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痴”写雨

我,喜欢雨,对雨那份莫名的钟爱,令我一度以“雨痴”自嘲。我猜,这份嗜雨之癖,应该算是天性吧?

妈妈告诉过我,出生时,奶奶把我的生辰八字拿去给算命先生看,被告知,我的命里缺木,因此,外公就在我的名字里起了一个带“木”的“梓”字,梓为树,何以不爱雨?而我,更爱外公赐予的“梓”字,这个与我的生命不可分割地连在一起的标签。

今年五月,我回到一别三年半的广州。南方的夏天,是雨的季节。当下正值端午时分,龙舟之水纷纷从天而降,为酷热的大地送上一场场酣畅淋漓的“凉水浴”;为在干旱的加州生活已久、对雨充满渴望的我,带来极大的满足。

此时,窗外又正大雨瓢泼,噼噼啪啪的雨声宛如悦耳的旋律,撩起心底那份雨的情怀;密密麻麻的雨点仿似散落的碎屑,飘出记忆中属于雨的零星点滴。此刻的它们,犹如地上雨水积聚的水滩,在我的脑海里凑成一幅朦胧的拼图,画面上洒着雨丝,雨丝飘落在记忆的波心,继而又化作指尖下文字的涟漪, 一圈又一圈……

小时候喜欢玩雨。每逢下雨天,总喜欢穿上小雨衣,在滂沱大雨里与小朋友一起趟水撒欢;在外公外婆那条童年小巷的屋檐下,调皮地任由倾泻而下的雨水在穿着雨衣的身上嘀嗒个酣嬉淋漓。如果说,这些雨中嬉戏留给我的,是童年玩雨的纪念,那么,曾经有那么一段跟雨有关的回忆,却藏着我对外婆的歉疚。

在我的童年里,曾有过一段时间跟着在广州西关的外公外婆生活,在那里度过几年小学时光。那时候,放学后通常就与同学结伴回家了,但如果下课时刚好下雨,就有了留在学校借避雨之机玩耍的理由。然而,对我百般呵护的外婆,总会在我与同学玩意正浓时,“不解风情”地出现在学校,给我送伞、接我回家。那时的我,不但不懂领情,还会因为外婆到来令我的玩兴嘎然而止、令我在同学当中显得“特殊化”而耍小孩子脾气。但尽管如此,外婆还是会在我没带雨衣上学的日子,带上雨伞接我回家,虽然我心里有百般的不情愿……

人,总要在成长的路上学会反思。当某天站在屋檐下避雨,再也不会有人给我雨中送伞的时候,才意识到:有外婆冒着雨送伞、接我回家是件多么幸福和幸运的事情!我儿时不懂感恩的胡闹是多么不可理喻!然而,我却欠外婆一声道歉,一声她永远也听不到的道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玩雨了,而是撑着伞遮雨、在屋子里躲雨,生怕雨水湿身。也许,这就是“长大”?

又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享受静静地听雨、痴痴地看雨。也许,这就是“成熟”?

听雨,让淅沥雨水纯粹而又治愈的旋律洗涤心灵的尘埃、让雨点敲窗清脆而又跳跃的音符激起心底的涟漪;

看雨,让思绪在雨水的洗礼下放飞,让诗意在缠绵的雨幕里缱绻,也让回忆在迷蒙的雨丝间清晰……

在我生活的加州,干旱少雨,烈阳如火。雨,成了稀罕!

每年深秋才洒几回催落残叶的寒雨,初春才扬几场润物细无声的微雨。它们对大地的拜访,时而在我夜间的梦里,时而在我上班的楼外。因而,这些年,我可以静静地坐在窗前听雨,赏雨的机会并不多,偶尔遇上,都令我有一种要融进雨中与它们来一个亲密接触的冲动。就这样,干涸的加州,硬生生地把我对雨的喜爱,化成了对雨的渴望。

今年,我正好在龙舟雨季节回到南方的广州,天空几乎每天都送来一场瓢泼大雨,来得猛,去得也快。

每当大雨降临,坐在窗前的我,总禁不住全神地聆听雨点的歌唱、贪婪地凝视雨水的舞动,仿佛要把这些天降之水努力地灌进耳际,深深地藏于眼底,留待日后再慢慢释放,以湿润加州的干旱,慰藉对雨的渴望……

夏天的雨,没有春雨的缠绵,也没有秋雨的萧瑟,它们伴着翻滚的乌云倾盆而下,转眼间,又迎着炽热的太阳悄然而去,干脆利落、酣畅淋漓。

夏天的雨,有如夏日里的一首散文诗,它没有文的冗长,也没有诗的深远,但却不缺文的内涵,也不乏诗的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