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身泰山行


                                       生活是坚持和放弃之间的平衡  -- 鲁米

       父亲说三十年前曾用两个半小时登上南天门。没有怀疑, 可不确定从哪里到南天门, 从红门还是中天门, 还是从天外村。

        父亲八十多岁了,而玩心重重的若谷也妥妥地过了知天命之年, 头也不回地往花甲之年溜达着。

        母亲在记忆中是疲惫和缓慢的,脸上鲜有笑容。如今古稀过半,她整个人放松了许多,历经北国的阳光数十年的关照,笑容在母亲皱纹堆垒的脸上再也无处藏身,浅浅的笑意习惯了在她历经沧桑的脸上浮现。三年前母亲栓住过一次,至今脚步乏力虚浮依如往昔一般的缓慢, 生活基本可以自理,她是知足的。过去也许是无意疾驰,而今却失去了疾驰的力量, 更或者,至始至终,疾驰的源泉终生未被激活。母亲一直不喜欢动, 能歇着就歇着,不像父亲和奶奶,能动就动。

         时差倒了四天,再度离开年迈的父母乘火车去泰安。原计划中,谷哥也同去,却临时打了退堂鼓。妹妹诚意相随,可临行那个清晨,脚莫名其妙地微肿。若谷在去与不去间徘徊,心里嘀咕要不要鼓动妹妹一起前往, 由于不知道这鼓动的真实动机到底是为己还是为她,若谷让妹妹自己决定。

        妹妹决定不去泰山,在家休息。若谷犹豫是否要留下照顾妹妹。妹妹言说不严重,支持若谷按原计划去爬泰山以不枉昨天熬夜订的旅馆。

        

       晨风中,妹妹看着若谷上了出租才松了口气。五十多岁的人有几个没事儿爬泰山?年轻时爬过的无意再去,想起当年从山上下来,这儿疼那儿疼好几天,就发怵。对若谷来说,如果大学时爬过泰山,也许现在就直奔黄山了?不, 其实若谷的原本计划是去洛阳白马寺, 可由于这次假期太短,选了个离家近的泰山。其中一个考量就是趁着如今还爬得了,及早不及晚,去之前至少若谷是这样想的,后来才知道大意了, 泰山比若谷想象的难爬,也许是因为时差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天太热衣服穿多了, 也许一夏天没爬山体力不是最佳状态?更也许是年岁不饶人,体力不济。

 

        十月下旬的泰山,不是旺季,不是假日,不是周末,而这里男女老少熙熙攘攘络绎不绝, 若谷闲庭信步般在山林间游走,三点半在红门买票(门票三天有效)后才终于有了点儿紧迫感,这里不比北美的秋天,天黑得早些。于是一路上山,心无旁骛,盘算着明天再来一遍(妹妹的脚没事,乘下午的火车来泰安)看看沿途的风景,如果要乘索道上南天门,过了中天门左拐, 这里也可以乘车下山。徒步者右侧前行,石阶原本只允许一只脚踩实,而现在时常是脚尖有着落,脚根悬空,爬山者有走之字的,有侧着身走的,有倒过来面朝山下走的(可以时刻看到山下的风景),还有手脚并用的,一半的人拿登山杖。

      

       有位下山的行者把不需要的登山杖给儿若谷。若谷不习惯在石阶上用登山杖,客气地拒绝,人家坚持送,若谷不好意思拒绝,感谢人家的好意,那人递过登山杖,哼着小调儿一溜小跑下山去了。

       不觉天色渐暗,路旁小摊上的灯光和天上盈盈的月光柔柔地洒在山路上,台阶若隐若现地在脚下滚动,不情愿地被甩在身后。

       一位妈妈不顾孩子们歇息片刻的请求, 气喘吁吁地给孩子们兜售她的座右铭:“不怕慢就怕站, 不一定要快,关键是找好自己的节奏,一步步前进,咱们就一步步靠近南天门。”

     “南天门还有多远?可过了南天门还有玉皇顶呢。“  若谷心想, 左右不知道到底上了十八盘没有,好希望有个声音自报地界,就像导航亲切地说:”您已进入河北境内,河北人民欢迎您“, 试想夜色中, 只有同行人可以听到的空谷回音:您已步入十八盘,泰山第一盘欢迎您, 为你喝彩。游人一听疲劳顿消,健步如履平地, 该多美妙。

       黑影中, 一个年轻的声音说:“还有八百米就要到了.”

       仰望着高处忽隐忽现的绿灯,脑海中回想着郭沫若<<天上的街市》:

。。。

天上的明星现了,

好像点着无数的街灯。

我想那缥缈的空中,

定然有美丽的街市。

街市上陈列的一些物品,

定然是世上没有的珍奇。

。。。

       路旁休息的人热心地打开手机为路过的行人照亮,一恍一惚,影子拉随着远去被拉得老长,直到转角消失在沉沉暮霭中。

       “直线距离还是咱们要走过台阶的总长是八百米?” 另一位声音问。看来学理工的登山着不少。

      路旁的摊位卖水果,黄瓜,水还有烤肠, 尽头有个入口去拜泰山奶奶,后来沿途屡次有泰山奶奶的神像。

      深一脚浅一脚在山间辗转而上,那个朦胧的绿灯似乎在慢慢靠近,没有手机信号,但估摸着妹妹的火车已经或快到泰安了。已经过了两个出租棉大衣的地方,看上去非常厚重保暖,而山上的风开始变得冷飕飕的。

      有人从山上下来,热心讲解眼前路:“还有两千米才到顶, 大家该吃吃,该喝喝,水果蔬菜要补够,保准能看到明早儿的日出。”

     自打有人说还有八百米,已经爬了至少四百米, 这怎么又说两公里?时空穿越(准确地说是时空错位)的感觉瞬时变得较为真实。

      后面有人人嘟哝:“怎么还有那么远,那得爬多久啊,我可是从早晨九点半吃完早饭一抹嘴就开始爬了。“

     下山的热心人健步如飞,临走甩下如假包换的嘱托:“该续续正能量,脚勤迈,嘴少说,多喝水,少唠嗑。大家都能到顶,我看好你们。”

有个声音回应:“好吧, 大叔。”

大家哄堂大笑,笑声在山间弥漫,向着目标中的绿灯飞升而去。

若谷转身看着右侧,忍不住问两位年轻的姑娘,她们双手叉腰徐徐上行:“你们一会儿到了上面坐缆车下来吗?”

其实不确定那个绿灯闪烁的地方是缆车,更不确定这么晚了缆车是否还在运行。

姑娘说:“我们在山上订了旅馆。“

她们的行李不多,臂弯里跨了个棉袄。若谷也曾考虑过山上的旅馆,可是不想提着行李上山, 来之前不知道山下到处是存行李处。

再看看左边的游人, 小伙子趁机停下来大喘几口气:“我们要呆在山上看日出。“

“祝你们好运。“ 若谷如释重负,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转身向山下走去,当时6点半, 一步一个台阶走到中天门,7点40, 35元买了巴士票,到天外村八点多点儿。

在酒店门外顺利找到妹妹,幸好下山了,妹妹还没吃晚饭,走出去不远就看到几家餐馆还在营业。点了地方特色的炒鸡,还不错,菠菜和木瓜都很新鲜。店里送了瓜子,不大像市面上卖的,味道简单很好吃,回国唯一一次嗑瓜子。

山上的夜虽然凉,尘世中夜色宜人,暖风习习,人来车往依然喧嚣热闹。最近气候有些反常,持续升温,据说过两天会升温到三十摄氏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