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花市说起

 

 

花市

 

过年了,发小发来羊城花卉摄影图片,万紫千红,美不胜收。

其中一张像是花市。

多少年没去了。

当年广州市内分四大区,四大区各有一个花市。

东山区的设在东川路、越秀区的设在教育路、荔湾区的设在逢源路、海珠区的设在滨江路。

花市春节前几周就开始搭棚,年二十五左右开张,年三十晚达到高潮,午夜收摊。

年三十晚,花市张灯结彩,棚架上摆满了各种花卉,棚架两边人潮滚滚。

逛花市,广州人说“行花街”。

随大流往前走,看中什么花卉停下来,

“桃花点卖(桃花什么价)?”

“五炆。”

“三个半啦。”

“唔得,四炆啦。”

“三个八卖唔卖?摞个好意头嗻。”

“好啦好啦,卖给你。”

花市买花没有不讨价还价的。

“恭喜发财,” 成交后花农没准儿还再搭上一枝银柳之类的。

“大家都咁话啦(彼此彼此),” 皆大欢喜。

好花在手,招来的何止是羡慕的目光。

“束花好靓,” 有人赞。

“边道买噶?” 有人问。

这时,买花人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花市除了摆卖花卉,还有名人挥春作画。

罗叔叔文革期间曾赠送南来客父亲牡丹和菊花各一幅,都是文革前岭南著名画家陈子毅在花市即席挥毫画就。

南来客家过年,总要买上一株桃花、一束鲜花(内有几枝蟹爪白菊、黄菊、还有母亲特别喜欢的紫菊)、再衬上剑兰,银柳、一两枝大芍药、以及一盆金桔,几十年如一日。别的花都在年三十晚上行花街买。唯独金桔一般在节前大白天骑自行车到花市,挑盆姿态正果多的,买好绑在自行车尾架上运回家。

行花街扛着一盆金桔多不方便。

到了1975年,买桃花南来客不上花市了。节前一周左右,南来客和三几好友坐轮渡过江奔芳村花地“斩桃花”。花地有桃园,有点像美国的圣诞树园。看中哪棵讲好价钱,花王即锯下扎好,自己打竖绑在自行车尾架边带回家。

那几天黄沙轮渡码头无人不道买花回。

下船乘客自行车尾架两边都竖着一两株桃花。

最开心的是78年春节前,南来客带萱落芳村去桃花园。过得珠江,自行车尾架上载着萱,一路春风,来到一片桃花林。

春风得意马蹄疾,人面桃花相映红。

桃花买回时根茎已经处理妥当,略为修剪,放入一个紫色大花瓶中。

花市买回来的鲜花由母亲裁剪好,依次插入一个枣红大花瓶中。

“宫里流出来的东西,” 两个花瓶都是姥爷留下来的。

春节家中还少不了水仙。水仙不是上花市买的。

每年春节前两三周左右,南来客家总会收到一小筐水仙头,那是一位在漳州军分区任职的叔公寄来的。父亲会取出若干,两三个一包,用报纸包好,分赠诸友。留下的十来个由父亲负责打理,用刀片切割好,放到水仙盆里,压上小鹅卵石,注入水,置阳台上阳光多的地方。花讲究应节,特别是水仙,开早了开晚了都不行,要的是年三十或大年初一绽放。大年初一,经过父亲精心打理,水仙嫩绿的叶茎上十数朵黄蕊双托小白花逐一绽放,在和煦的春风中摇曳生姿,散发出特有的清香,令人情不自禁想到威廉 华兹华斯笔下的水仙,还会想到和靖先生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尽管这本是咏梅的名句,南来客却觉得更适合凌波仙子。

数十年后,南来客家春节前依然会收到水仙。不过不是水仙头,而是含苞待放的水仙花。送水仙花的也不是南来客的叔公,而是南来客的英语启蒙老师卢老师。父亲去世后,南来客每年都回国陪母亲过春节。卢老师春节前回国,清明扫墓后返美。于是师生春节期间得以在羊城相聚。年前,卢老师都会准备好三盆应节的水仙花,亲自送上门,初二再过来过吃顿饺子,年年如此。

羊城的花市越办越热闹,可是南来客再也没有去逛过。

不再行花街,花依然买。

大年二十左右,附近市场开始出现花农的身影,越来越多,花的品种,桃花、吊钟、菊花一样不少,还多了。

玫瑰、郁金香、康乃馨也加入应节花卉行列。

不过,南来客买花还是按老黄历办。

花多眼乱,金桔和四季桔(金元宝)则变得原来越大盆,果越来越多。

挑好金桔,会有人凑上来搭讪,“帮你运回去?”

多是未返乡过年的农民工。开价不低。

十分钟路程,有一回一个东北小青年居然要价五十元。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最后二十五元成交。

小青年蹬三轮板车把一盆金桔一棵桃花运到南来客旧居楼下,搬上楼放好。

付钱时南来付给了他五十元。

外出谋生不容易,大过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