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的幸福 (凯科斯群岛人物素描之四)

  查琳和大卫当初还在一起时,我经常去查琳家玩。去的次数多了,就认识了爱丽丝。
  
  爱丽丝与查琳是邻居,她们俩性格很相似,外向、开朗、爱笑。多数的时候,我和大卫只能做听众,看着她们俩眉飞色舞、手舞足蹈。
  
  爱丽丝来自意大利,棕色的头发,蓝眼睛陷得很深。个子高,但不胖,拥有着所有女人都羡慕的身材,修长而苗条。浑身散发着活力与热情,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没有丝毫的矜持和拘束。
  
  爱丽丝在说话的时候,两只手总是不停地比划,她不说话的时候,嘴巴也很少闲着,不是喝咖啡,就是呷几口红酒。看得出,她不是一个善于把心事埋藏起来的女人。
  
  其实查琳也健谈,但是显然没有爱丽丝的口才好。在爱丽丝面前,查琳有点黯然失色。个子、身材、年龄以及语言的表达,爱丽丝都显得更出色,当然这没有影响到她们俩的友情。
  
  爱丽丝擅长做披萨,也很好客,时常邀请查琳、大卫和我去她家品尝她的手艺,其实我更喜欢吃她做的意大利风味的各种沙拉。
  
  有一次,记得是查琳的生日,大家约好晚上去帮查琳庆祝。大卫早早地买好木炭和烧烤的材料,晚上要在后院搞烧烤。
  
  那晚,就是我们四个人,在查琳家的后院,天上有月亮。我们喝了不少红酒,大卫一直忙着烤,毫无疑问,那当然是男人该干的活,而我又不会,就只能辛苦他了。
  
  也许是酒精的因素,本来是查琳和爱丽丝两人在交谈,我后来也加入了进去。
  
  “爱丽丝,我敬你一口”我喝了一大口酒,终于说出了憋在心里很久的疑惑,“你年轻,又爱说笑,也很漂亮。怎么到现在,还是单身一人呢?意大利真的没有适合你的男人吗?说给我们听听,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
  
  查琳也在旁边起哄:“对呀!对呀!我每次问你,你都支支吾吾的,今晚要说出来。”
  
  一向伶牙俐齿的爱丽丝表情突然严肃了许多,紧接着喝了两大口酒,于是缓和了一些。她说:“OK!今晚我给你们讲一讲,我的感情的事。大卫,你别烤了,也过来听听吧。”
  
  我和查琳都把脑袋靠近,大卫边吃烧烤边凑了过来。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家房子后面有一个比我大四岁的哥哥,他没事会带着我玩,他叫罗伯特。”烛光下,爱丽丝的笑容很美,“我们有时去野外放风筝,他家的东边有条河,他也会带着我去水里抓鱼。那时他对我真好,我从小就爱他,发誓要嫁给他。”
  
  查琳急切地追问:“那你们什么原因?没能在一起呀。”
  
  “他给过我太多美好的记忆,在野外,我走累了,他还背过我呢。后来他毕业在镇上的学校教书,他一点也不圆滑,坦诚而又憨厚。”爱丽丝慢慢地说着,整个人都陶醉在回忆中,“我很爱他,可是他那时很专心地教书,我一直没有对他表白。”
  
  查琳显然更想知道结果:“后来呢?”大卫也停止了咀嚼,专心等着下文。
  
  “后来,父母让我嫁给一个市议员的儿子。你们知道,二十多年前,那时思想都很陈旧,据说对父亲的升迁有好处。”爱丽丝轻声地讲述,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我那时只想嫁给罗伯特,我是多么的爱他,虽然他只是一个教师。”
  
  我也想尽快知道爱丽丝到底嫁给谁了,就说:“那你去找罗伯特呀!”
  
  “是的,我去找他了。”接着,爱丽丝讲述了下面的故事。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午后,学校正巧没有课,在学校操场的旁边,罗伯特坐在一棵大树下的椅子上看书。爱丽丝走过去说,罗伯特,我父母要催我嫁人了,就是那个议员的儿子,你帮我拿个主意吧。爱丽丝本以为罗伯特一定不愿意她嫁给别人,然而罗伯特还是把头埋在书里,只是嘟囔了一句,嫁人很正常呀。爱丽丝感觉很失望,近乎哀求地说,罗伯特,你希望我嫁给别人吗?罗伯特还是没抬头,很平静地回答,这不是我希望与否的事,总之女孩子迟早是要嫁人的。
  
  爱丽丝一脸委屈地说,可是我心里爱的不是要嫁给的这个人呀。罗伯特总算合上书,抬起头,一本正经地说,嫁给这个人对你没有坏处,市议员的儿子,你会幸福的。爱丽丝的心里乱透了,停顿了一下说,可是我不爱他。罗伯特紧接着问,那么你爱谁?你确定人家也真的爱你吗?爱丽丝的脸一下子就红成了苹果,她低下头,声音很小地说,我很爱一个人,可是我不知道他是否爱我,但是我确定是爱他的。罗伯特严肃地说,你爱的这个人,他不一定爱你,于是这就是不确定的。而那个市议员的儿子,你将要嫁给他,这是确定的。你何必为了一个不确定的,而放弃了确定的呢?所以,你嫁给那人应该是没错的。
  
  爱丽丝的声音呜咽了起来,大声地问罗伯特,难道我爱的人,他根本就不爱我吗?罗伯特站起来很认真地问,那你爱的那个人对你表白过吗?爱丽丝的头更低了,声音更小地说说,是的,我虽然爱他,但是他从来没有对我表白过。罗伯特笑了起来,把书夹在腋下说,对呀,既然人家根本就没对你表白,你虽然爱他,但是他却不一定就是爱你的。
  
  一向不多话的大卫打断了爱丽丝,急切地说:“你直接说结果吧!”
  
  爱丽丝眼睛里流出了泪水,月光下,亮晶晶的,她愤愤地说:“结果,我气得扭头跑着离开了学校,几天后,我就嫁给了那个议员的儿子。”
  
  “这个罗伯特要么根本不爱你,要么就是一个书呆子。”查琳递给爱丽丝一块纸巾,“那结婚后,你们生活得怎么样?”
  
  “那个议员的儿子,简直就是一公子哥儿,自私、狂妄、傲慢、目中无人,一身的臭毛病。没过多久,我的爸爸确实是升迁了,而我却没有感觉幸福。”爱丽丝轻轻擦拭脸上的泪水,“维持了三年多,我真的受不了他,最后我选择了离婚,永远的离开了他。”
  
  我端过来一杯咖啡,放在爱丽丝的面前,问:“那个罗伯特后来结婚了吗?”
  
  “我结婚后的一年多,罗伯特和他们学校校长的女儿结婚了,但是他的日子也不好过。那个校长的女儿脾气很坏,没有教养,经常无端地辱骂罗伯特。”爱丽丝搅拌着咖啡,喝了一口,长叹一声,“唉,没办法,那是他选择的生活,我也帮不上他,他又那么憨厚。我离婚后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几年以后,我来北美旅游,路过这里,看这儿风景很美,我就在这里找到了工作,然后买了房子,这就是我的感情经历”
  
  大家都没有说话,月光透过树枝倾泻在桌子上。那天晚上,我们又继续喝酒,后来爱丽丝和查琳还跳了舞,我帮着收拾桌子,大卫一言不发,低着头又吃又喝。
  
  后来,我就回国了,在国内呆了一年半。去年,当我重新返回凯科斯群岛时,已经物是人非,查琳与大卫分手,和来自英国的斯蒂文结为伴侣。
  
  但是有一个很意外的消息,查琳说,她的邻居,爱丽丝告诉她。那个远在意大利的罗伯特和那个校长的女儿,他们结婚这么多年,一直不能融洽地生活在一起,终于在三个多月前离婚了。
  
  我马上说:“这倒是个机会,爱丽丝这次应该大胆地对着罗伯特表白,查琳,你说呢?”
  
  查琳笑着说:“是呀,二十年多前已经错过机会。阿伟,你知道吗?当爱丽丝用电脑和那个罗伯特视频语音的时候,爱丽丝很果断地告诉了罗伯特,她在出嫁前去学校操场旁边找他,其实就是想嫁给罗伯特的。那个傻瓜一样的罗伯特才恍然大悟地说,他其实也很喜欢爱丽丝,但他真的不知道爱丽丝那时心里爱的人是他,所以那时罗伯特也就没有表白。”
  
  我说:“爱丽丝现在人呢?”
  
  “爱丽丝和罗伯特电脑视频以后,几乎每天都通电话,原来他们都深爱着对方。爱丽丝上个周六,回意大利去找罗伯特,说再也不分开了。对了,他们会来这里的,你也有机会看到那个傻乎乎的罗伯特,我要狠狠地说说他。”
  
  我仰望蓝天,凯科斯群岛的天空,永远是如此的湛蓝,云彩永远是如此的洁白。
  
  突然想,命运真的很会开玩笑,有时会带着人们兜一个大圈子,然后再放回到原处。爱丽丝和罗伯特见面后,我不知道,他们在回忆起那个操场旁边树下的最后一次谈话,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他们真正的拥抱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会不会喜极而泣?内心是不是会有很多的感触?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原来生活有时真的很有趣。还好,爱丽丝最终找回了属于自己的幸福,虽然这幸福显然来得迟了一些。
  
                                           2012年6月12日于  TURKS &  CAICOS  ISLANDS

  
  






阿朵 (2012-06-12 14:08:42)

很喜欢你的这个系列,很有生活气息,好像就是身边的人,身边的事,又蕴藏这很多道理。

你可以出本专辑了!

阿朵 (2012-06-12 14:36:13)

为了方便读者阅读,我给你做了一个系列连载:http://www.overseaswindow.com/node/3484

照片和文字有不妥之处,你可以修改一下。

期待这个系列能让我们品尝到人生的精彩和无奈。

天地一弘 (2012-06-12 14:51:44)

欣赏美丽的人儿和幸福的故事。

邱俊伟 (2012-06-12 17:29:19)

谢谢阿朵,你要是出版社的负责人就好了。

这些零零碎碎的文字,也是一些生活的点点滴滴。

没有大的跌岩起伏,确实发生在我身边的人和事,所以记录下来,算做一种回忆。

邱俊伟 (2012-06-12 17:30:51)

谢谢阿朵,感谢你的有心。

也感谢你给我带来信心和勇气。

邱俊伟 (2012-06-12 17:31:46)

问候天地一弘。

谢谢你的点评,请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