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一炷青魂
同檐老鸟也相欺 毛嫩娇鸽空悲啼/
灾星入土灾还在 蜜蝶蜜身怕过河/
天堂地狱无铁栓 亦可开启亦可关/
喝猛药触及灵魂 蹈彩环折断神经/
树生藤缠缠不死 藤生树缠世世缠/
仁者爱人慎克己 上善若水也要争/
凿壁偷光看乱云 道德模型达广宇
淬血战刀刀渐冷 泪溅热胸胸不平/
腹中躁动笼中喜 囚窗两扇通阴阳/
弱女柔肩担道义 铮铮男儿泪沾襟/
一片苦叶千滴乳 一炷青魂万里香/
饥狼饿虎参扣禅 争斗莫如乌托邦/
乐生安死死不安 杀身只为仁善和/
她去了！他来了！
＜雪落轩辕台＞简介
妈妈是华商的女儿，下放到北京远郊。因批点过准备焚烧的孔孟典籍终日惶恐；与恋人何伟雄野合受挫，被鸠占雀巢。获罪，不堪凌辱逃亡；下嫁农村；偷渡失败入狱。狱中倾心创建以人为中心、仁善和环绕的中国道德模型。爱恨和生死历练了她。一把长城抗战军刀从她腹中剖出个婴儿。1969年风雪纪事。
献给妈妈。
42
“当兵的打江山坐江山，偏偏找个农村二流子当幌子！现在可好，支左支左，放屁崩出个臭虫！”
“男人追你的时候像小猫，蔼声蔼气，可怜兮兮，把爪子藏得严严实实，结婚以后就不是他了……”
“如今的人中了邪，身上长满邪刺儿，别说整个社会，连一个家庭也难抱团儿！”
——同檐老鸟也相欺
毛嫩娇鸽空悲啼
1
傍晚，孙部长被焦雷和乌云追赶，急急骑行，到家门口撞开铁门，把自行车抛向柴棚，跨进正房屋。随后，风裹雨点噼里啪啦砸下。
孙夫人见他驷马汗流，递过印有“毛主席挥手我前进”的搪瓷缸，搪瓷缸里盛满凉茶，他就仰起粗短的脖子，咕嘟咕嘟“前进”下去，并迅速甩掉汗湿的军帽和军上衣，展露出一身黑皮赘肉。孙夫人赶紧持蒲扇扇风，问话，他并不搭言，吐了口茶梗，喉咙眼儿拉出丝儿丝儿的金属的声音。接着，用夫人端来的温水洗了头脸，擦了前胸，胯裆；无奈胳膊太短够不着后背，依旧由夫人代劳。
感到清爽了，便拉开电灯，到大衣柜前扭动腰身照镜子。虽然柳肩滚圆，十月满怀，但见军帽在前额压出的痕迹，自觉仍很英武，便挑挑眉，扽根白发，向笑容可掬的自己做个简捷优雅的手式；听到夫人的脚步声，马上收敛，四平八稳落坐。餐桌上早已摆好油炸花生米，拌黄瓜，小葱，大酱，还有一盘炖鲫鱼，昨天剩下的半盘蹄筋儿、脆骨，更有每餐必不可少的白酒。他端起酒瓶，见是习水大曲，立刻蹾放在旁，向夫人：“这酒没劲儿，拿瓶有劲儿的！”
“不知道哪个有劲儿，我又不会喝……”
“拿衡水老白干，六十七度的！”
夫人在酒柜里翻，却不认得字。
“就是它，”他说，接过酒瓶，用槽牙嗑白铁瓶盖。
“不要牙了！”夫人正递瓶起子，见瓶盖已经嗑掉，心疼地抱怨，“才几天不牙疼呀，忘了抱着歪腮帮子吭哧，转磨磨撞墙……”
“那是心不净……这杯太小，拿喝水的玻璃杯！快，别磨蹭！”
夫人很不情愿取来玻璃杯。他向玻璃杯和八钱盅倒满酒：“来，老婆子，陪陪!”
夫人心里疑惑：“驴打滚了！八成得了欢喜宝……”立在酒柜旁不动，叹气。
“别霜打了似的，不就是姓何的王八蛋走了么，走就走，有种的永远别回来！”美美呷了口酒，“再说了，小两口打架是家常便饭，当老家的别犯傻……你我少打架来着，不也是两天一场三天一出么？你的蛮劲儿上来，把我的枕头抛到房上，气得我到外面寻宿，过两天还得回家，嘿嘿……出门一日难，在家千般好，在家么，扳臭屁股对乖乖也是香的！别翻白眼，你的不臭……来，老婆子，先对个乖乖……起杯，干！”
“老没正经！”随着响亮一吻，夫人端酒盅抿了抿，抹搭一眼说，“我就纳闷，那个香屁股香乖乖怎么不管酒、不管饨鱼？”
他不理会夫人的挖苦，抓把小葱蘸酱塞进嘴里，边嚼边续边咽，咔哧咔哧，鼓腮撑喉，饶有性致。
“大叫驴！怎不噎死！”夫人心里骂，但见他好像品味着特别高兴的事情；犯糊涂。
他又呷了口酒，然后嚼蹄筋儿、脆骨。
看到这么好的牙口，夫人叩一下自己的半口假牙，不免心生羡慕。
“六十七度，不缠头！”他端起玻璃杯一饮而尽，很快升入“酒仙”境界，通体透畅，壮胆横生，自然也就口无遮拦了。
“老爷子，我问你，是不是打听到了姑爷的消息？”
“没有。小事一桩。最好死在外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以为他是省油灯？我看穿了他的五脏六腑，王八蛋！”
“好歹也是亲姑爷呀，有能耐把话说给你闺女，不砸烂你的狗头才怪呢，我先把话放这……”
“她敢？！”
“那就走着瞧……”夫人说，怕闺女进院，偷眼看院门。院门被风雨鼓开，撞击着院墙。
“巴宗！大裤裆巴宗和那个牛眼珠子明铺夜盖，谁不知道？他是走到哪搞到哪……在村里勾引人家媳妇，被追得兔子似地蹽……搞合作化上山打柴买生产资料，其实是别人带头搞的，他游手好闲，一回山没上过……对了，倒是上过，在他们村的东山坡，被人家媳妇的丈夫追……皆因穷得跳井挂不住下巴，加上认得几个字，能说会道，瞎眼的记者一写，上边一拔高，批示说是什么什么精神——所有功劳都归了他，荣誉也来了，地位也来了……现在，我抓的案子他处处刁难，放了那个女反革命，给开了结婚证……这还不算，在县革委会各部门换上了他的人……这回，栽在我手了！当兵的打江山坐江山，偏偏找个农村二流子当幌子！现在可好，支左支左，放屁崩出个臭虫！”
“我看，你没他蹽得快吧……别觍脸说人家，你也没少搞，让人追得蹽！”
“瞎说八道，我哪敢呀，有你这个母夜叉整天前追后拿……”
“提起裤子不认账，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前追后拿？”
“那是你好吃醋……别说这个了，今天不想和你打架。再说巴宗……”
“我问你，是不是两条牙狗争那个牛眼珠子，掐不过更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