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债(33)-- 秋思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 马致远

       天宇和天穹走后,孙恒和吕子祥花了周末整整两天,把剩下的大小物件收拾好进纸盒子,贴上标签,该捐的,该寄给心慧的,该各自留给莎莎的,木灵的,仙仙的均一一标注明白。原本熟悉的一个家现在还原成了空荡荡的房子。说不出的寂寥与伤感。


       两个人连抬带搬,跑邮局寄东西,到好心好意和教堂去捐物件儿,最后老哥俩巡视一番,确保偌大的房子里空无一物, 然后关好窗户,到阳台上看一看后院正前方依然盛开的金盏花。树树皆秋色,山山皆落晖。孙恒看了一眼头发灰白的子祥,子祥看了一眼头顶稀疏的孙恒, 两人不免感慨万千,并肩站在护栏内,迷茫地望着落日映红的重山峻岭,一时间忘记了数日以来挥之不去的忧伤, 犹记数年前与王磊在此举杯同庆乔迁之喜, 大家先后升级到第二个房子,里外宽敞许多,而且后院有一百八十度的风景线,大家欢欣雀跃,憧憬着每年到此来欢聚看落日。前两年还真能兑现,可后面好几年没来成,院墙边,花盆里的花都已枯萎,似乎是思念主人心切而惧怕独活。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大声吸了吸鼻子, 擦着有些潮湿的眼睛。然后各自朝着西下的斜阳举起矿泉水瓶子一饮而尽。


        孙恒比往日稍加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你们莎莎还哭吗?木灵这些天,几乎天天掉眼泪, 我都怕回家了, 如果我不回家, 她也许可以安静些。”


       子祥慢条斯理地说:“一开始莎莎陪着心慧也流了不少泪, 回家这几天,我好像没见她流泪, 不过天天心慧长,心慧短, 还有几次叫我叫心慧, 我也怕回家, 如果我不回家,她也许就安心多了。她天天给心茹 -心慧姐姐打电话,心慧也来过电话,不过没听莎莎哭过。我认识莎莎这么多年,也没见她哭过几次,不过她心里肯定不好受。关键是前些年,她一直跟我说希望有一个象王磊一样的弟弟。”

 
       孙恒不解地说:“可是莎莎比王磊小。”随即又说:“木灵还说她希望有个象莎莎似的姐姐。我们家木灵爱哭,撒娇时哭, 高兴了感动地哭,不耐烦了哭,憋屈了哭,难过了哭,她一哭,我就不知所措,生怕说错话,做错事。 要不, 明天下班后去钓鱼?”

       子祥眼巴巴地看着孙恒:“莎莎爱吃鲜鱼, 我们一起去钓鱼,然后到我家来吃晚饭。”


        孙恒兴奋地说:“老规矩, 仙仙给大家做红烧鱼。木灵做西班牙海鲜饭,莎莎做老醋花生。我带二锅头,你负责煮粥。”


       子祥:“没有王磊烤羊肉串儿,还真不习惯。”


       孙恒不无遗憾地说:“莎莎虽然和心慧走得近,可我和王磊是老乡,而且是同龄, 他突然这么一走,再看着这院子孤零零地, 我心里特别特别不是滋味,不瞒你说, 前天我一个人躲到厕所里哭了半晌,木灵当时去你家了,我忍不住嚎啕大哭了几声,狗狗在院子里叫了起来,我怕惊动了邻居才止住哭声,哭出来就好些了。 王磊多好的一个人, 对这个家简直是鞠躬尽瘁。木灵常说王磊估计是上辈子欠了心慧,而木灵自己估计是上辈子欠了我。我从来不懂她说什么, 权当她老娘们儿发牢骚。不过这两天咱哥儿俩闷声在这个家里收拾东西,我脑子里就像放电影一样, 一幕幕闪现过王磊对心慧, 对天宇和天穹照顾得无微不至的点点滴滴, 我嘴上不服, 但心里有些明白木灵的意思了。咱们老哥仨,我最不合格,王磊最尽职, 活儿活儿累死啦。我们家木灵虽然烧饭不济,但三餐总是她准备,她和王磊一样,家里的大事小情都负责,这么多年辛苦了。 就是把王尧和老朱那哥儿俩算上,我这倒第一也该不了。以后我少钓鱼,分担一些家务。”


        子祥使劲儿咽了口吐沫,拍了拍孙磊的肩膀:“你和木灵是模范夫妻, 不象我和莎莎三天两头不开火, 连微波炉都省了, 泡面,泡芝麻糊,泡姜粉,泡椒, 色拉与各色粥汤,及维他糊儿糊儿, 两个人家务不多,她读书我看报,心慧说我和莎莎不象夫妻, 象同修。”

 
       孙恒把手放在略显隆起的小腹上:“你们是神仙眷侣,越活越瘦,腰板越直,眼睛越亮。木灵说我该去你们家乞食,否则没办法减肥。“


       一只翠绿的蜂鸟飞来,直立在空中, 距离惊得目瞪口呆的两个人咫尺之遥,鸟儿轻快地飞速扇动着艳丽的翅膀,然后径直舍下眼花缭乱的两个人,转瞬间消逝在花间树丛里。


        两人轻轻地带上了房门,无声地离开了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而今却人去楼空的地方。天空中的晚霞依依不舍地目送两辆车各自蹒跚而去,车中的人心力憔悴,车中的箱子沉甸甸地包含了岁月的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