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05)—1968年, 夏、秋.
當天晚上,他在寓所按照告示上的地址電話,打了一份申請信,又按照介紹中介的辦法,把履歷改了一下,不提他在美國所受的研究院的教育,反正文憑不在手中,典禮還沒有舉行。
打完信,封好,馬上就寄出了,反正郵票、信封等就放在車中。
第二天,他又繼續造他的船,說明書上說漆兩道油漆,他給漆了三層。
完工的那一天,清晨五點,他急急忙忙到車房去,在昏暗的燈光下,那船上的油漆反射著柔弱的光亮,看不出是因為油漆未乾而光亮呢?還是因為油漆乾了才發亮,他急忙要把船拖下水。
摸了摸船身,他一面搓著手指,看看到底有沒有沾上未乾的油漆,向後退幾步,由遠一點的角度來欣賞他的船。
突然,他發現他的船比他的小甲蟲汽車大很多。
在車旁站了好一陣子,外面的天色有點濛濛亮了。
他在電話簿上查到鄰近的一個小鎮上有一個出租汽車公司, 就那裡租了一輛略大一些的車。
好心的公寓管理員,帶了他九歲的兒子,三人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船抬到租來的車頂上,那好孩子一再拍手,一再說:「祝你快樂!祝你好運!」
他開了那輛租來的車頂了船,沿著湖濱道上開,開始時他真是十分興奮,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專心造的船,終於要下水了。可是過了好一陣子,覺得愈來愈不對勁。因為每到一個很好的下船口,口上就有一個告示牌,牌上寫著:‘私人下船處,閒人莫入’。
湖畔的路上,綠樹成蔭。湖濱路旁,家家戶戶,繁花似錦,綠草如茵。可惜他一個中國留學生,開了一輛租來的車,定了一艘自製的船,就是找不到一個下船口。
開了好一陣子,車上溫度越來越高,他的手發粉,背上的衣服也濕了。
終於到了一個鄰鎮的公共下船口,拖了船的車,一輛一輛排在下船口處,等著下船。他噓一口氣,把車也緩緩開去,排在這長隊的最後面。
在進口的小辦公室,裡面有個穿了制服的管理員,走出來問他要證件,他把他的紐約州汽車駕駛執照取來出來,給了那管理員,那駕駛執照上的照片,很像郵局牆上貼的通緝犯,那管理員拿了他的執照進去,一會兒出來對他說:「對不起,我們這裡只有本鎮居民可以下船,你想下船,只有到東邊的友替嘉鎮上的入船口。」
他眼睜睜看著別人的船,一個個拖到水裡,清澈純淨的水波,一望無涯的湖面,映著蔚藍的天空,天空中一朵朵美麗的白雲,在天空中輕輕的飄著,一艘艘的船隻,在水面悠閑的漂浮著。
他滿身大汗,只得又坐回車內,繼續向那人指示的方向開去。
車內又濕又悶。他只覺得腿發軟,大概從昨晚就沒有吃東西,覺得10分虛弱。
到了友替嘉鎮的下船處,進口告示牌上寫:「本鎮居民免費,外鎮居民$5元。」
他付了$5給Lai管理員,管理員很熱心地幫她把床有車頂上推下來,因為船重,又沒有着手之處, 一不小心,滑下來跌在水泥地上。
船底的油漆被擦掉了一大片,他呆呆地摸做那片磨損的船底,摸了好一陣子。
還好,船隻浮在水面上飄動著,擦破的地方,並不漏水,他把車停好,由下船口邊的木板上跨到船中。
因為動作太粗鲁,船隻一陣劇烈的搖蕩,他完全站立不住,跌坐在船底的木椅上。
正在此時,一艘遊艇風馳電掣一般的從他的船的旁邊呼呼地駛過, 引起一陣大浪。他的船上下一直顛簸。他用雙手抓緊船沿,隨著巨浪起伏。
過了一陣子,又有兩、三艘快艇由他的船邊飛快他駛過。又引起好幾陣巨浪。砰地一下,他的船頭,好像撞到一個很重很沉的東西。
小船擱淺了!
他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酸水。
船身也被大浪衝得 陷到泥里去了。
過了好一陣子,船身不太動了,他打算用槳把船由泥中撐出來,可惜他的木槳太短太小,著不上力。
他在船裡極目朝四周望去,左面是一望無際的大湖,遠遠的湖面上船來船往,呼叫不應。回頭雖然可以看見岸上的房屋樹木,但距岸還有很大的一段距離。憑他一介書生,是無法游水上岸的了。
等了好一陣子,天色愈來愈黑,四周已經不見船影,只見滿天的星星,對他眨着愛莫能助的冷眼。
他坐在船上,感覺愈來愈冷,冰冷的露水,朝他發抖的身上臉上滴著。他盡力捲縮著顫抖的身體,努力為之體溫,終於昏昏睡去。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