公呵呵笑了：“看来书没白念！”
“您不是在太行岭吗？怎么说到就到了呢？”
愚公说：“孩子，读过‘天涯咫尺’这个词吧？有志者事竟成。只要有心，‘天涯’就是假的，‘咫尺’才是真的。你想看大禹，这一路千里迢迢，所见证的，不就是这样一个道理吗？”
是呀，愚公老爷爷说得真好！小葱回想自己这一路所碰见的人和事：铁杵磨针、龟兔赛跑、闻鸡起舞、卧薪尝胆，金珠子为救人鱼姑娘十五载寻宝，鲧伯大禹前仆后继奋战洪荒……所有这些，说的不都是一样的道理吗？
小葱感谢愚公的开示，心里感受到无比的鼓舞和温暖。以前书面上学到那一个个历史故事，一个个成语，不再抽象，穿透层层时空，它们变得那么具体。可就在这时，周围时空的氛围好像悄悄在起变化，一座巨大的迷宫在离他而去，留下他独自一人站在半坡。眼前一团红，是野杜鹃一簇一簇的花。蝴蝶从他身边掠过。他下意识一个回头，朝东南望去，愚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孩子，想家了吧？是时候回家了。那里很多人等着你回去呢！”
小葱是有点想家了，家乡小馆里东坡肉的香气不知从哪里飘了过来。妈妈天天做饭加洗碗，一定很辛苦；爸爸工作之余，历史演义书不知进展怎样？老师等他的旅行作文等急了吧？小葱这时还特别想回去一尝小苗手上的那支蓝莓冰激凌，并和她分享这些日子来的所有神奇……
家乡在遥远的天涯，家乡也在咫尺——移山的愚公说的，就像英雄大禹离自己无远弗届一般，只要，只要自己是一个有志的人。（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