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零年,又一个庚子年。地球人经历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灾难。奇特的冠状病毒COVID-19肆虐全球,让地球人在惶恐不安中不得不改变生活状态。
自从加州州长加文·纽瑟姆三月二十日发布全州宅家令,我们全家开始了宅家生活。发布宅家令这天,正是儿子的生辰日,也是他从学校搬回家的第一天。自从他离开家上学六年来,很少有机会全家人在他的生日这天团聚。这种巧合是不容商量的天意。
初夏的风把院子里的芬芳毫不保留地献给了舞动的窗帘。我站在窗前,却没有任何馨香沁肺的愉悦。宅在橙县尔湾的家中,算算也有二月有余。
五月二十二日这天,病毒为我的职业生涯添上了一个休止符。我被裁员了。这不是我的错,我自然会甩锅给冠状病毒。“甩锅”是二零二零年最抢眼的词。
当午的太阳照样火辣,门外大树上的蓝花楹在阳关下显得格外靓丽。树下一片紫色落英给绿茵茵的草地穿上了新衣。初夏的高温并没有让病毒呈现急剧下降的趋势,尽管新增病例的曲线比较平稳。这平稳的曲线倒是像极了我此刻的心情。想到自己终于可以不用上班了,我抑郁了几天的情绪渐渐地舒展起来。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迫离职。也让我必须对生活有所选择。我准备出租已经住了十八年的房子,搬去九十英里开外位于郊区的一处大房子里。这栋位于维克多维尔市(Victorville)的房子是我们十三年前选择买下的度假房。每到周末或节假日,我们都会在那里度过几日休闲时光,也从没有想过要出租。现在看来,丢了工作,出租多余的房子成了 “堤内损失,堤外补”这句现代京剧《龙江颂》台词的现实验证。
我应该怎么生活是我当下需要重新思考的文题。其实,我多年前就盼着退休,早就知道要怎样打发退休以后的二,三十年, 还需要想吗?我第一时间上网到社区学院的艺术系申请秋季入学,并且很顺利地拿到了学生ID和学生邮箱。我也仔细看了社区学院的秋季课程和课表,准备系统地学习我一直想学的画画。从网上视频里,我了解到社区学院的校区坐落在市区春湖湖畔(Spring Lake),风景优美。巧合的是,学校的创建年竟然与我的出生年相同。我顿时对这个社区学院有了好感。我看着视频里熟悉的课桌,年轻的学生在湖边手捧书本,或在计算机前浏览,或专心听老师讲课,我仿佛穿越到四十多年前。我兴致勃勃地看着并仔细阅读了网上提供给新生的入学介绍资料,一瞬间突发奇想,两年毕业后,我是否可以转到州立大学一直读下去,并且拿一个艺术学士学?我从心底里觉得这个主意太棒了!就在临交学费的时候,窗外乌鸦一阵嬉闹,把我的心情搅乱了。这是干嘛呢?我问乌鸦也问自己,我是铁了心退休吗?还是按照邮件里猎头公司发来的工作,选一个去申请?我才离开的公司具有医用电子产品方面的质量认证系统,我的经验在当下也许比较容易找到工作,现在做医疗设备的公司正缺人手呢!可是,我今天竟然有拿学位的劲头,却没有继续工作的愿望。乌鸦都看不下去了:大疫当前,你还想秋季上学?似乎在讥笑我太冲动了。乌鸦嘴,请不要笑我!我心里嘀咕着,于是我把差点要交出去的学费赶紧收回。
我确实没想好是不是要退休。一个星期四的晚上,我在网上试着申请了一个工作,离我的新居住地不算太远。没想到星期五就给我回函了,安排下星期一的电话面试。我暗暗庆幸,快要年过花甲的自己,还是有一点剩余价值的。
常听人说,乌鸦嘴里吐不出好消息。可是这次我改变了对乌鸦的看法。动物有时比人类更有灵性。其实乌鸦在鸟类中是一种独一无二,有情有义的孝鸟,老乌鸦不能觅食时,小乌鸦会伺候老乌鸦直到老死为止。乌鸦还能靠感官知道死亡的消息。这时的加州,疫情已经是全美之冠。后来的疫情发展正像乌鸦的暗示一样,今年谁也不能顺心顺意。我电话面试的公司也在与我面试后不久,放弃了继续招人的计划。
很多时候,生活方式不是我们选择的。为了适应这个时代的缓变或突变,包括解雇,疾病与灾难,人被选择的机会与主动选择的机会几乎难分胜负。现代科技对人类面对的各种可能的境遇,总是走在前面,也为人们提供了各种选择。在宅家令后,ZOOM课程闪亮登场。网上开始有舞蹈课,歌唱课,钢琴课,在线晚会,在线朗诵会等等,一堂课竟然可以有世界各地的学生在同一时间跳同一支舞,唱同一支歌,开同一个会。从线下到线上几乎是无缝联接。人们可以选择地球上任何一个线上老师,选择自己想要学习的任何课程。这些变化在几个月前我自己想都不敢想。试想一下,如果不是被疫情影响,从而选择线上教学,人们怎么可能有这么多课程的选择。如果我没有失业,怎么可能选择提早退休呢。我又怎么可能选择住在郊外。
退休后,我选择了四季分明的郊区生活,自然有选择的道理。经过一个多月的忙碌,我终于完成了搬家,装修,出租,装太阳能屋顶等一系列的家事。现在我住在郊区维克多维尔市的大房子里,开始了我的新生活。我住的区域有四个城市和附近的十五个小镇,总居住四十多万人口、其中华裔有三千到四千人,有两个本地的小亚洲超市,离山下的大华超市也就45分钟车程,生活还较方便。维克多维尔市有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它位于洛杉矶县的东面,圣贝纳迪诺县的北面。它是莫哈维沙漠高原中最边缘的一个城市,背靠圣盖博山川,十五号洲际高速公路从南向北穿过市区。海拔2800多英尺(700-800米吧),具有四季分明的气候。从北面来的冷空气与南面海边飘过来的气流被洛杉矶的后山,即圣盖博山川一隔两半。傍晚,天边常有霞飞云涌的绚丽夕阳。在冬季时,从窗外远眺,雪山皑皑,滑雪胜地-怀特伍德山峰(Wright wood Mountain Summit)就在眼前。
我不仅喜欢这里的冬天,也非常喜欢春天的暖阳与秋天的蓝天白云。驱车30英里去怀特伍德山峰玩雪或郊游是我们最喜欢的野外活动之一。去年下雪的季节,在雪地里玩耍的记忆依然清晰。离家不远的大熊湖(Big Bear Lake),箭头湖(Arrowhead Lake),银木湖(Silverwood Lake)都是休闲划船钓鱼的好地方。银木湖是我最喜欢光顾的湖。这里游人很少。有一方湖水依傍在几步远的一片森林中。从湖的东面到南面,环绕银木湖的高山上有一条自然形成的山路,需要四轮驱动的车才能开上去。路上曾经看到了一个登山爱好者。这山路崎岖不平,坡面很陡,车上去难免东倒西歪,惊心动魄,还有这么勇敢的人挑战大自然,让我佩服不已。我们在山峰上俯瞰银木湖,碧蓝的湖水映在眼底,堪比瑞士卢塞恩(Lucerne)的高山湖美景。湖水的轮廓颇像一幅中国地图。在这里,我思乡的情感在美丽的湖水中得以抒发。
宅在家里的时间并没有生锈。时光紧紧追杀着庚子年病毒,进入了一个明媚的晚秋,把孤独的秋色浓缩在十一月里的一个星期六。远离纷乱的微信群和那些陡然升起的疫情曲线,我选择过一个安静的周末。清晨来到后院,旭日正在苏醒,把一片暖阳架在栅栏上,后院的花儿招来不少蜜蜂和蜂鸟,它们正绕着花儿飞来飞去。当我追赶那两个在我家后院绿茵茵的草地上乱串的小松鼠时,我的心情是愉悦的,暂时忘却了宅家的郁闷。人其实根本不需要和人频繁来往或者家长里短的,偶尔短信,电话,或视频交流足矣。与四脚蛇,松鼠,蜂鸟,麻雀以及乌鸦和平相处,都是我生命里该有的情景。在这样一处世外桃源,过着紫菊南山下,草木收眼底的田园生活,再采上一篮子地瓜叶,凉拌一盘莴笋,不就是幂幂之中我的选择吗?
一朵秋菊时刻都在准备离我而去,又时时在我不知晓的时候露出另一朵嫣丽。我清楚,当我抓住每一时刻,给花儿留影时,我不是把我的精神托付给这未知寿辰的花儿,而是深深地理解了生命的未知。而正是这样的未知,给了我们希望和机会,并对自己想要的生活来一个合理的选择。
如玉 (2022-10-08 00:28:42) |
“人其实根本不需要和人频繁来往或者家长里短的,偶尔短信,电话,或视频交流足矣。” ——深以为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