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06)--1969年, 夏、秋
心地善良的管理員九點鐘下班時,看見下船口的岸邊停車處還有一輛車子停在那裡,車後掛的是租車公司的牌照,知道那年輕的中國留學生還在船上,但想到家裡的妻子在等他回家吃飯,於是就吹著輕快的口哨,急急開著他的車回家去了。
到了半夜,管理員突然想起那木訥的中國留學生,以及他那十分簡陋的手工船,放心不下。他從床上爬起來,決定到那空蕩蕩的停車處去查看一下。遠遠一看,那中國人租來的車車還停在原處。著實嚇了一跳,看來凶多吉少。
他打了一個電話給湖上的巡邏警察。值班的巡邏隊員都緊張起來,派了好幾輛車,開了頭燈在岸上開來開去。大家努力尋找一艘船,船上有一個年輕的中國人。另外又出動了好幾艘巡邏艇,打著探照燈,在湖面上來回巡邏。最後,清晨三點,壹架直升機也出動在湖面上哄哄地飛來飛去。
「看見了一艘小船,因為太靠近岸了,所以不容易找到。我們這就飛過去勘查。」巡邏隊的呼叫器,高聲呼叫著。
「請船上的先生回話,告訴我們你有沒有受傷,能不能回答?」三個巡警在岸上又播音器對著他的方向大聲喊叫。
他在船中聽見喊聲,以及哄哄的響聲,由寒冷的昏睡中醒來,看見直升飛機就在他頭頂上盤旋,岸上強烈的探照燈,一直朝他來回照個不停,照得他眼睛都睜不開。
他又冷又餓,無法坐起來,只得躺在那裡虛弱的舉了一下手。
「好啦好啦,還活著喔!」那播音器內的聲音,非常興奮。
「那位先生,請你保持鎮靜,我們會來救你。」擴音器又大聲地呼喊。
此時,他非常的想念他那中國式的大茶杯,蓋子一打開,那熱氣騰騰的茶香撲鼻而來,令人神清氣爽,喝上一口那滾滾燙燙的茶水,由口中流到咽喉,由胃腸輸送到全身,又溫和又暢快。他這樣一想,精神更加振作起來了。
數周後,紐約的中國華人協會訓練班來了通知,免費收他做練習生去,學習最新最流行的電腦,不但說明將來給他義務尋找工作,還要每個月付他$450美元,不但比他的助教獎學金多,甚至比他在天主教女子大學的兼職講師的薪水還多呢!
回到鄰鎮天主教女子大學, 把自己的東西搬回來,發現她們把他的書籍及有蓋的茶杯,都放在圖書館書架的最上層收集灰塵。 書頁的邊上,茶杯底上沒有油漆的那一圈,都沾滿了厚厚的灰塵,而且無論怎麼擦拭,都擦拭不淨了。
出發去訓練班前,他把寓所及車房的鑰匙還給了管理員,管理員九歲的兒子,知道他要把手工船送給他這位小朋友,就不停地與他握手,連聲道着:「謝謝!」
他把全部家當、書籍、文憑連同造船的紙樣,以及畢業典禮拍的照片,一起放在他的小甲蟲車內,結束了他在綺色加康乃爾大學研究生的生活。開始了他生命的另一階段。
這一天,老李已經畢業回台灣去了,他孤獨地離開了綺色佳,路上沒有行人也沒有送行的人,天上已經若有若無的飄著雪花了。
「美國的冷天來得真快!」他想,在他的家鄉台灣現在還穿著短袖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