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柜
父母留下的房子要卖了,最难处理的是书籍和家具。
说到家具,保姆曾对南来客母亲说,你们家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
也对也不对。
家里除了几件几十年如一日的旧家具,大多数家具都是80年代后陆续添加的新家具。不过,尽管当时价格不菲,却都是昨日黄花,而且没有一件值得传世。
南来客结婚时母亲花数千港元为儿子买的那套香港买单广州提货的卧室家具,四十年后,虽然仍然保留着多少当年的风采,早已过时;南来客数年前上万元人民币为母亲买的真皮面沙发,尽管八九成新,承蒙一位朋友收留,才不至于沦为街头弃物。
保姆不识货。
南来客家中有两件家具是好东西。
两件外表不起眼的柚木家具。
一件是柚木书柜,文革后期买的二手货。律师书柜(lawyer bookcase),四层,四扇提起式玻璃窗,仅从式样上看,就能判断有年头了。买这个书柜花了二百元人民币。南来客当时的工资是四十块零五/月。
另一件是个柚木柜,年份就更久了。
实在不知道这叫什么柜子,色黝黑,端庄大气,家里一直称之为大黑柜。
南来客童年自京返穗,入家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柚木柜,靠在墙边,显得那么抢眼、那么贵气。
一见钟情。
此后数十年风风雨雨,大黑柜一直陪伴着南来客一家。
不离不弃。
没想到还是有分手的一天。
当年端庄大方的大黑柜,犹如美人迟暮,早已失去往日的辉煌。
回国探望母亲,每当南来客的目光落在大黑柜上,总感到大黑柜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心照不宣,无声但无法拒绝。
但凡大黑柜有个容身之地…
无奈亲友中竟然没人看得上眼。
让大黑柜流落街头。南来客实在于心不忍。
只好运来美国。
听到南来客的想法,亲朋好友纷纷劝阻。
南来客不为所动,打定主意要想方设法一试,“办不成再死了这条心。”
一位做医疗器械进出口生意的表弟听说后表示愿意帮忙。
可是办着办着没了下文。
木制品入关手续相当繁琐,更别说旧木制品了。材料、用途、产家、产地、生产日期、购买发票等都得详细填写。
时间不等人。
转而委托老友梦侠帮忙。
梦侠联系上顺风,折腾了好几天,终于办理好相关手续,交纳费用。
南来客联系在美清关公司处理货到港后的清关提货送货上门事宜。
交房前数日,梦侠带顺风上门装箱,拉货、发货。
没想到这么快,更没想到具体海运抵美日期正赶上南来客外出东瀛赏樱。
马上联系清关公司。
无法仓储,那就按时发货吧。
临行前请芳邻Steve帮忙。
在日本收到Steve太太Amy的电邮:
发货时间恰逢Steve出差,Amy有事不在家,交代清关公司送至隔壁(next door)。
已在隔壁人家客厅。
大物件搁在人家客厅不是个事。幸好Steve次日回来了。
Steve在社区找到两个打散工的阿咪哥,十美刀搬到马路对面南来客家门口。
南来客家门前有个门廊,可以遮风挡雨。
来到南来客家门口,Steve吃了一惊:门上插着钥匙。
Steve当即开门,拔出钥匙收好,对二位阿咪哥说,“这是我家,把东西搬进去吧。”
南来客得知后打电话问南二世钥匙哪去了。儿子说第二天一大早离家,钥匙找不到了。没钥匙只好从车库出门。
“没钥匙离家前那天晚上怎么进的屋?“ 南来客问。
儿子无言以对。
儿子比二老晚一天离家。客嫂比南来客早半个月返美。
客嫂返美后发微信告诉南来客已开箱,学生家长帮忙开的。
南来客说怎好麻烦人家。
“他说也想看看费这么大功夫运回来的是什么东西。”
南来客回美后,Steve登门造访。
也想一睹箱内宝贝。
看完都不做声了。
一件不起眼的旧家具。
托了多少人情,花费数千元人民币外加数百美刀,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不远万里弄回来的竟然是这么个物件。
不是南来客不知道大黑柜本身的价值。
广州有段时间时兴古董家具,母亲曾让古董家具收购店上门估价。大黑柜不值多少钱。
在于意义。
对他人而言,大黑柜也许一文不值;对于南来客来说,大黑柜陪伴南来客一家数十年。已经成为家的象征。
家没了,至少还有个念想。
南来客伏在大黑柜上,追忆亲情往事,感到那么实在…
这种感受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