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小说《家国一梦》(五十六)

 

饭后,陆可隐在酒店订了一个会客厅,把全家人都带过去聊天叙旧。 他走到一个一个的孙辈们身边问长问短:“你是雨绸的女儿?我外孙女?你现在在哪里做事?”  

思延回答:“姥爷,我在上大学,是北京大学,我三年级了,还有不到两年就毕业了。”  

“哦!好好好!你是我们孙辈中的凤凰啊,北京大学!” 陆可隐掉过头来问王守英:“是不是跟我们香港大学一样有名啊?”  

“哪有哪有?不过也该是不错的了。” 王守英笑道。 

“好,那以后毕业了如果要读硕士博士,到香港来读,或者到美国去读,外公给你出钱!”  陆可隐高兴地拍着思延的肩膀说。 

这边,胡丹跟陆浩阁聊了起来。“三舅,你戴的表是什么表?” 

“哦,这个是个瑞士Rolex表。”  

“多少钱啊?” 

“这个在Rolex里边不算贵的,你猜猜看。” 浩阁说。 

“嗯,”胡丹犹豫了一下,似乎下了狠心一样,说:“一千块?”  

浩阁笑着摇摇头。 

“五百? 哦不,两千? 三千? 我操,该不会五千吧?”  

“这个手表折合人民币大概是七万块。” 浩阁说。 

“啊?” 胡丹一声大叫,“七万块? 那,那得够我们全连吃十年饺子的啦!” 浩阁哈哈地笑了。 接着,胡丹给浩阁讲起了自己插队的时候的生活,住的是大通铺,干的是牛马活儿,吃的是猪狗食,还吃不饱。又把自己在工厂的经历,还有在北京四九城打架打出名,为了一个肉包子就能跟人打起来的经历跟浩阁讲了一番。 浩阁像听天书一样,听得目瞪口呆。

“听了你的话,我觉得我戴七万块的手表真的是太罪恶了!” 浩阁说。 

“不罪恶,不罪恶,”胡丹回答,“你如果能教给我怎么能赚到七万块,你就一点都不罪恶。” 胡丹故作严肃地说。 

浩阁大笑起来,拍拍胡丹的肩膀:“这个外甥仔我喜欢!”  

天色已晚,大家起身告辞,相约第二天去天井街的陆府大院,在院门口照一个全家合影。 在饭店门口,尚宛儿一家先告辞了,王守英半讽刺地说:“三太太上了年纪,腿脚不利落,你们可要好好搀扶着三太太啊。”   把尚宛儿气得愣在那里,现在她和王守英比起来,整个就像两代人,王守英珠圆玉润,身材窈窕,头发乌黑,皮肤细腻光滑,而她,完全是个满脸是褶满头白发,走路蹒跚的老妇。 陆浩楼和雨丝一听这话生怕母亲又要发疯,赶紧架起尚宛儿就走,一边走一边传来尚宛儿大哭的声音。 

王守英说:“哦,三太太这是喝醉了。”  陆可隐也无奈地摇摇头。 

李美玉走到陆可隐面前,说:“老爷,我没想到还能活着见你一面,我就是死也瞑目了。”  

陆可隐伤感地说:“美玉,都是命啊,有什么办法?你往开了想,好在雨绸孝敬你,外孙外孙女也都争气,你也算熬出来啦。 明天咱们照合影,你早点来啊,别误了!”  

王守英说:“是啊,二太太,明天早点来,就是你这件旗袍颜色太暗了,明天照相换件亮色的吧?” 然后她想起什么似的,笑笑说,“哦,你看我怎么忘了,如果二太太没有别的旗袍,我给你拿一件我穿过的去?就是不知你穿得惯穿不惯?”  

李美玉面色平静地说:“不劳四太太费心了。”  说完,她高昂着头,转身走了。 雨绸和思延赶紧跟上去。 

王守英扶着陆可隐回到酒店里,在陆可隐出去上卫生间的时候,儿媳苏碧茗走到婆婆身边,婆媳俩叽叽喳喳地谈论着,时常还吃吃地笑起来。 陆可隐从卫生间回来,听到:“不就是几盘炒肉丝两条鱼吗? 哎哟哟,吃得哟,没得个样子的啦。”  接着又是婆媳俩的笑声。 

陆可隐皱皱眉头,把全家叫到一起。 郑重其事地说:“你们陪我来大陆,很好,我老了,八十六了,没几年了,能来这一趟,了了我一生的心愿。 我谢谢你们!”  

大家都纷纷说:“爸爸说什么谢啊,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王守英也说:“老爷!你的心愿就是我们大家的心愿,能陪你来,我们都高兴呢。 你看浩阁和碧茗多孝顺你,把什么都安排得好好的。”  

陆老爷说:“我想说,过几年,我死了以后,我不指望你们能像我一样待他们,可是你们也别忘了,雨绸雨丝和浩楼是你们的亲姐妹兄弟,是爸爸的亲生孩子们!”  

“爸爸你放心我们不会忘的。” 浩庭和浩阁说。 王守英和苏碧茗婆媳俩互相看了一眼,也说:“是啊,血浓于水嘛,不会忘的。”  

“要落到实处!今天虽然给了他们一些钱,但是这点钱很快就有花完的时候。 我想,雨绸的儿子儿媳有自己的前程,是走仕途路的,我们不用替他们操心了。 雨绸的女儿思延以后或者到香港,或者到美国留学,浩庭,这件事我就交给你这个大舅舅来办,要多少钱我出! 还有浩楼的女儿晴儿,那是咱们老陆家的亲孙女呀,以后或者到香港或者到美国,一定要出来留学,浩庭,这个姑娘就交给你这个做小叔叔的,需要多少钱也是我出!”  

浩阁和浩庭都赶紧起立答应。 

“雨丝的儿子胡丹,这个孩子大了,我看也不爱念书,就不做留学的打算了。 你们看能不能接到香港,在咱们自己的企业里做事?”  陆老爷又问道。 

众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大少爷陆浩庭对父亲说:“爸爸,不是那么简单的,大陆仔,连粤语都不懂,没有一点生意经验,也没有受过什么教育,来了公司,连保安都做不来啊。”  

“不会就教给他呀,毕竟是我们的亲骨肉。” 陆老爷回答到。 

大家又没人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 三少爷浩阁搭话道:“爸爸,没关系,我看外甥仔是个人才,我把他弄到我这里学生意吧。”  

陆老爷一听眉开眼笑:“到底是我小儿子帮我分忧!好,好啊!”  

旁边的王守英和浩阁太太苏碧茗听到这话早就变了脸色,但是当着陆老爷也不好说什么,等陆老爷回房间了,陆浩庭也走了之后,两个女人就拉住了陆浩阁:“你怎么充大头? 你哥哥都不管,你为什么管? 好不好也替我们阿超想想,那才是你亲儿子,陆家的亲孙子! 难道想弄来一个外姓人以后分我们阿超的财产吗?”  王守英和苏碧茗一人一句地说着。 

一提到阿超,王守英竟然落下泪来:“我可怜的超超宝贝大孙子哟!那么聪明那么能干,你爸爸却要把企业让给外人!”  说罢就哭出声来。 

“妈!碧茗!你们两个不要叫了。” 陆浩阁左右安抚,“你们以为我傻吗? 我自己的亲儿子我不知道护着? 我绝对不会把企业拱手送给外人的,以后都是我们超儿的!”  

“那你......” 

“唉,你们女人真是看不透事情。” 浩阁说,“我这样做爸爸会高兴,现在珠宝行的生意还在爸爸手里,爸爸年纪大了,等外甥胡丹来了,我就要让爸爸第一为自己身体着想,第二为外甥前程打算,把珠宝行交给我管。 而且,你们忘记阿晋了吗? 阿晋走了半年多了,是时候该找一个替他的人了。 珠宝行名义上给外甥铺前程,然后他如果走了阿晋的老路......”  

提起珠宝行,两个女人就用闪亮的目光兴奋地互相看了一眼。 再提到阿晋,两个女人直接就笑了。 是啊,阿晋,那个曾经给他们带来巨大财富的阿晋,怎么能没有人替他呢?  

阿晋是一个从大陆偷渡到香港的偷渡客,他是山西人,在大陆反右和饥荒年间经历了什么非人的折磨就不得而知了,到底是经过什么样的千辛万苦九死一生才来到香港的,也无从考证。 他破衣烂衫在香港大街上乞讨,过马路的时候,竟然被阔少陆浩阁的车给撞倒在地。 浩阁数落了司机几句,就和他一起把阿晋抬上车,送到了医院。 就这样,阿晋在伤好了之后,开始给陆浩阁打工。 

浩阁发现,阿晋这个人力气大,拳脚厉害,打架能拼命,稍微训练一下之后,枪法也练出来了。 他还脑子特别灵,操着一口山西老西子的醋溜普通话,竟然在香港粤语环境中能处理各种街面上的事情,他对浩阁也非常忠诚。而且最关键的是,在香港他无依无靠,没有背景没有亲人。 阿晋还是一张新面孔,在香港没有什么人认识他,在警署那里也没有案底,他的来路完全是一张白纸,随意编造都可以。 浩阁是一个三教九流通吃,黑道白道都走的生意人。 他的一些见不得光的走私生意,正需要像阿晋这样一个人来做风口浪尖的事情。 

很快,阿晋成为了穿着时尚,出手大方,而且心狠手辣,敢拼敢干,有勇有谋的一员干将。 他给浩阁的生意带来巨大的利润,也同时成就了他自己在香港花天酒地的生活。 但是,总在河边走,岂能不湿鞋? 在一次大宗现金交易中,阿晋陷入了黑帮火拼,毙了命。 

浩阁看中了胡丹强健的体格,敢打敢拼的性格,吃过大苦流过大汗的经历,相对简单的头脑,从未见过钱从未见过女人的单纯,还有他穷途末路,迫切想改变自己命运的困兽心态。 浩阁有预感,胡丹将是阿晋最好的替身。

“还是我浩阁聪明哦!” 王守英笑着说。 

“老公,你累了吧? 我看你刚才陪客人也没有吃好,我给你叫一碗银丝面做夜宵,然后给你放上洗澡水,你吃了面好好泡一泡,歇一歇。”  苏碧茗陪笑道。 

王守英听到这话,舒心地回去找陆老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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