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簽名售書會座談片斷
譚 綠 屏
(譚綠屏散文集『揚子江的魚,易北河的水』長江文藝出版社,2002年4月)
2002年的盛夏艷陽,應舉辦於馬尼拉的微型小說國際研討會之邀而回寧探親。
離我家不遠的南京大學校門口,有家高品味的書店,叫做先鋒書店。
老板是南京大學中文系研究生畢業——文學門內的青年才俊 乘我回娘家的短暫日子,登報安排了兩個下午的簽名售書會。
寬敞的店面,像圖書館一樣備有舒適的坐椅和桌子。還有免費的茶飲, 讀者可在此連天接日自由捧讀,令我好生羨慕。
入口處張貼著大幅告示:旅德畫家譚綠屏走進先鋒,簽名售書。
『揚子江的魚、易北河的水』——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新書。
冷氣的風涼讓人忘卻室外的炎熱。一位瘦小機靈的年青女學生向我提問:
“請問譚老師,你讀過很多書嗎? 都讀了什麼書?”
答:我讀的書,比起讀書多的人並不算太多,我還要作畫,還要讀畫論。 但是我讀書很仔細。作過很多讀書筆記。出國前讀了很多古典文言文。如《紅樓夢》 、《聊齋》等。這些著作對我的文風有很大的影響。追求用簡潔的文字,捕捉生活中感人的情節,言之要有物。出國後我讀的比較多的是台灣文學,從中比較兩岸文學的異同。
問:你有豐富的人生經歷,你為什麼不寫小說?
答:這有很多客觀原因。首先我是一個畫家,其次需要有充沛的精力、體力。 我也打聽過寫小說的方式,例如記卡片式。也許將來會寫,目前還不可能。
問:你認為時下一些新潮的暢銷書會持久嗎?
答:這些新潮的暢銷書,其實我並沒有讀過。但我很注意各方評論。 例如《上海寶貝》的德文版在德國也很推銷,但中年以上的人並不愛讀。 一個禁區的突破,的確會有些作品引起人們的好奇。是否長久呢?我看不見得。舉個例子說:凡高在世時一幅畫也沒賣掉。然而在他那個時代,必定有些畫家賣畫賣得很紅,日子過得很富。但是這些畫現在無影無蹤。凡高那些當時被認為不值一文的畫卻被千珍萬貴地保存下來了。沒有深度的流行小說很可能隨著時代的推移被淘汰。當然它們的作者是實際得益者,出了名、掙了錢。然而要步其後塵,再寫同類的書,就不見得有銷路了。
一位面善的中年男子說到:我是信佛的,我看你手腕上戴著佛珠,你也信佛嗎?
答:我從小接受的是無神論的教育,但我從我多年的親身經歷來看, 認為神靈是存在的。我手上戴的是西藏的天珠,是為搭配自己服裝顏色而戴的。 但我買時,是在台灣高雄,因聽介紹得知其來歷的可貴,立即買了下來。我的外祖母是虔誠的佛教徒。在海外,我接觸了不少不同教派,因為都有我親密的朋友。我也感受到不同宗教之間的矛盾,或同一宗教不同流派,如佛教。但總的來說所有正宗的教派都是勸導與人為善,我尊重所有正宗的教派信仰。
一位青年男孩子留著長髮,兩頰如西方時尚模特的瘦削,黑色靈動的大眼睛透著絲絲 愁緒。什麼事煩惱著這位一眼就能認定的藝術家呢?他擠身到我身邊坐下,自我介紹他是南京藝術學院美術系畢業生。我聽後不由得放聲一笑說:當初若不是文革患難,說不定後來我是你們學校的老師!男孩子細細說道:他的職業是廣告設計。本來他很愛好他的工作,但是時至今日,已經幹不下去了。因為他那些自認為很有創意很有水平的作品總是被打入冷宮。那些被修改得平俗無味的作品反到被採用了。他感到忍無可忍,想辭職不幹了。
我很理解他作為一位藝術家創作被壓制的痛苦。
但是我也深深懂得一個藝術家為生活為生存奔命帶來的苦澀。 於是我說:曾經有一個中國畫展在德國科隆展出很久。作品表現的都是一些很怪的事物。比如一幅一面牆一樣大的油畫,充滿了幾百個笑臉, 每個笑臉都是一摸一樣。這些作者難道都是很怪的人嗎?專畫這些很怪的畫嗎? 其實不是,這些作者都有教師、職員之類正常的工作。他們平日畫的,也是日常社會能接受的作品。但是他們一有機會,就會去作一些表現自己個人獨特創意的作品,哪怕是不合社會潮流的作品。幸運的是他們的努力沒有白費,他們的作品有機會被介紹到德國來。比之國外藝術家, 他們經常要為謀生去其他行業打工,你是幸福得多。 你可以繼續作那些你不滿意的作品以保證你的生活。同時,每作一個上交的設計,你可以再多作一個、兩個你自己喜歡的,是你個人創意的作品。 把你這些有創意的作品積累起來,再找機會。你還這麼年輕,會有機會的。
男孩子起身告別時面部神采飛揚,眼光自信、堅定。
我忠心祝願他作出優秀的作品。
2003年9月4日於漢堡
譚綠屏文學創作座談會
南京文藝界
时过境已迁,
一杯苦酒洒坟头,
徒留泪相连。
2021.09.09
Lu-Ping Tan-Storjohan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