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洪幸著

 

第一部 星夜伴加班

 

一

春风吹醒沿海地

香花成林花吐蜜

霓虹闪闪照太行

大厦巍巍五岳齐

外商来华登滩头¹

设厂必相风水地

高科产品漂欧美

欧元美元人民币

金银如山人似仙

天下富贵全在此

千载难逢是机遇

千里难寻是商机

趋之若鹜赴花城²

神州百万打工人

 

二

花城北郊白云区

东亚制衣发祥地

来料加工亨运厂

三头六臂高效率

满天星星映厂房

灯火通明夜如漆

缝纫机器嗒嗒响

车位摆满羽绒衣

车间羽绒白云飘

白云白练白毛女

昼夜不停马达转

日夜不分肉机器

香港老板挥手机

一个时辰催一次

合同到期要交货

延误货期吃官司

铁板钉钉讲信誉

岂可黄口当儿戏³

商海诚信忌食言

食言多矣必自毙

港方驻厂谢小姐

心酸泪涌找经理

服装运港要装船

货轮直抵夏威夷⁴

催货不力为失职

失职解雇再无戏

车间马达飞速转

车间楼下鸣长笛

待装汽车排长队

队长直奔办公室

今日腊月二十九

明日农历是除夕

除夕上午不过关

海关下午要关闭

赔偿外商上法庭

何去何从请三思

 

三

老板召集紧急会

各部班组圆桌席

言简意赅句句理

一言九鼎振振辞

全力以赴为赶货

稳住阵脚沉住气

白天黑夜连轴转

攻克高地集火力

出货之前不放假

春节之后归故里

日前加班到三点

此后下班为五时

五时许可回宿舍

休息三时生体力

工厂货急靠员工

员工靠谁过日子

下岗失业不加班

在家凭啥有饭吃

多劳多得多流汗

哪个不想高工资

车间班组讲策略

互利双赢出效益

 

四

老板厂长细耳语

从头至尾紧螺丝

裁床出货最关键

打蛇要打六寸七

厂长亲临裁床班

一手插腰一手指

按部就班分主次

各尽职责不迟滞

技术科室技先行

电话板房要样纸

样纸一车送裁床

裁床裁刀飞裁疾

前胸后背一摞摞

裤腿裤腰堆三米

物料班送九车布

一卷一卷上裁机

裁手推裁手起泡

血泡和汗湿透衣

裁片车车送车位

千台机器交响曲

流水作业讲速度

一道一道排工序

收发收衣转工位

汗流浃背跑肿趾

班长巡回细查看

开袋上领靠技艺

手持软尺勤测量

误差不超一毫米

 

五

打纽机器一排排

咔哒咔哒钉雄雌

五颜六色花纽扣

颗颗闪光和氏璧⁵

压胶机器在歌唱

吱吱唱出小夜曲

工序终端须压胶

天衣无缝嫦娥衣⁶

成衣件件送质检

里外剪尽蝇头丝

进口熨斗喷气流

皱褶一扫如浆洗

 

六

包装巧手钉商标

三折五合装袋底

纸箱如龙一排放

每箱装衣二十四

开箱封箱打包带

轻重男女分工细

时钟已敲十二下

神志恍惚已子时⁷

头晕眼花不自己

难辩颜色和款式

三个通宵吃不消

双眼红肿如赤李

万一装乱出差错

赔偿责任谁负起

权且小憩一小时

请示厂长能同意

面带愠色厂长到

沉默片刻不言语

人人紧张皆恐慌

厂长直奔窗户底

打开窗户夜色深

汽车长长又鸣笛

厂长无言胜有言

哪个还敢言休息

 

七

铁制机器换齿轮

肉制机器只叹息

劳动节奏又加快

倏忽时针指二时

午夜加班供夜餐

人人一袋白包子

三只包子两口吃

饥肠辘辘诉冤屈

女士一餐吃三袋

男士可吃一打余⁸

可恶订餐不大器

一袋包子两元一

 

八

就餐不超一刻钟

重回岗位再开机

流水作业似接力

工序自上传到底

制衣也非自动化

有快有慢难一致

遇到快件即刻传

碰到慢件出手迟

八班员工汗淋淋

九班等待心犯急

九班请求要早退

死等莫如压床去

门卫上锁不许走

早退还须厂长批

凌晨四时差一时

制度平等铁纪律

厂长出面谁要走

为何不能顾大局

下岗职工千千万

千千万万没饭吃

再言下班交工具

工具交齐卷行李

 

九

九班员工回车位

如鸟在笼折双翼

每逢佳节倍思亲

多采红豆多相思⁹

手捏红豆我问你

为何被人踩脚底

吉林姑娘张玉玉

泪流满面双目闭

上月书信言回家

家人久久盼团聚

本村小伙王有志

青梅竹马追玉玉¹⁰

约好年前定终身

谁知风雨无信义

早知不回通电话

言而无信何解释

若要对方有误解

终身大事先生疑

车间机器嗒嗒响

员工思绪各不一

或是年关思亲人

或是年后另谋职

或是俯头曲肱睡¹¹

或是望天看织女¹²

 

第二部 度日如度年

 

十

除夕节浓贴对联

爆竹声声迎千年

午时装毕订单货¹³

车队如飞赴海关

厂部张榜一告示

上年告示抄一遍

限于财务人手少

工薪核算速度慢

以厂为家多体谅

员工暂借三百元

加班核算入往来

节后人人领现款

 

十一

领款人流排长龙

三张钞票令心寒

手拿钞票直哆嗦

世道不公天无眼

原定薪资岁末清

还债不剩口含钱¹⁴

一年徒劳得三百

老板一餐千余元

离父别母搏商海

血汗换来泪心酸

千里还乡须买票

如此断然无盘缠

家中巴望还债务

囊空如洗何颜见

 

十二

厂部再贴新告示

放假一周将停膳

饭堂年终须休假

休假能不关饭堂

饮食起居自安排

严守制度避隐患

寝室不容自造饭

电炉烧水罚百元

开水供给有变故

因由车间总闸关

停电无从烧开水

南国宾馆已洽谈

招待客商在宾馆

宾馆供水理当然

 

十三

打工姐妹愁断肠

沿街四处寻饭馆

饭馆张贴新对联

红纸映衬铁锁寒

远望一家门尚开

近看正是食品店

进店四壁皆货箱

货架摆满方便面

玉玉诡奇问老板

你家缘何不关店

老板微笑道实情

年年除夕可赚翻

十九年来皆如此

今晚定卖三百箱

人搬一箱返宿舍

听天由命勿心烦

 

十四

爆竹锣鼓齐喧天

礼炮动地升千丈

先生小姐抖气派

笔直挺拔千年装

双手作揖道发财

个个含笑喜洋洋

打工姊妹无精神

人人心灰懒洋洋

毕竟正月初一到

吃香喝辣理应当

拎起水瓶寻开水

宾馆小姐迎女郎

 

十五

南国宾馆入穹苍

鲜花喷泉映广场

防弹轿车一排排

劳斯莱斯三十辆

小姐披挂红彩带

频频鞠躬站两旁

先生手牵阔太太

少爷怀抱德牧狼

循序而进皆入座

靓女帅哥港澳商

餐厅壁挂庆典灯

地毯妆新泛红光

高山流水有假山

琼楼玉宇胜阿房¹⁵

人间难得一仙境

至此身感是吴刚¹⁶

热气腾腾千年宴

做料进口自西洋

全体猪

扣鹅掌

香妃鸡

扒菜胆

桂花鱼

珊瑚蚌

茅台酒

煲靓汤

龙肝凤胆一桌桌

吃喝品味兼鉴赏

 

十六

打工妹子拎水瓶

墙根站立甚难堪

小姐含笑打招呼

是来找人是用餐

支支吾吾说不清

小姐心里存疑难

玉玉大声说一句

打水要泡方便面

我们都是亨运厂

过节没水行方便

小姐生气扭过头

忽而转身变了脸

生意难做钱难赚

求你别来砸饭碗

大年初一来讨水

古今中外也稀罕

小狗吃剩鱼和肉

权且收拾可充饭

可惜泔水也派用

猪厂付款已买断

说罢小狗汪汪叫

先生鼻哼又斜眼

少爷举手馒头砸

太太挥手滚一边

顿时无人再吭声

泪水犹如小喷泉

奇耻大辱无地容

今日怎会成丐帮

 

十七

折返宿舍齐声哭

哭声染痛半边天

九零九号出大事

或速楼下告主管

主管赶到问原由

一个一个只长叹

莫非放假有坏人

宿舍溜进小流氓

玉玉摇头说不是

收拾包裹和行装

主管纳闷哪里去

乘车回家看老娘

今早大伙没吃饭

玉玉拿出八只碗

水管提回半桶水

一碗一块方便面

凉水一碗一碗浇

今日发誓让天看

老天睁眼看明白

穷富地狱与天堂

玉玉声声要抗议

拿起筷子端起碗

半碗凉水半碗面

半碗泪水肚里咽

主管怒目见经理

为何宾馆要食言

为何奸诈学奸商

为何奸刁欺忠良

为何奸邪满酒楼

为何奸徒呈凶狂

 

十八

特快列车飞北疆

正月初三长春站

有志车站接玉玉

一见有志泪两串

从小绕床弄青梅

两小无猜十八年

大事小事悄悄话

何年何日何事瞒

如今世道真变假

车上整整编三天

有志手帕给玉玉

为啥见面就伤感

年前只想早回家

就是工资难提现

腊月三十拿到手

正月初一往回赶

心里装你和老娘

买了烤鸭夹克衫

双星皮鞋绣花垫

军绿大氅玉羊毯

双人蚊帐鸳鸯枕

双人鹅被双人单

三枪内衣李宁装

保暖秋裤太空棉

你我双双皆置办

有棉有单样样全

头天晚上打瞌睡

一觉醒来眼瞪圆

货架空空不见包

包内藏有九千元

泪水成河满襟湿

七千里路已哭干

两腿无力找车长

痛不欲生身软瘫

久久开窗想跳车

又想何必寻短见

人生之路长又长

举案齐眉学孟光¹⁷

玉玉回家只是哭

车上经过有志谈

初四亲朋来订婚

初五乘车赶上班

玉玉鼓动有志去

两人一年挣两万

憧憬未来好日子

一双孔雀飞向南

 

十九

挤车三天初七到

初八开工即上班

玉玉思谋有志事

壮着胆子找老板

见了老板难开口

老板浅笑有贵干

我家亲戚王有志

虎背熊腰五尺汉

年方二十正当年

一个能顶两个半

千里迢迢来打工

咱厂是否也缺员

老板一时不说话

面对玉玉看直眼

三围俱佳苗条身¹⁸

苹果着色红脸蛋

明眸会语在说话

嫦娥克隆降天仙¹⁹

老板呆呆又眨眼

速打心中小算盘

亭亭玉立一朵花

哪人见了不眼馋

今天你们有求我

明天回报理当然

搬运班组少五人

再来两个还缺三

 

二十

亨运工厂逐利润

亨运饭堂在呻吟

三餐饭菜只忆苦

猪厂为伍四害村

厂部月月发饭卡

员工就餐如饮鸩²⁰

黑心饭菜人人吃

舍此如同找天门

饭馆就餐收现款

宿舍造饭必处分

囊中惟缺孔方兄²¹

只能月月扣薪金

每况愈下打工饭

餐餐如药闭眼吞

老板久拖周转金

饭堂经理嫁怨恨

三元饭菜卖五元

亦赊亦骗做学问

有菜有水没有油

六成员工胃痛忍

车位妹子吃不饱

搬运员工买两份

财务月月扣三百

帐面还能剩几文

 

二十一

车间宿舍楼一幢

噪声昼夜在震颤

一至三楼为仓库

四至七楼作车间

八楼厂部办公室

楼顶铁皮搭宫殿

开水盥洗在七楼

下班走人锁车间

喝水泡茶费脑力

要打开水得计算

上班方可喝开水

开水不供星期天

人人两把热水瓶

无饭可泡方便面

节日假日若休息

勿忘打水需提前

权利义务要一致

没有免费氢二氧²²

 

二十二

楼顶搭起铁皮棚

俨如科学观天文

棚内木床摆两边

摇摇晃晃分两层

上下床铺无旁梯

上床下床摞两凳

半夜屋黑脚踩斜

不要装备空降兵

你上他下相互挪

凳子也患夜游症²³

有人床头拴了绳

实为一项大发明

日日抓绳攀上铺

天天练功学特警

简易宿舍如碉堡

东西南北四面风

春天风沙卷起被

夏日汗颜桑拿蒸

秋季床盖防雨布

冬令寒气刺骨冻

人言犹如蹲监狱

除了自由不过分

 

二十三

打工妹子在饮恨

谁知商海潮水深

南下列车送盲流

应试不需准考证

开袋上领去考试

考试优秀交押金

交足押金无合同

只须复印身份证

同乡担保领饭卡

安排车位走红运

车位密如穿柿饼

一个萝卜一个坑

不发工资新长工

干上一月就心冷

三月以内不能走

要走就为急辞工

急辞须扣三百元

劳动法无此条文

新手一月三四百

扣掉三百不多剩

放下工卡找出路

一月汗水付诸东

日日招聘有录用

天天走人如培训

 

第三部 辛酸血泪行

 

二十四

日夜流汗为针线

转港空运美日韩

外商经商讲商德

合同兑现付美元

无薪无水无炊烟

满脸煎熬生愁茧

头发未理可梳辫

感冒发烧忍七天

春季过后是夏季

夏季非病不穿棉

南国蚊子能食人

蚊帐胜过救生圈

朝朝暮暮思亲人

没有八角怎发函

时时处处要用钱

处处时时需铜板

打工向家索汇款

百般无奈厚脸颜

是非颠倒倾乾坤

倒流江水浇雪山

 

二十五

无薪无水烧怒火

怒火怨气三千丈

八月八日星期一

八时楼下千人嚷

今日工资若不发

今日罢工不商量

打工姐妹一声喊

老板出面有何妨

老板未来厂长讲

财务即刻到银行

及时转付个人户

周日进城如愿偿

员工怒斥屡食言

厂长明誓不欺诳

厂长要求选代表

只搞对话不对抗

 

二十六

转眼即是星期天

结队进城盼出粮（）

工商银行牡丹卡

电脑检索没进帐

乘兴而来败兴归

转日众怒见厂长

厂长诡称周末办

到户至少需七天

黑发无奈生白发

夜夜接力专失眠

 

二十七

又过一周星期天

群起徒步赴银行

取款人流排长龙

五脏六腑打鼓响

有人取出一月薪

犹如彩票中大奖

莫名其妙真蹊跷

原是老板玩伎俩

哪些刺头爱闹事

哪些薪水先转帐

员工如喝迷魂汤²⁴

蒙在鼓中转了向

 

二十八

港商服装销路畅

欧洲澳洲美利坚²⁵

在港制衣成本高

内地妇孺工资廉

来料加工定款式

专递月月送定单

定单等身难出货

老板筹划接替厂

金蝉脱壳宰一刀

摇身特区谋发展

深圳河畔选厂址

天时地利人攀缘

新厂资金需千万

老板皱眉屈指算

港商预付二百万

加工贸易可补偿

银行贷款一百万

亨运财产作保担

挪垫工资七百万

压轴还在亨运厂

如意算盘如意打

心想事成顺风船

千万资金皆到位

要建新厂如反掌

深圳建厂厂长知

班组车间秘不宣

若要员工知内情

血汗薪饷必造反

 

二十九

天下乌鸦一般黑

天下老板黑心肝

玉玉有志天天熬

春蚕吐丝只奉献

九月九日接电报

玉玉老父须住院

半身不遂成偏瘫

速速寄回两千元

多年未能尽孝心

节骨眼上空转圈

玉玉流泪找老板

自古忠孝难两全

今日不能床前孝

只能千里寄银钱

老板双眼色迷迷

你的事情我包办

两年相处有了缘

只恨晚识十八年

从此你我莫逆交

天作之合赐红颜

说罢动手摸头发

拉住手腕怀里揽

玉玉甩手眼冒火

嘴唇发紫手发颤

向你要钱是我挣

酿下蜂蜜应喝甜

去年今年一万三

有志工资超七千

两人足足两万余

要借两千窦娥冤（）

老板还是眯眯笑

走近玉玉抱住肩

怀中掏出两叠钞

打个便条有何难

玉玉挣脱力量小

再是这样我就喊

老板霍地生了气

双手插腰拉下脸

亨运工厂九亩三

一千多人我说算

小小年纪放聪明

孙猴难逃如来掌²⁶

 

三十

玉玉受辱找有志

有志咬牙气炸肝

拳头紧握见老板

色鬼欺人斗大胆

一步一步向前走

老板电话传保安

有志抓住老板问

保安扭住有志肩

敲诈勒索为罪名

绳捆索绑游车间

所谋未遂当示众

杀一儆百需治安

保安彻夜审有志

警棍咚咚如捣蒜

 

三十一

玉玉有志抱头哭

日夜为谁流血汗

舍身南下七千里

出力挣钱为吃饭

三灾八难全经过²⁷

麻雀腿上疮加癣

剜起肉来难补疮

人生陷阱一路连

霹雳晴天一声雷

电报送来玉玉看

父亲病急已去世

未到医院升了天

玉玉昏到不省事

口吐白沫手握拳

半个时辰醒过来

不骂老板只骂天

伤口撒盐人哀怜

个个捂脸泪满面

玉玉即刻要回家

活着不见死了见

恩深情长同珠江

卖身为奴亲收殓

一方有难八方援

七凑八挪五百元

玉玉拿钱细掂量

不回办丧告老板

 

三十二

玉玉姐妹发宣言

誓与老板不共天

今日不申覆盆冤²⁸

削发为尼五台山

血指摁下红手印

鱼死网破又何憾

罄竹难书罪无穷²⁹

有志铺纸摇笔杆

如泣如诉吐衷肠

倚马千言如列传³⁰

材料一摞装成册

九人组成上访团

先赴市府劳动局

局长回避科长见

经济环境不景气

工资难发勿结怨

亚洲金融危机深

欧美股市几崩盘

市场经济难运作

市场变化万万千

遇事不惊勿悲观

耐性容情需培养

山不转来水也转

也许明年就好转

九人迟迟不肯走

科长指点信访办

信访主任也同情

这类问题应立案

司法部门有权威

何不依靠检察院

检察机关不接待

劳资纠纷越权限

检察起诉大要案

绳之以法刑事犯

上天无路地无门

天地良心昧三番

 

三十三

无奈回厂找老板

圆桌会议可谈判

逼上梁山成好汉³¹

重写当代《水浒传》

机关算尽你休想

九泉也要拿命还

厂长阴笑说了话

有发谁愿光灿灿

三角债务三方拖

无人不知周转难

货款若是午时到

发薪不等一点半

百无一失年底清

砸锅卖铁守诺言

 

三十四

司马之心路人知³²

望梅止渴全是骗³³

玉玉姐妹在车间

一个一个如打禅

不清工资就不走

坐地不乱似修炼

厂长恼怒叫保安

推出厂房让滚蛋

保安推走王有志

面对女辈真犯难

男女授受讲分寸

若要动手有疑嫌

车间姐妹抱不平

要炒理应付工钱

厂长冲冲衣冠抖

老板汹汹吴牛喘³⁴

什么男女有分寸

什么授受要避嫌

厂长一个一个拽

老板一个一个揎

哐啷一声锁了门

老板隔门嘶声喊

工资结算老习惯

年年腊月二十三

 

三十五

千人大厂千人恨

愤愤不平骂老板

打工姐妹欲评理

评理炒了砸饭碗

厂长巡视谁碍眼

旋即炒掉离车间

心狠手辣点子毒

炒掉刺头能平安

不要说你走几个

少了一半照样转

如潮早到打工妹

工厂门外如朝见

百日未能站住脚

天天找活心不烦

南腔北调结成队

工厂下岗已三年

四面八方如赶集

哪个不想端饭碗

 

三十六

玉玉姐妹回宿舍

宿舍最后避风港

老板厂长太欺人

不给工资休想撵

宿舍为家耐心等

等到哪天算哪天

厂长擅长鬼八卦³⁵

暗算宿舍搬床板

看她不走哪里住

黄毛丫头能翻天

撒泡狗尿照一照

七寸兔子想驾辕

 

三十七

世道不公人无情

走投无路泪洗身

出门在外为赚钱

干了两年无分文

越想越气越伤心

天地为何助恶人

天哪天哪有无情

地呀地呀能否容

你若不容逼绝路

不惜青春了此生

你若无情打雷轰

天诛地灭舍此命

你若不诛又不灭

誓作烈女报仇恨

有仇有恨有冤头

来日方长学英雄

荆轲图穷刺秦王³⁶

项羽火烧阿房宫³⁷

貂婵设计杀董卓³⁸

西施离间吴君臣³⁹

君子报仇十年愤

卧薪尝胆且偷生⁴⁰

也许天无绝人路

暂找出路奔西东

近处归家可屈伸

苦度光阴保活命

远处归家如登天

天悬地隔填义愤

无奈只得进发廊

发廊餬口不欲生

逼良为娼害天理

天理何在齐声问

 

三十八

有志玉玉挟行装

走了大街走小巷

茫茫人海何去从

人海茫茫冷脸面

叩门无数小餐馆

愿擦地来愿洗碗

洗碗吃饭划不来

餐馆老板绝非憨

下岗职工若星星

找人洗碗在行善

若是两人必窝工

窝工效益还何谈

三天未食一餐饭

两人头晕腿酸软

玉玉眼角挂泪花

心酸珠子落了串

有志泪花挂眼角

皱眉不语只长叹

大包小包一卷被

一双男女在讨饭

四日上午游南郊

港商开发房地产

有气无力进工地

恳求工头能积善

工头寻思可收留

正当妙龄两青年

有志工地搬运工

玉玉食堂炊事员

双双干活同劳改

累死累活混碗饭

 

三十九

有志家中收信函

获悉开发房地产

惊天动地大新闻

村人拇指全朝天

草离原地叶子黄

人离故土运气转

往日小鸡今凤凰

毛头小孩变大款

男大当婚女当嫁

一桩大事十年盼

当晚召集家庭会

备办婚事大会战

亲友分工细如丝

独当一面各筹办

男办家什女针线

点点无一不周全

邮政专递速回函

婚事定于春节前

生辰八字家里知

婚期业已找阴阳

阴阳先生查卦书

观星占卜细掐算

腊月年跟二十九

黄道之日福寿连

终身大事选良辰

人财两旺佑苍天

酒宴礼服正在备

新房家具你别管

结婚证书已办妥

大红本子金灿灿

亲朋请帖已写好

万事具备箭在弦

只等届时人凯旋

过年娶亲搞大典

 

四十

工地徒劳三个月

玉玉有志天天盼

盼星星啊盼月亮

盼着日月快快转

盼着好运从天降

盼着年底能结算

两万多元拿到手

荣归故里结良缘

身着婚服手携手

一双新人为谪仙⁴¹

前呼后拥信步缓

漫天彩练脚踩绢⁴²

爆竹声声道吉祥

声声爆竹震九天

录像照相夹道迎

镜头嚓嚓银光闪

红旗轿车八九辆

绕村徐徐行三圈

开天辟地头一回

全村哪人不惊羡

遇事由人不由己

谋事在人成在天

催款亦早不亦迟

把握时机箭上弦

腊月初三找厂长

厂长推延等十天

十三专去见老板

老板两月未露面

不见老板决不走

厂长诡称赴香港

昨日老板来电话

返回腊月二十三

八百万元清工资

付清工资再聚餐

笑语笑面笑盈盈

巧言令色仁德鲜⁴³

画饼流涎心发蔫

真少假多恐是骗

 

四十一

二十三日再到厂

厂长热情笑开言

港商货款已付清

所欠工资发现款

财务昼夜核算帐

二十六日可领钱

二十五日放了假

是日午夜欠婵娟（）

墨黑如漆门渐开

万籁俱寂二时半

不按喇叭不打灯

神秘车队进大院

成衣包包装上车

布料卷卷似导弹

核心机件装箱运

废铜烂铁扔一摊

凌晨车队诡秘行

疾驶深圳大鹏湾

二十六日飞暴雪

感天动地窦娥冤

清早发现卷包逃

个个咬牙扼腕叹

昨夜老板黑了心

物料转走人逃窜

空空如也是车间

租来厂房垃圾站

老板厂长哪里去

问过白云问珠江

千名员工遭黑运

嚎啕大哭似号丧

喊天天高天在旋

骂地地厚地在转

天旋地转人无道

世间人鬼难分辨

 

四十二

玉玉有志绝了望

大海航行无罗盘

磐石如铁砸头顶

天诛地灭人暗算

两万多元向谁要

滴滴血来身身汗

父亲九泉若有知

眼泪也能浮起棺

如今再要回东北

只能一路伴讨饭

乞丐一双人心寒

八辈祖宗也丢脸

前思后想无计策

活在世上难难难

今日落到这一步

是由人为是由天

 

四十三

两人长叹是命苦

八字不佳武大郎⁴⁵

人生长河才起航

偏遇大浪又折帆

回想昔日二十载

黄连苦胆两少年⁴⁶

玉玉父母庄稼汉

虽有儿女无积攒

日子拮据还平安

不料灾星降九天

玉玉胞兄年十七

白血病需倾家产

三万多元打水漂

债台高筑下黄泉

晚年得子晚年丧

如房折梁塌宫殿

只剩玉玉一朵花

掌上明珠为心肝

有志玉玉同街道

父母专营食品店

膝下子女只一个

盼望有志好儿男

十年之前去进货

不幸河中翻了船

六尺之孤身畸零⁴⁷

如萍漂泊落深渊

从此有志无以托

孤苦伶仃泪涟涟

父母双亡成孤雁

姑妈螟蛉愿教管⁴⁸

高中毕业即高考

高考张榜落孙山⁴⁹

婚姻大事靠姑夫

鹏程万里自扬帆

 

四十四

手拉手

顺江走

只听江水哗哗流

千里江水淌忧愁

世间光阴你太慢

今朝为何无梁山

今日腊月二十九

家中亲朋喝喜酒

不见新郎新娘回

欢天喜地为了谁

家人搓手万分急

离开工地怎联系

玉玉双眼成两溪

家中老母咋度日

老牛舔犊续寒暑⁵⁰

忤逆之子未反哺⁵¹

劬劳之恩实难报⁵²

阴司犬马尽孝道

不是女儿不养老

天地不容无路逃

有志哽咽泪挂襟

不是有志没良心

五尺汉子难餬口

钻人胯下有志否⁵³

天不公来地不正

天罗地网不能容

姑妈姑夫谅有志

来世做牛自奋蹄

 

四十五

玉玉有志沿江走

万念归一思悠悠

你我结识十八春

海枯石烂曾有盟

不求同日生一处

但求同日葬一墓

拉钩拍手发誓言

天地作证今应验

今日生死在一起

来世再为连理枝⁵⁴

万念俱灭心已骷⁵⁵

欲去北邙不知路⁵⁶

早生早死早转生

六道轮回遵天命⁵⁷

无由双双登石堡

手拉手来瞪眼跳

玉玉声声喊父亲

女儿愿去尽孝心

有志句句叫爹娘

你儿今日来终养⁵⁸

江水哗哗向东流

旋涡淹没四只手

 

四十六

白云山在默默立

珠江水在暗暗泣

乌云伤感翻滚急

大地微微在颤栗

中信大楼地之翼

倒映江水九十里

广州天使六百万

个个模特似天仙

正月初一观彩桥

人来车往嚷嚷闹

大桥之上飞虹霓

大桥之下漂浮尸

浮尸累累如死鱼

靠岸两具有玉玉

头枕南岸面朝北

两双眼睛在流泪

手拉手来肩并肩

两嘴微微若战颤⁵⁹

桥上行人驻足看

似向行人诉屈冤

天下老板豺狼心

相貌堂堂专吃人

奉劝从今学前贤

饮食起居应有变

日食三颗人心果⁶⁰

贼心也能改邪恶

日喝九碗肥皂汤

荡涤肚里黑心肠

不洗桑拿专洗礼

洗心革面做赤子

脚穿新鞋走正道

人生须架爱心桥

脱下血衣心悔过

放下屠刀立成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