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楼里 (下)

莱瑞死后不久,公寓董事会补选,蓝梅家隔壁的邻居Lee自愿参加了管理工作。Lee家比蓝梅家搬来得晚,买的是他祖母的房子。他祖母原先住在这儿,因为摔了一跤,生活不能自理,被送到养老院去了。Lee和妻子艾米大约三十八、九岁的样子,长得都高高大大,因为是贴隔壁,所以早晚总能听到他们洗澡的声音。艾米专门问过蓝梅,这是否影响了她家的休息,因为他们上下班的时间不规律。蓝梅回答没关系,又好奇地问他们在哪儿上班?“在机场”,艾米告诉她。这次选举,蓝梅才知道,原来Lee是一名移民官,而艾米则是一名标准的警官。

自从Lee当选了公寓董事会副董事后,这对夫妻对公寓的管理工作非常热心和认真,加上职业的关系,公寓安全方面的警惕性比以前高多了。每次开会,他们总能提出建设性的建议和意见,特别是有关安全方面的。比如大门口安装摄像头,车库出入口安装大反光镜,让包裹投递放到后门等等。蓝梅很庆幸和他们做邻居,很庆幸Lee参与管理工作,因为住户们都实实在在地多了份安全感。不过,不知为何,在去年开始的新冠大疫情中,Lee和艾米以及他们的一对双胞胎儿女,从来都不戴口罩,出出进进,如同没有疫情一般,这让蓝梅很困惑,她猜测他们一定是特朗普的拥护者。但不管怎样,他们一直都健健康康的,没被感染,真是很幸运。

公寓楼里的住户常有变更,在蓝梅住这儿的十五年中,年迈老人相继消失,中青年住户日益多了起来。蓝梅记得,最早时白天常看见三、四个白人老太太坐在一楼的大厅里聊天儿,她们是这里的住户,好像都是独居,她们涂脂抹粉,打扮精致,举止优雅。大厅也很精致,墙壁上挂着高雅的画,厅里绿植养眼,沙发边有个书架,常有人捐书在此,供大家阅读。每当蓝梅经过,她们都会和她打招呼,聊几句,给人平和安宁的感觉。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幕不见了。

有一天,蓝梅外出回来,在大厅的电梯前,她看见其中一位老太太坐在地上,披头散发,不肯起来,旁边站着一位护工模样的女子,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老太太看见蓝梅像是看见了救星,朝她喊道,“救救我,快给警察打电话!”蓝梅吓了一跳,连忙去扶她,可老太太就是不起来,继续大叫“警察,警察”,像是糊涂了。护工告知,她只是想扶老太太回房,可老太太认为她要伤害自己。正当蓝梅不知是否该相信时,艾米一身警装出现了,蓝梅和护工一起说,“警察来了!”老太太在艾米的搀扶下,平静下来,乖乖地上楼回房去了。蓝梅由此认识到,老人们正在老去。确实,那以后老人们渐渐少了,不知是搬去了养老院,还是去世了。大约最后一次吧,其中一位老太太向蓝梅告状,说蓝梅的丈夫不理睬她,而蓝梅的丈夫那几天根本就没见到过任何老太太。自然规律真是无情。

公寓楼里还有不少中年的住户,比如一位马戏班演员,他的车总是特别醒目,别致,画着马戏班特有的大小轮自行车,有一年蓝梅在镇子的游行队伍中看见了他,他戴着小丑的红鼻子,正骑着一辆大小轮自行车行进;又比如一对波兰籍夫妻,当听说蓝梅去了波兰旅游,去了克拉科,激动地喊道,那是我们的家乡啊!然后仔细询问蓝梅都参观了哪里,品尝了什么;蓝梅的车位左边是对中年韩国夫妻,他们的英语比较差,也不懂公寓里的规定。一次下大雪,蓝梅开车外出回来进了车库,却发现自己的车位被别的车占了,她一眼就认出是韩国人的第二辆车,而他的另一辆车也停在他自己的车位上。这种随便占有别家车位的做法,从没在公寓里出现过,大概他以为蓝梅不在家。蓝梅只好给他家打电话,男主人匆匆下来,边道歉边把车开到了另一个空位上。蓝梅告诉他,每家人的车位都是花钱买的,车不在也不能去占有。韩国人的态度很好,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占过别人的车位。

年复一年,公寓里搬来了更多年轻的住户,新生婴儿也开始出现。年终改选时公寓董事会换了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Lee当然还留任,因为大家信任他。男青年叫亚当,在律师事务所工作,女青年叫杰西卡,在医院工作。年轻人是热情的,朝气勃勃,蓝梅不久就发现,大厅里的装饰焕然一新,充满生气,公寓楼外的草地矮树花卉都欣欣向荣,车道重新铺路,公寓发通知也用上了电子邮件,在这次疫情中,公寓的管理更加细致,除了戴口罩外,规定电梯每次只能乘一家人,大厅安装了好几个洗手消毒装置,物品投递也从来没有丢失过···,蓝梅感激这些自愿为大家服务的人。

蓝梅忘不了布里佐拉太太,但凡开车经过她家阳台时,总要注意看看有没有变化,她希望布里佐拉太太能够走出阴影,好好生活。终于,在初夏来临的时候,蓝梅发现那阳台上多出了几盆五颜六色的花,她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这说明,布里佐拉太太挺过来了。蓝梅暗自想,等疫情过去,她一定要去看看布里佐拉太太了。

公寓楼里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