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债(46)-- 随群暂遣愁怀

                                               恼烟撩露,留我须臾住。 携手藕花湖上路,一霎黄梅细雨。 娇痴不怕人猜,随群暂遣愁怀。 最是分携时候,归来懒傍妆台。
                                                                                                《清平乐。夏日游湖》--  朱淑贞 


         少女时的朱淑贞,天真烂漫,性格开放, 曾有“娇痴不怕人猜,和衣睡到人怀”等惊世骇俗的举动。道学家指责,父母气得肝肠寸断,对她的管教更为严厉。不许她和意中人来往,朱淑贞被迫嫁给他人,婚后郁郁寡欢,抑郁而终。八百年前的人,遭此不幸,令人心碎。可现代人的思想到底开放了几分呢?如果不是大家喝醉了,把第一夜给了朱江北,仙仙会嫁给他吗?


         紫丁香浓浓的香气柔柔地绕着仙仙千回百转,她看着那个年轻无助的自己,脑海里冷冷的紫香,毫无半分浪漫的气息。她没敢告诉母亲,含含糊糊地问大自己六岁的姐姐,姐姐的好多观点都是妈妈的真传,她虽对妹妹爱护有加,但坚定地以为母亲绝对无法接受小女儿在婚前失贞,这正好核实了仙仙的猜测,而她自己也没有勇气正视自己的感情,稀里糊涂地和朱江北结了婚,不温不火地过了二十多年,最后风波不兴地离了。


          离婚十年了,这段往事时不时不请自来,涌上心头,任她咀嚼,瑟瑟的酸楚挥之不去。仙仙一直觉得莎莎最能享受独处的美好,可空巢后,祥子和莎莎形影不离,这两口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步调一致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或许是因为祥子没什么爱好,莎莎干啥他就跟着,莎莎不嫌烦,木灵和仙仙也不方便说什么。还好孙恒三天两头起早贪黑地钓鱼,木灵的自由时间比莎莎多多了,仙仙于是常和木灵单独行动。 遥想当年, 莎莎身边总是有个心慧,和现在的处境何其相似, 想单独和仙仙相处都不容易, 看来人与人之间是要讲缘分的。虽然仙仙很欣赏莎莎,可阴差阳错始终不能象与木灵一样深交,如今隔了一条河,渐渐地交往更少了。


         “喜欢一个人,就要告诉他(她)”, 谈何容易。当年暗恋的那个人,她没有机会告诉他,直到数年后,他半开玩笑地告诉仙仙,他当初暗恋的人碰巧是她, 严肃的人生偶尔也会开个玩笑。男女的情爱如此,当今女人之间的友情呢?单说这二十多年来,仙仙如此喜欢莎莎,前十五年有心慧作乱,后来子祥阴魂不散地缠着莎莎,大好时光匆匆而逝,竟然不能与莎莎有更深的交往。仙仙的心口燥热, 她生心慧的气,生子祥的气,生自己的气,唯独怨不得莎莎,数十多年来,还不认得哪个女人如此坦坦荡荡,没有丝毫女人的小心思或小心机。用朱江北的话说:”能和心慧和平相处的都是善男子善女人。可惜你我都不善。“ 现在记性真是不好,居然想不起为什么当年那么受不了心慧, 木灵也是,她一听心慧说话就头疼。谁能怪木灵,心慧使的是四十七条染色体的逻辑。细想起来,如果不是没有道德底线,如果不是价值观崩坍,如果不是根深蒂固的心灵创伤,另一种解释极只能是心慧在四十岁就提早进入了更年期,她不时心浮气躁,一天不造谣生事就嗓子痒痒,不知不觉中乐此不疲地当起了乱世佳人, 所不同的是, 此乱世非彼乱世,此乱世是动词。她不去看心理医生,强把身边的人当作心理医生,别人让她保密,她把别人的秘密弄得尽人皆知。然后自责,给别人道歉。仙仙那时年轻,无聊时挑逗心慧,套出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为自己内心沦陷的悔意深深地掩饰在对心慧的轻视与嫌弃中。


         若非王磊的死,还有什么能令心慧脱胎换骨,经历从女巫到天使的蜕变?而在此之前,她搅乱了多少人的心神?她凭什么时常夺去朋友们的隐私和幸福?自然由此得到了朋友的背叛和自己堕落的灵魂。


         宁愿没有认识过这个人,钟心慧白白浪费了个好名字。轻灵的鸟鸣打断了仙仙的暇思,阳光躲进了云朵里, 仙仙的心头有些沉闷,昨天还盛开的紫丁香,边缘已渐渐枯萎,她深深地呼吸着芬芳的气息, 向水管走去,是浇花的时候了,此刻,还有什么比浇花更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