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太平洋 22》环游新西兰(上)

新西兰主要国土面积由南北两个大岛组成,由于气象复杂,没有固定的优势风向,环游新西兰路线很随意。有人画了个“0”字,把南北两岛圈在其中,方向既可以顺时针又可以逆时针;有人画了个“8”字,南北岛拧了个麻花,两个方向都可以;海友号本意是要画个“8”的,但由于种种原因北岛东岸没有成行,只画了个“6”字。

一。小风杀手
海友号横跨太平洋的经历中,大约80%的时间窗是弱风窗。Garcia45船的型状重量都适合弱风,收起中心稳向板水中阻力大大减小,同样弱风窗海友号的马达时间往往比其他龙骨船少得多。另外700升的带油量,跑马达里程可以达到800-1000海里,因此我们敢选让船家头痛的高压脊窗口。跑弱风不对称球帆派上了大用场,我们刚刚又订了一面零号帆,扩大帆行风力夹角范围。

2021年12月18日,北岛上空有高压脊由西南向东北方向移动,海友号离开北岛的Whangamumu,向北绕过北角(North Cape),然后折头向南,目的地:南岛的纳尔逊(Nelson)。这一程的难点在南北岛之间的库克海峡,如此狭窄的通道,风和海流被挤压加速,风大流急是出了名的。顶风过库克海峡对我们小帆船来说是万万使不得的,即便是顺风也要算好了顺流,否则风逆着海流会掀起大浪。海友号之所以没画成“8”字,就是因为需要由西往东航行时,库克海峡连续一个星期都是顶风,我们又不想进马堡峡湾绕道,时间不够了,就沿原路返回了,这是后话。

此程567 海里,用了4天多,跑马达23小时,每天里程不少于100海里,航行情况没有什么特殊的,就是弱风窗常态:左舷右舷各种帆型都用到了,飑和阵雨也挺频繁,具体操作在此不表。

二。马堡峡湾
我们之所以停泊纳尔逊(Nelson),是因为在法属波利尼西亚甘比尔(Gambier)时认识了一对新西兰船友。我们两条船很合得来,他们帆游了二十多年,两次环球航海,还去了高纬度的福克兰群岛、南乔治亚(South Georgia)和特里斯坦-达库尼亚群岛(Tristan da Cunha)。他们2020年疫情高峰期间直接回了新西兰纳尔逊,临别时约定,如果海友号到达新西兰,一定去拜访他们。

船友回到新西兰开始了另一个大项目,兄弟姐妹合资在马堡峡湾里买了一块临水的山地,家族每一分支可以建一个小木屋,(新西兰人叫“Bach”),已经建了3个,还有两个正在建。这块地完全是原始状态,没水没电,饮水靠山泉,用电自己有发电机,一条曲曲弯弯的土路连接国家公园的公路,最方便的交通是水路,朋友的船就锚在Bach对面。

海友号元旦那天到达朋友的地盘,正赶上全家族老少几十口人在Bach聚会。老友相见自然很高兴,聊了两年多彼此的境遇。他们现在心思完全在建Bach上,对帆游已经没了兴趣,留着船完全是为了进出Bach方便。他们打算一个月中三个星期住在Bach,一个星期住船上,开船回纳尔逊采购。上岸参观家族属地,好大一片占了半个山坡,有很多开发空间。

聊天自然绕不开疫情,没想到朋友成了坚定的反疫苗人士,他们全家几十口人没有一个打疫苗的,原因是反感政府强制措施。朋友儿子的工作要求必须打疫苗,他宁可失业也不向政府屈服。我惊掉了下巴,在法国遇到过因为宗教原因不肯打疫苗的,因为反对政府政策而拒绝疫苗的还是第一次见。他们不相信主流媒体的报道,有自己的社群平台,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政府花大把的人力物力搞疫苗就是为了害人。我们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做听众。

人的性情往往是多方面的,不同环境下看到不同棱面,Gambier那对幽默开朗的船友现在俨然有点儿老愤青的味道。但他们对朋友的热情没变,海友号得到很多帆游南岛的信息,有些是熟人经验(local knowledge),帆游指南上找不到的。感激之外我们心里惴惴不安,虽然我们打过3针疫苗,但仍有可能传播病毒,万一给人家造成感染,这不是来投毒了嘛。仅仅停了一天,海友号告别船友向马堡峡湾深处驶去。

马堡峡湾有很多很好的锚地,水面宽阔,岸坡低矮平缓,而且已被充分开发,Bach点缀其中,有些海湾里有贝类养殖场,和智力巴塔哥尼亚峡湾没有可比性。我们最享受的是上岸健走,著名的Queen Charlotte Track、Abel Tasman Track都是健走路径的极品,马堡峡湾从陆地上看比海上视角更美丽。

三。法语区Akaroa
早晨5点半出发,迎着朝阳出了Tory Channel,马堡峡湾被甩在了船尾。顺风顺流一路向南,没有目的地,就看好风能持续多久。跑了一百来海里风停了,海友号见好就收进了Akaroa港。Banks半岛地处基督城南面,是个死火山,火山环正南有个豁口,Akaroa港在圆圆的火山环中心,是个天然深水港。这里是新西兰唯一法语殖民区,漂亮的小城是旅游胜地,几条街道仍保留法语街名,有些老房子挂着法国国旗,警察局招牌还弄了个双语“Police / Gendarmerie”。这些都是旅游噱头,法国语言和文化早就被新西兰化了。

连续两个傍晚积云罩在火山环上方,然后像一盆水似地倾倒进环口,景象非常壮观。Akaroa健走路线以颜色命名,我们走了紫线(purple line),意外地路过南极探险英雄Frank Worsley的出生地,木质板屋已经没有了,只有一块指示牌告诉经过的人这里曾经出过一位名人。Worsley是沙克尔顿探险南极坚忍号的船长,他靠一架六分仪导航小木船从大象岛到南乔治亚,如果说沙克尔顿的过人之处是坚韧的领导力,Worsley则是高超的航海技能,熟悉这个故事的人没有不佩服这两位的。

小城锚地海底是厚密的胶泥,锚的抓地力很强,猫在这很安全,但刮南风时锚地就很暴露了。海友号转移到小城对面避南风的French Farm,第二天下午一个老先生划着小木船来请我们去他家吃晚饭,说是在网上看到了我们的博客,很想跟我们聊聊。很可惜我们正要回小城锚地,准备转天一大早出发,就谢绝了他的邀请,但请他上船喝咖啡聊了一会儿。

四。台风加海啸
自打到了南岛,起锚机(windlass)就时好时坏,我们在Akaroa下单买个新的,邮寄到下一站Dunedin。这一程只有160海里,顺风26小时就到了。好风窗一般都很短,偏偏这个顺风窗长达3天,要不是因为取货,我们就继续南下了。路上不断接到天气报警,先是台风Cody将从北岛经过,后是汤加发生地震,有海啸报警。快到Otago半岛时海浪明显增大,大海变得疙疙瘩瘩,推推搡搡的很不舒服,但没有大碍,大浪都被北岛给挡住了,南岛相对安全。后来得知北岛的Tutukaka游艇会损失惨重,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台风加海啸涌浪叠加,巨大的海浪涌进游艇会,泊船的木桩像火柴棍似地被折断,几条船进水沉没。

我们租了辆车去Dunedin取货,顺便在周围转转。Otago半岛真是自然学家的天堂,海上有大量的信天翁和海豚,我第一次见到灰头信天翁。半岛仍有少量濒临绝种的黄眼企鹅,我们在Sandfly沙滩有幸见到了一只,自然保护部门(DOC)规定不能主动接近企鹅,只能在百米之外观看。皮毛海豹不在濒危状态,海滩上随处可见,我本想在Sandfly沙滩的大枯树上坐坐,差点儿踩着了一只在阴凉处打盹儿的海豹,吓了我一跳。Shag Point有趣的地质现象是海边岩床上嵌着大小不一的石蛋,小的像个篮球,大的直径有几米,只有低潮位时才露出水面。岩床上还有不少恐龙化石,是那种带翅膀能飞的恐龙,当地人指出一处恐龙化石,老实说我看不出跟普通岩石的区别。

海友号停泊在Port Chalmers,这是英雄航海时代经罗斯海探险南极的前沿,小城博物馆里有大量不同南极探险队的图片。竞争做南极点第一人 壮志未酬身先死的斯哥特就是从这出发去南极的。岸上有个斯哥特纪念碑,上面刻着他最后的日记:“我不后悔这个旅程,它证实英国人可以吃苦、互相帮助、并以前所未有的刚毅面对死亡。我们冒险,我们知道选择了冒险,我们走了背运,但没有理由抱怨,只有向天意低头,但仍然决心做最好的努力直到最后。如果我们活下来,我有故事可讲,队友的硬核、坚韧和勇气会搅动每个英国人的心……”。斯哥特不知道,一百多年后,石碑前一个中国女人的心被强烈地搅动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