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不可闻
2019年7月，暌违八年以后，南来客又来到芝加哥。
故地重游跟儿子演出有关。
具体来说，跟南二世参加纪念音乐大师伦纳德 伯恩斯坦诞生一百周年演出有关。
那年7月初，有人跟南二世联系，问七月下旬能否参加拉维尼亚音乐节的一场演出。
演奏曲目是伯恩斯坦《小夜曲》中的第五乐章，由芝加哥交响乐团伴奏。
“当然接下来呀，” - 还用得着考虑吗。
“唉，正好那几天在加州Piedmont音乐节有演出。”
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在此之前，某大交响乐团曾联络南二世，赶上演出时间冲突，错失良机。
不巧这回又是演出时间冲突。
巧的是演奏曲目都是伯恩斯坦的《小夜曲》。
《小夜曲-灵感源于柏拉图的〈会饮篇〉》，是伦纳德·伯恩斯坦于1954年创作的一部小提琴与弦乐、打击乐的音乐作品，体裁类似于协奏曲，不过有五个乐章。
离演出日期只有半个月的时间，显然是哪位小提琴家因故不能演出，音乐节主办方找替补找到南二世了。
《小夜曲》南二世演奏过，而且不止一次。
早在念本科时，南二世就应指挥家迈克尔 巴雷特邀请，跟纽约市的圣卢克乐团合作演奏过《小夜曲》的一个乐章，前几年又分别和孟菲斯交响乐团以及凤冠山音乐节交响乐团合作演奏过整个协奏曲。
南二世对《小夜曲》情有独钟。南二世荣获伯恩斯坦艺术奖，石荷州音乐节问他希望演奏什么曲目，南二世的第一选择就是《小夜曲》，只是因为已经安排小提琴家珍妮 杨森演奏在先，南二世只好退而求其次演奏康格尔德小提琴协奏曲。
曲目不是问题。
当务之急是找人替补。
“我的替补还真不好找，”儿子心里没数。
认识的小提琴家不少，跨界的没几个。
“找云雀怎么样？”
云雀是多项国际小提琴大赛头奖得主，古典音乐流行音乐都在行，跟南二世志同道合，惺惺惜惺惺，更何况南二世曾给她当过替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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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好啦，我的事你们就别操心了，” 儿子笑道。
挂线前不忘嘱咐妈妈先别声张，
“还没拿到final offer呢。”
一天过去了，儿子没来电话。
打电话过去追问。
“找到人顶替了，” 电话另一头的声音还是那样不紧不慢，“final offer也来了。”
“怎么也不来电话说一声？”
“至于吗？” 儿子开始揶揄老爹了，”别的演出也不见你们这么在意。”
“什么话…”
能跟和芝加哥交响乐团合作演出相提并论吗？
两天后，合同签好，儿子上柏林去了。
给远在柏林交响乐团任职的一个同学哥们一岁大的女儿庆生。
临行前电话里搁下一句：你们的机票酒店等我回来再说。
南来客是个急性子，没等儿子回来就把机票酒店都订好了。
替补说是找到了，不过加州三场演出有一场还必须得自己上。
七月二十四日晚，南二世在加州演出结束后，匆匆赶往机场乘搭当晚十一点多的航班飞赴芝加哥，抵港已是次日早晨，稍事歇息，又匆匆赶往海兰德公园排练。
二十六日中午，南来客夫妇飞抵芝加哥。
甫下飞机，儿子的电话到了，
“我就到，先接你们去酒店，一点半彩排。”
下榻Renaissance酒店，听音乐会酒店有车接送。
次日下午六时，来到海兰德公园。
入场听众络绎不绝，三五成群，“箪食壶浆”，还提搂着折叠椅之类…
这是一场伯恩斯坦专题音乐会，公园门口海报上印着伯恩斯坦的相片，标题是：
用交响乐、歌声、以及故事描述的音乐肖像
演出曲目全是伯恩斯坦大师的作品，包括交响乐、轻歌剧“西区故事”等的片段，指挥家是伯恩斯坦的学生女指挥家玛琳阿尔索普，节目包括男女声独唱、小提琴独奏、大提琴独奏、和钢琴独奏。
进公园一看，
演出大厅外的小树林下和草坪上坐满了人。
大屏幕已经搭起来了。
拉维尼亚音乐节是1904年创建的。
演出场地在芝加哥北郊海兰徳公园内的Pavilion。
Pavilion是一个开放式的演出大厅，是芝加哥交响乐团夏季音乐节演出场地，也是时下摇滚、流行、蓝调、爵士乐手一展身手的舞台。Pavilion内有3，350个座位，外面的大草坪则可容纳更多的听众。
演出票价：草地15元；老年人12元，学生及儿童免费。Pavilion 演出厅10～125元不等。
草坪离演出厅有一定距离，草坪票购买者只有站在演出厅的后面或两侧，才能看到舞
台。多数草坪票购买者自带折叠椅或毯子毛巾之类的以及食品饮料，在草坪席地而坐，
边吃喝边通过一流的音响设备和大屏幕观赏演出。
大提琴演奏者，lfetayo Ali-Landing，是一位非裔女大提琴家，年方16岁，小小年纪已经展现出大家风范，“以令人印象深刻的火力”演奏了伯恩斯坦的“第3号冥想曲” （乐评）。
担任钢琴独奏的是年仅13岁的华裔小精灵Harmony Zhu。Harmony Zhu，一袭红裙，登台演奏了改编自伯恩斯坦第二交响曲（“焦虑时代”）中的“面具”和“尾声”，绝对是当晚演出的最亮点。不仅小姑娘的“技巧（她爵士乐即兴演奏跟演奏古典旋律一样得心应手）令人叹为观止，她无可挑剔的乐句处理以及她纯粹陶醉在看似轻松自如的演奏中那种乐趣简直令人无法抗拒 ”（乐评）。
南二世在三人中是大哥哥，安排在上半场压轴。南二世上场。衣着不是西装革履，而是白衬衫套马夹加黑色休闲长裤，脚上穿的是一双跑鞋，头发没有仔细梳理，而是任其自然，一付邻家小伙子的打扮。看上去与其说是演奏古典音乐的小提琴家，更像一个摇滚乐手。南二世满面笑容，轻快地走到舞台前面中央，在女指挥家的指挥及乐团的伴奏下，干净利落地演奏了《小夜曲》的第五乐章。对于南二世的演奏，乐评是这么讲的：
第三位年轻演奏家小提琴家南二世（时尚的装束及发型）以恰到好处的狂热演奏了《小夜曲》中的《苏格拉底：阿尔西比亚德》节选。
歌唱家则大展歌喉。
演出赢得了观众一阵阵掌声。
幕间休息，南来客对萱说，不上去跟夏三多打个招呼？
南来客数十年前就注意到，音乐会常常是音乐工作者呼朋引类的场所。
萱也有同学在芝加哥交响乐团工作，只是没有参加当晚的演出。
夏三多不一样。
夏三多是前辈，是百年来考入芝加哥交响乐团的第一位华人。
早在文革时期，夏三多在国内小提琴圈內名头已经很响。
南来客听萱说过，多年前夏三多曾在公开课听过萱拉琴，事后有人告诉萱，夏三多说了声：这小姑娘拉得不错。
也许夏老师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对萱却是一个鼓励，记了数十年。
“不知她有没有参加今晚的演出？” 萱说。
“应该是她吧，” 南来客遥指舞台上一位没有离座的华裔小提琴家，说。
事隔多年，当年那个小姑娘、当年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夏三多哪里还记得？不过，夏老师猜出来者是谁，说了句：独奏的是你的儿子吧。拉得真好。
散场后步行到停车场。
夏夜，繁星满天，湖风拂面，南来客一时思绪万千，怀念起伯恩斯坦大师来。
当年，是伯恩斯坦，将7 岁的马友友和 16 岁的安德烈·瓦茨介绍给电视观众的。
二十年前，就是在拉维尼亚音乐节，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钢琴家获邀替补生病的钢琴家安德烈 瓦兹演出，遇上了他的伯乐指挥家艾森巴赫大师，一夜成名…
“登舟望秋月，空忆谢将军。余亦能高咏，斯人不可闻”。南来客头脑中不由自主冒出李白《夜泊牛渚怀古》的诗句。
“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
倘若伯恩斯坦大师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