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寇群英录》 第二十六回 闻梦呓芄兰怀恨 探西山黑帮现身

话说英宗笑道︰“果然愚不可及。”笑了一回﹐又道︰“还有什么趣事吗?”

王振道︰“皇上﹐奴才在家中听得一个传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英宗道︰“说吧。”

王振俯在英宗耳旁道︰“奴才听闻﹐……在大同出现。”

英宗一听惊道︰“什么!?先生所说当真?”

王振道︰“皇上﹐老奴也是听闻﹐不知当真与否。”

英宗道︰“你快将此人带来﹐朕亲自问问。”

王振道︰“此人乃一江湖人士﹐向来飘忽不定﹐来去无踪。昔日老奴曾救过他一命﹐因此他才将此事密告于奴才得知。”

英宗道︰“此物事自太祖开国以来﹐一直追查﹐毫无结果﹐今日忽然现身﹐是否有诈?”

王振身躯一震﹐却道︰“奴才也只是听说﹐至于真假﹐就无从得知了。”

英宗来回踱着方步﹐沉吟良久﹐这才道︰“先生﹐此事无论真假﹐都需派人去查察一番才是。”

王振道︰“皇上英明﹐奴才也是这般心思。”

英宗似下定决心﹐快步走向龙椅﹐往椅上一坐﹐脸容一肃﹐道︰“王振听旨!”

王振连忙跪下﹐道︰“奴才王振听旨。”

英宗道︰“着司礼太监王振﹐选派精细忠心之人﹐前往查察此事﹐如遇阻拦﹐先斩后奏﹐钦此。”

王振道︰“奴才接旨﹐立即去办。”

英宗不放心﹐又道︰“此事只朕与你二人所知﹐不得再与任何人说。”

王振道︰“奴才明白。”自去选调心腹锦衣卫密查不题。

却说麹三剑自到京后﹐足不出户﹐只在天安楼中静坐﹐每日诵经打坐。玄灵﹑乘云等人整日闲散无事﹐不是喝酒便是逛街。

这日﹐乃上元节﹐众人结伴上街观看花灯。那花灯端的五花八门﹐各施奇巧。众人看了一回﹐三老毕竟年老﹐看了一会便没了兴趣﹐西门道︰“大哥﹐这灯也没甚好看的。不如回去喝酒吧。”

南宫马上就道︰“对对﹐二哥这话可说到俺心里了。”

东方道︰“三哥﹐还是再陪大哥看一回吧﹐你不看芄兰姑娘兴致正高吗?”

不隐听西门说起喝酒﹐道︰“喝酒比看这劳什子有趣多了。”

众皆大笑。

乘云道︰“这花灯看得也差不多了﹐不如就回去喝酒吧?”

芄兰道︰“乘云哥哥﹐再看一会儿吧﹐小妹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多的花灯哩。”

乘云道声好﹐只得陪着芄兰又转了半个时辰﹐又买了两个花灯给芄兰提了。王显忠跟在后面﹐不停地买炮竹﹑烟花之类的玩意。

玄灵看着人多又挤﹐也没了兴趣﹐道︰“乘云﹐你看这人太多﹐不如就回天安楼放焰火玩儿吧。”

芄兰一听﹐来了兴趣﹐道︰“好呀﹐姐﹐走咱们回去放焰火去。”

西门一听﹐正中下怀﹐道︰“对对﹐回去放焰火更好玩。”

禤而立一听﹐马上又买了一小筐烟花炮竹﹐提在手上﹐道︰“玄灵﹐你看这够咱们玩儿了。”

众人说说笑笑﹐回到天安楼﹐请出麹三剑﹐就院中雪地之上﹐摆了两张桌子﹐将出酒肉疏果﹐放起焰火来。芄兰﹑王显忠只顾放焰火玩﹐三老﹑禤而立﹑乘云﹑不隐等互相敬酒﹐喝着喝着﹐西门突然道︰“大哥﹐就这猛灌酒﹐不好玩。须得想个法儿喝酒才有意思。”

南宫道︰“不妥不妥﹐这喝酒就喝酒﹐还有什么有没有意思之说?”

禤而立笑道︰“西门前辈﹐还是玩暗器嵌字﹐比拼喝酒吧。”

西门一听﹐鼓掌大笑道︰“好好﹐这法儿好!”

立马找来一块门板大小的木板﹐立在院中;南宫跑到厨下抱来三数十个大碗﹐都筛满了酒;乘云到房中取来棋子﹐摆在桌上。

王显忠连忙去柜台上取来笔墨﹐玄灵便去那木板上写了个大大的酒字。麹三剑看着一班后生晚辈忙碌﹐不知他们要玩何花招。不一会功夫﹐布置妥当﹐玄灵拿着一篓白色棋子交到麹三剑手上﹐道︰“麹长老﹐等会晚辈将一枚铜钱抛起﹐待铜钱落地﹐您就用这棋子打在那木板上的酒字上。”

麹三剑道︰“这嵌字与喝酒有什么关系?”

乘云笑道︰“有呀﹐咱们要在您这酒字嵌成之时﹐看谁喝多少碗酒。”

麹三剑闻言﹐笑道︰“这倒是个新奇的喝酒方法﹐贫道却是闻所未闻。不知是谁想出这绝世一招?”

玄灵道︰“长老﹐这是家师年青时﹐与那黑煞令主斗酒之法﹐后来在白虎堂时﹐说将出来﹐因此咱们便有了这斗酒之法。”

麹三剑呵呵笑道︰“令师古灵精怪﹐其法果然奇妙。”说罢接棋在手﹐道︰“贫道已准备好了。”

玄灵便道︰“要比拼的都准备好了。芄兰就作个监酒官罢!”

芄兰道︰“好!”睁大双眼﹐望着众人。玄灵怀中取出一枚铜钱﹐向麹三剑点头示意﹐将铜钱向空中一抛﹐铜钱翻滚着落地﹐麹三剑双手齐扬﹐那白色棋子连珠激射而出﹐瞬间便将那木板上的酒字嵌得整整齐。

玄灵大声叫道︰“停!”

芄兰报道︰“禤大哥二碗﹑不隐大师二碗﹑乘云哥哥二碗。西门﹑南宫﹑东方三位前辈各碗半﹐显忠不够一碗。”

西门大声道︰“不好玩!麹长老﹐你这也太快了。”

南宫也道︰“太快了!”

麹三剑道︰“怎么﹐快了?”

禤而立道︰“长老﹐您这手法真个快极了﹐上次俺怎么也喝了四碗哩。”

麹三剑也觉着有趣﹐便道︰“那贫道再试一次。”

于是麹三剑放慢手法﹐但仍比常人要快得多。禤而立﹑乘云﹑不隐各喝了三碗半﹐三老各喝了三碗﹐王显忠也喝了一碗半有多。

众人比拼一回﹐又放一回焰火﹐不知不觉﹐都喝得大醉。麹三剑﹑玄灵﹑芄兰三个不比拼的﹐只好逐一将他们扶回房中歇息。

芄兰将乘云扶回房中﹐用热水给他擦了把脸﹐又沏了一壶好茶﹐喂他喝了﹐这才替他盖好了被子﹐让他沉沉睡去。

芄兰望着乘云俊逸的脸庞﹐心中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不禁满脸潮红。芄兰索性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前﹐静静地想着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乘云翻了个身﹐口中突然叫道︰“春妹妹……春妹妹……”

芄兰听得一怔﹐初时还以为叫自己哩﹐待回过神来时﹐乘云仍在沉睡。芄兰心道︰“这春妹妹是谁?莫不是乘云哥哥心爱之人?”

芄兰忽然明白了﹐以往自己对他这么热情﹐他都如此冷淡﹐原来他心中早有一个春妹妹了。

芄兰顿时醋意满腔﹐不觉圆睁双眼﹐咬碎贝齿﹐恨恨地哼了一声﹐转身把门狠狠地一摔﹐一阵小跑﹐回到自己房中﹐拉过被子蒙头痛哭起来。

次日早起﹐乘云便听得院子里芄兰大呼小叫地练枪法﹐乘云心道︰这妮子今天怎么勤快起来?

推门走出房间﹐只见芄兰使开长枪正与王显忠在对练。乘云跓足观看﹐只见芄兰举枪乱刺﹐王显忠却也是用枪来乱架﹐哪有什么枪法套路?就如乡下人打架斗殴一般。只听王显忠道︰“你这枪法全错了﹐大哥没有这样教你。”

芄兰却道︰“没错﹐这是本姑娘自创的枪法。”

王显忠苦笑道︰“好好﹐恭喜谷大女侠﹐创下了绝世枪法!”也不进攻﹐只把枪来乱舞﹐边挡边拍马屁道︰“这招果然是妙!若非这是对练﹐俺就命丧当场了。”

二人斗了半柱香光景﹐芄兰瞥见乘云在房门前看﹐便道︰“显忠﹐歇一会罢。”把枪插了﹐却掏出一条香巾﹐替王显忠擦汗﹐道︰“看把你累的﹐快擦把汗。”

王显忠何时得芄兰这等温柔对待?激动得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地道︰“不累……小弟不累……便天天陪着姐姐对练﹐便是小弟福份。”

芄兰美目流盼﹐笑道︰“什么姐姐?叫小妹!”

“是是是﹐芄兰妹子。”

“以后就叫兰妹妹﹐记住了!”

王显忠连声叫道︰“兰妹妹……兰妹妹……”

芄兰道︰“这就对了﹐忠哥﹐走俺们去吃早点去。”挽了王显忠的胳膊﹐双眼却是瞟着乘云。

乘云看他二人往前边去了﹐暗忖︰这芄兰今天又闹搞什么鬼花样?忽然心中有点酸溜溜的感觉﹐转头一想︰芄兰小孩子脾气﹐由得她吧。

乘云在院中练了一趟拳法﹐到井中汲了水﹐梳洗了一番﹐便往王府中来。左栖凤接着﹐交接了日常事务﹐左栖凤突然低声道︰“龙兄﹐昨晚王府外有不明夜行人走动﹐看样子象是寻找路径﹐并无对王府意图不轨﹐因此小弟也就没有惊动王爷。你好生留意便是。”

乘云道︰“可看得出对方是何武功门派?”

左栖凤道︰“黑暗之中看不仔细。但觉轻功甚是不差。”

“后来往什么方向去了?”

“象是往西去了。”左栖凤道。

“哦……往西去了。”乘云沉思。

“龙兄发现了什么?”左栖凤见龙乘云若有所思﹐问道。

乘云道︰“没什么﹐随口问问而已。”

左栖凤又千叮万嘱地道︰“千万别与王爷说起。”

乘云道︰“左兄放心﹐小弟理会得。”

左栖凤走后﹐乘云便领了两个府丁﹐在王府内细细巡察了一遍﹐看看并无异样﹐便教二人回护卫兵丁所居院中歇息﹐自己却装作若无其事地在王府外走动。细察一遍后﹐并无发现﹐乘云只索罢了。于是到书房中来见王爷。

郕王朱祁钰一见乘云﹐招呼他坐下﹐道︰“乘云﹐这年也过了﹐看看就快开春了﹐本王想在这后花园中做个迎春花会﹐你看可好?”

乘云道︰“好!王爷哥哥果然有雅兴﹐只不知王爷要小弟做些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你且去城中访查一下﹐有什么灵巧花匠﹐请来王府﹐培植些奇花异草﹐此时若栽培得好了﹐到了开春﹐百花齐放﹐岂不是好?”

“是!小弟这就去查访。”乘云道。

“也不争在这时﹐你且来陪为兄的下一局棋解解闷吧。”

乘云道︰“王爷哥哥﹐小弟棋艺不精﹐莫要笑掉王爷哥哥大牙。”

郕王笑道︰“为兄的心中有数。令姊与为兄的对弈过﹐棋艺极高﹐令姊曾言﹐时常与你在旁观看令师与人对弈﹐家学熏陶﹐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

乘云无奈﹐只得将棋盘摆开﹐执黑先行。才走了七﹑八手﹐乘云突去中间的天元之位下了一子﹐郕王一愣﹐不觉望了乘云一眼。须知弈道有云︰金角银边草肚皮﹐占这中间的位置﹐耗子既多又最难守。

乘云象是毫不知晓﹐只顾下子。郕王不管黑子变化﹐只着力于四角下子﹐乘云趁着白子抢占边角之位﹐早早就在中腹造下四﹑五个眼﹐待得郕王察觉﹐黑子已牢牢占据了大片腹地﹐若非乘云棋艺不精﹐连走两处败着﹐郕王便要弃子认输了。

郕王哈哈大笑道︰“乘云﹐你这招独占天元﹐甚是巧妙﹐非高手不能为。”

乘云道︰“惭愧!小弟只是看到家师曾用此法赢了一位江湖中颇具盛名的前辈﹐因此便暗暗记下﹐不想其间变化太过繁复﹐小弟还是败了。”

郕王惊叹道︰“名师出高徒﹐难怪你姊弟二人武功如此出神入化。”

乘云逊谢一番﹐郕王道︰“乘云﹐这迎春花会之事﹐为兄的意欲请令姊来做个总督﹐你看如何?”

乘云道︰“小弟先替家姊谢过王爷哥哥厚爱﹐只是家姐舞刀弄枪就是行家﹐这风花雪月却是外行。恐怕难胜其任。”

“不妨﹐令姊有大家风范﹐为兄的并非要令姊出谋划策﹐绘图设计﹐只因此事须有人主持﹐为兄的认为令姊就是最好人选了。”

乘云推托不过﹐只得说︰“小弟回去就传王爷哥哥旨意﹐至于家姊是否愿意担此重任﹐还须家姊自定。”

“这个自然﹐为兄岂能强迫?你只管与她说就是了。”

“是王爷哥哥!若无其他事﹐小弟这就去巡查了。”

“好﹐你去吧。”

乘云别了郕王﹐又去王府四处巡察一番。看看已到掌灯时分﹐左栖凤来了﹐道︰“龙兄辛苦了﹐回去歇息罢。”

乘云道︰“左兄﹐今晚小弟就陪你一道值守罢。”

“怎么?龙兄不放心小弟吗?”

“左兄请勿多心。今早左兄言道﹐昨夜有夜行人在附近出现﹐因此﹐小弟今晚来个守株待兔﹐看看能不能看出点端倪。”

“原来如此!龙兄真个尽忠职守﹐小弟佩服。”

二人吃罢晚饭﹐双双在院中巡察﹐看看快到子时﹐乘云便道︰“左兄﹐府内之事就交给你了﹐府外之事﹐就交给小弟﹐若有风吹草动﹐左兄就先保王爷安全为上﹐千万不可分身前来援手。”

左栖凤应了。乘云指指高墙﹐道︰“小弟就在上边观察。”说完﹐一旋身﹐跃上王府高墙﹐伏在暗处﹐细看王府外动静。

却说乘云在墙上伏了一晚﹐不见任何动静﹐只索罢了。一连数晚﹐皆无发现。左栖凤道︰“龙兄﹐小弟认为那夜行人只是偶然路过﹐龙兄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了。”

乘云道︰“小弟也如此认为﹐只是既为王府护卫﹐便须谨慎﹐万万不可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左栖凤道︰“龙兄赤胆忠心﹐左某不及也!”

乘云道︰“左兄﹐你我同属王爷护卫﹐王爷最信任之人﹐怎分彼此?”

左栖凤道︰“是!今晚龙兄就回去好好歇息吧。”

乘云道︰“左兄﹐小弟今晚再守一夜﹐若无事﹐明天再回不迟。”

左栖凤道︰“也好。”

乘云依旧跃上高墙﹐又守了一夜﹐再无发现﹐只索罢了。

乘云一连数日都没回天安楼﹐这日旁晚与左栖凤交接了﹐便回天安楼﹐禤而立见他回来﹐便来与他说话﹐乘云道︰“立兄﹐我们数度与那炎夏帮人遭遇﹐最后他们都往何处去了?”

禤而立道︰“贤弟怎么问起这事来了?”

乘云道︰“立兄先说说。”

禤而立道︰“一次是贤弟与那豹将军交手﹐贤弟回来说﹐往西遁去;这第二次便是贤弟负伤﹐那放暗器的也是往西逃走。”

乘云道︰“对﹐大哥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何都往西边逃走?”

禤而立一拍大腿﹐道︰“贤弟﹐你是说……”

“嘘……”乘云示意﹐禤而立马上便噤声。二人相视而笑。

乘云道︰“走﹐找我姐去﹐再去与麹长老商议。

禤而立道声好﹐二人便起身出了房门﹐正遇见芄兰回房﹐乘云道︰“芄兰妹子﹐在忙什么呢?”

芄兰白了他一眼﹐道︰“小妹忙什么要你管么?”呯的一声﹐进房把门关上。乘云﹑禤而立二人一楞﹐乘云讪笑道︰“也不知谁惹她生气了。”

禤而立摇摇头﹐却是不说话。乘云道︰“且先不管她﹐咱们去找麹长老商议正事要紧。”

二人寻到玄灵﹐拉着她便到麹三剑房中来﹐玄灵不知他二人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跟着。

麹三剑正在床上打坐﹐见三人进来﹐便下了床﹐问道︰“三位贤侄来找贫道﹐是有什么发现吗?”

三人向麹三剑见过礼﹐乘云便道︰“麹长老﹐小侄偶然想起一事﹐因此前来与您相商。”

“哦?”麹三剑请三人坐了﹐道︰“想起什么事来?”

乘云便将王府外发现夜行人﹐自己在王府中守了数日﹐没有发现﹐联系到好几次﹐炎夏帮人都是往西而走﹐乘云道︰“因此﹐小侄猜想﹐莫非这西边有什么蹊跷?”

麹三剑想了想﹐道︰“有理!”

玄灵听罢﹐道︰“乘云﹐你这一推敲﹐果然甚有道理﹐大有师父之风!”

乘云得姐姐夸赞﹐喜道︰“姐﹐真的么?”

玄灵使劲点头道︰“嗯﹐师父之所以算无遗策﹐就是在细微之中见神奇。”

麹三剑道︰“若果炎夏帮在这西边有巢穴﹐不知是在城中还是城外?”

乘云道︰“这……小侄真没想到。”

禤而立道︰“这城中好办﹐明儿就派李重时﹑杜羡甫二位掌门﹐以及云中君﹑齐知音等人带着门人弟子﹐在城西一带暗暗查察﹐不信就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禤少侠所议甚当。”麹三剑道︰“就烦禤少侠明日将他们都叫来﹐贫道再与他们相议一下。”

禤而立道︰“遵命!”

次日﹐禤而立与不隐一早就分头往四处﹐将李重时等请来﹐都扮作食客﹐进了一间偏僻的雅间﹐麹三剑与玄灵早已在等候。却让乘云﹑禤而立扮作店小二﹐于门前把风。麹三剑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便一一分拨妥当﹐各人领命﹐陆续散去。

一连数日﹐各拨人马皆无所获﹐麹三剑又聚众商议﹐乘云道︰“城中没有可疑之处﹐莫非在城外?”

麹三剑道︰“乘云贤侄所说有理﹐不如再到城外看看。”

乘云突想起林焕南截得的地图﹐便道︰“依我看﹐必定就在城外!”于是把地图之事说了一遍。

玄灵道︰“乘云﹐我看就在这城外必有所获!”

禤而立道︰“这城外山川相连﹐甚是辽阔﹐总不能大海捞针吧?”

玄灵道︰“禤大哥﹐如果是你﹐你会选在何处落脚?”

杜羡甫插话道︰“必定选一个离城既近﹐又隐秘之处才好。”

禤而立道︰“杜掌门所说有理。”

李重时道︰“依我所见﹐这西山最是适合!”

杜羡甫道︰“李掌门所见甚是﹐这西山占地既广﹐便于隐藏﹐又离城甚近﹐只须大半个时辰便可到京城中来。不如咱们就从西山查起。”

麹三剑道︰“好﹐明日便往西山一行。”

玄灵道︰“麹长老﹐不如咱们仍分成数拨﹐前后互应﹐若有事时便于救应。”

麹三剑捻须笑道︰“好!那就有劳贤侄分拨了。”

玄灵道︰“那小侄便有僭了。”将李重时﹑杜羡甫分作一拨﹐扮作风水先生去寻龙觅穴的;云中君﹑齐知音作一拨﹐扮作砍樵的樵夫;乘云﹑禤而立﹑不隐﹑玄灵﹑芄兰等人扮作游山玩水的士子﹐又作一拨;三老自作一拨﹐只道是访友的;赵不弃陪着麹三剑合后﹐只作是访道的。只留王显忠守家﹐又请祝一丁来相助王显忠。

分派已定。次日各各藏了器械﹐备了干粮食水﹐分批出城﹐相隔百十步远近﹐望西山里去。

那西山乃太行山脉支阜﹐古称“太行山之首”﹐又称小清凉山﹐无定河贯穿其中﹐将其分为南北两段。距京城较近者为翠微山﹑平坡山﹑卢师山﹑香山﹑荷叶山﹑翁山等。西山林海苍茫﹐烟光岚影﹐四时俱胜﹐自古至今﹐引无数文人骚客游玩赏乐其间﹐为其景色所倾倒。

却说乘云这拨人﹐扮作士子﹐逢庙进香﹐遇佛拜佛。芄兰一反常态﹐故意疏远乘云﹐只跟在后面﹐不时跟不隐拌嘴。乘云浑然不觉﹐只跟禤而立﹑玄灵指指点点﹐观看景色。

走了半日﹐一无所获﹐玄灵便道︰“不如歇一会﹐吃些干粮再作区处。”

众人寻了一处避风之处﹐取出干粮﹐吃喝起来。不隐不知从何处拿出一葫芦酒来﹐喝了几口﹐咂咂嘴﹐口中却是不停念佛。

禤而立笑道︰“不隐大师﹐你喝这么多酒﹐就是再念多几千遍的佛﹐也抵不了你的罪孽。”

不隐不答﹐却把酒葫芦递给了乘云。乘云接过﹐也喝了两口﹐道︰“大师﹐这酒可是偷天安楼的?”

不隐合什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偷盗。”

引得大伙哈哈大笑。芄兰也笑道︰“大师﹐这还不叫偷?”

玄灵道︰“算了﹐你们就不要哂笑大师了。咱们是一家人﹐拿自家的东西怎可算偷?”

不隐道︰“阿弥陀佛﹐还是玄灵姑娘心肠好!”

吃罢干粮﹐禤而立指着远处一角檐角道︰“前面有个寺院﹐不如过去看看。”

乘云道︰“大哥﹐这些寺院香火旺盛﹐人来人往﹐那炎字头的朋友怎会在这些地方落脚?不如往偏僻之处走走。”

玄灵道︰“也好。”

于是五人离了山道﹐专往偏僻小道上行走。那山势虽不见怎么巍峨起伏﹐却是幽深静宓﹐苍松挺立﹐此时被大雪所覆﹐一片素白。

五人轻功既好﹐又年轻力壮﹐山路虽滑﹐却是难不倒众人。五人攀高走低﹐又走了两个多时辰﹐天色却已暗将下来。

不隐道︰“阿弥陀佛!咱们只顾着看景寻那什么炎夏帮﹐这回要做山大王了。”

芄兰也埋怨道︰“就是﹐这荒山野岭的﹐去哪寻个宿处?”

玄灵道︰“乘云﹐看来咱们失之计较了。”

乘云呵呵笑道︰“姐﹐咱们身为江湖中人﹐这风餐露宿之事岂不平常?”

禤而立道︰“此时就是回头﹐也一样要露宿山野。”

乘云道︰“不如只往前走﹐看看能不能寻得残破房舍﹐又或山洞什么的﹐就此过上一夜也好。”

众人无奈﹐只得相跟着﹐往前慢慢地走。那天色越发昏暗下来﹐却又下起小雪﹐山路更是难行。

乘云用也先所赠匕首﹐削了根木杖﹐递给芄兰﹐道︰“妹子﹐你拿着这根木杖﹐也好防着摔倒。”

芄兰犹豫了一下﹐伸手接了﹐心中喜道︰原来他还是关心我的。走了数步﹐却又忖道︰哼!如真关心我﹐就应来搀扶着我才对。到底他心中只有一个什么春妹妹!一想及此﹐心中怨恨便充满胸膛﹐赌气将那木杖狠狠一摔﹐那木杖便顺着斜坡﹐滑到山谷下了。

玄灵一见﹐忙道︰“妹子﹐你这是怎么了?”

芄兰道︰“你们都不用木杖﹐却让我用﹐这分明是嘲我武功不济么?”

乘云一听﹐没好气地道︰“妹子﹐这是哪里话来?”

芄兰鼓起腮帮子﹐道︰“就是就是!你就是看不起我武功低。”

乘云苦笑摇摇头﹐不再搭理她﹐只顾前面开路。禤而立道︰“妹子﹐没人瞧不起你。乘云这不是关心你么?”

芄兰道︰“哼!本姑娘才不要他关心!”

玄灵走到她身边道︰“妹子﹐怕是走了这一日﹐有点厌烦﹐前面寻到歇脚的地方﹐姐去打个山鸡﹑野兔什么的﹐给你解解馋。”

芄兰不好拂了玄灵的面子﹐低了头不作声。却听前面乘云道︰“快来!这里有块大岩石﹐正好挡风﹐大伙就在此处歇息罢。”

众人加紧脚步﹐走到那岩石旁﹐岩下竟然没有积雪﹐正是挡风歇息的好地方。禤而立﹑乘云搬来几块石头﹐围成一圈﹐大伙坐了。不隐道︰“这样坐着不是办法﹐须得寻些枯枝﹐生起火来才好。”

玄灵道︰“大师言之有理。”

不隐道︰“玄灵姑娘﹐你与芄兰姑娘就在此守着﹐贫僧与立兄弟﹑乘云兄弟去捡枯枝。”

禤而立﹑乘云不等吩咐﹐各朝一个方向﹐捡枯枝去了。

玄灵与芄兰守在原地﹐虽说可挡风雪﹐其实是冷。玄灵内功甚好﹐尚不觉如何﹐那芄兰却是冷得嘴唇发紫。玄灵除下外面的风雪暖氅﹐披在芄兰身上﹐道︰“妹子﹐披上姐的暖氅﹐这样暖和些。”

芄兰见玄灵这等呵护自己﹐心中感动﹐不觉为自己刚才使小性子感到惭愧﹐口中道︰“姐﹐你真好。”

说话间﹐乘云﹑禤而立各抱了一大抱枯枝回来﹐四人动手﹐生起火来。却不见不隐回来。又等了半柱香光景﹐乘云担心道︰“大师怎地还没回来?不如我去寻他去。”

芄兰道︰“恐怕是被不知什么妖怪捉了去做押寨丈夫也未可知。”说着﹐瞟了乘云一眼。

禤而立却哈哈笑了起来︰“这光头和尚做个押寨丈夫﹐却是有趣的很。”

玄灵道︰“先别开他玩笑了﹐还是去寻寻吧。”

话还未了﹐却见不隐一步一滑地急怱怱跑回来﹐手上什么也没﹐口中叫道︰“快快!不要生火了。”

芄兰道︰“大师你一去半天﹐一根柴火也没拾到?”

不隐咽了下口水﹐道︰“贫僧找到借宿之处了﹐还拾柴火干什么?”

“真的?”芄兰一跳老高﹐道︰“那还不快带咱们去?”

玄灵道︰“大师﹐你在哪找到住宿之处?有多远?”

不隐道︰“适才贫僧转了数处﹐正没枯枝可寻﹐猛可看见一个山坳里黑黝黝的有个似房子的物事﹐贫僧定睛看时﹐却不是庙宇是什么?因此便赶紧回来了。”

乘云道︰“既有这好去处﹐那咱们就赶紧过去﹐说不定还能讨碗热汤喝喝。”

五人用枯枝做了几个火把拿着﹐又将火都踏灭了﹐跟着不隐就走。转了数个弯﹐不隐把手一指道︰“就在前面山坳里。”

众人运足目力﹐果然看前面山坳高坡里﹐有数间房舍﹐象个寺庙的的样子。众人大喜﹐便往前奔去。

到得跟前﹐禤而立将火把去门首上一照﹐只见门上挂着个牌匾﹐上书“无相寺”三字。禤而立道︰“果然是个寺庙。”

乘云便欲上前拍门﹐却听“呀”的一声响﹐那寺门竟然开了﹐走出一个人来。那人身着僧衣﹐戴着僧帽。也不见礼﹐问道︰“你等何人?夤夜到此﹐有何贵干?”

不隐见是个和尚﹐便上前合什见礼道︰“阿弥陀佛!师兄请了。贫僧等进山拜佛进香﹐因贪看景色﹐不觉迷路﹐左转右转﹐寻不到出山之路﹐不意来到贵寺﹐请师兄行个方便﹐让贫僧等在此借宿一晚﹐不胜感激。”

那和尚道︰“本寺不接待外人﹐请师兄另找宿处吧。”说完便要将门关上。

不隐道︰“师兄﹐都是佛门中人﹐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胡乱让我等歇息一晚﹐明天一早就走﹐如何。”

和尚将眼一瞪﹐道︰“师兄好不晓事﹐本寺一向不接待外人﹐再者本寺地方狭小﹐并无下处供师兄借宿﹐师兄还是往别处去吧。”说完﹐把门呯的关上。

不隐气得指着寺门骂道︰“你……这等见危不济﹐何来佛门慈悲之心?经都白念了!”

乘云上前拦住﹐故意大声道︰“大师﹐人家不方便接待我等﹐我等就不要强人所难了。走罢。”一边说一边向众人使眼色。众人会意﹐又都回到刚才避风之处﹐重新生起火堆﹐围着火堆坐了。

不隐不解地道︰“乘云﹐这么难得的一处借宿之地﹐如何就轻易放过了?”

乘云压低了声音道︰“我看咱们要寻的点子所在之处就是这无相寺。”

玄灵也道︰“对!此处如此隐秘﹐如此雪天﹐却不愿与人方便﹐全无半点出家人之慈悲。”

禤而立道︰“刚才那和尚见到咱们﹐并无合什见礼﹐眼露凶光﹐一点出家人的模样也没有﹐依我看﹐这个和尚必定是假的。”

芄兰道︰“怎么我什么也看不出来?”

乘云道︰“妹子﹐你以后经得多这些事﹐自然就看出许多门道来了。”

芄兰把头一扬﹐不屑地道︰“哼!臭美!”

乘云不敢再说话﹐便取出干粮来吃﹐又向了一回火。突然玄灵惊道︰“不好!咱们快走!”

乘云道︰“姐﹐怎么了?”

玄灵急道︰“如果这无相寺是炎字头的巢穴﹐他们岂肯放咱们在此自在烤火?”

禤而立跳将起来道︰“有理!咱们人单力薄﹐加之此处狭窄﹐动起手来﹐必定吃亏!”

五人立即起身﹐捧起雪团﹐压灭篝火。便往来路急走。才走得三数百步远近﹐已听得身后有人追近。

乘云叫道︰“姐﹐你与芄兰妹子先走﹐立兄居中﹐我与不隐大师合后。”

众人依言而行﹐各各掣出兵器在手﹐随时准备厮杀。

黑夜中又走了五﹑六十步﹐来到一处平地﹐只见来路上隐约有三﹑五个黑影闪动。玄灵正欲有所行动﹐身后听得一个声音道︰“前面人等站住!”

五人止住脚步﹐乘云与不隐回转身来﹐只见一个黑衣人站在一丈远近﹐浑身黑衣﹐身披一件黑色斗篷﹐双手拢在斗篷内﹐看不清面目。身后七﹑八个人也如他一般装束打扮。

乘云道︰“阁下是在叫我吗?”

那人道︰“正是!”

乘云道︰“阁下有何见教?”

那人道︰“你等何人?深夜在此山野中奔走﹐所为何事?”

乘云道︰“在下自在这山中行走﹐与阁下何干?”

那人以不容抗拒的口吻道︰“回答本座问话﹐否则……哼哼!”

乘云打个哈哈道︰“若是在下不答﹐那又怎样?”

那人道︰“死!”死字一出﹐乘云便感到一股杀气袭来﹐乘云心中一懔﹐忖道︰好强的杀气﹐此人武功必定高强!口中却道︰“有理行遍天下!阁下如此强横﹐难道你是天王老子?”

那人嘿嘿冷笑道︰“天王老子在本座面前也不敢放肆!”

乘云故作吃惊道︰“好厉害!”顿了一下﹐想道︰且探下他口风再说。便道︰“在下等在此迷了路﹐阁下既有如此大本事﹐在下就向阁下打听一下路径﹐如何能寻到下山之路。”

那人道︰“你等不用下山了﹐随本座回去吧?”

乘云奇道︰“去哪?”

那人道︰“到了便知。”

乘云道︰“在下与阁下非亲非故﹐既然阁下不愿指示路径﹐在下也不勉强﹐这就别过。”说完回转身﹐作势要走。

那人道︰“你这是找死!”把手一挥﹐喝道︰“拿下!”

身后便有两名黑衣人一越而前﹐双掌一错﹐便来抓乘云与不隐。乘云与不隐双双一闪身﹐避过对方一抓﹐乘云喝道︰“且慢!阁人何人?为何无故出手?”

那人道︰“抓你这等人还须理由吗?便是立毙你于刀下﹐也无须理由!”

乘云不怒反笑﹐道︰“好大口气!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那人不想对方敢如此顶撞自己﹐怒从心起﹐喝道︰“把这小子给我活劈了!”

那两个黑衣人一听﹐立即抽出佩刀﹐闪电般向乘云劈来﹐乘云呵呵大笑﹐双拳一起﹐“呯呯”两声﹐将两名黑衣人击倒在地﹐晕死过去。这下变生肘腋﹐那人吃了一惊﹐一来那两个黑衣人太过轻敌﹐二来不知对方武功高强;因此一照面之间便被乘云放倒。

那人哼了一声道︰“想不到你小子爪子还挺硬。”

乘云道︰“好说!阁下别尽着手下前来送死﹐自己却在这里胡吹大气。”

那人道︰“小子﹐通姓名!本座手下不死无名之辈!”

乘云“呸”了一声﹐轮到他狂放起来︰“阁下这等鼠窃狗盗之辈﹐不配问本公子名号!”

那人怒火中烧﹐强压着怒火道︰“看在你就快要死的份上﹐好教你等得知﹐本座炎夏帮飞龙旗将军祖伯乾﹐待会本座送你到阎王处报到﹐记得报上本座名号!”

乘云故意道︰“什么炎夏帮?这江湖上从无这等字号﹐别拿来唬人!”

祖伯乾再也忍不住怒火﹐大喝一声﹐一拳向乘云当胸击来。

正是︰狂傲不知天地厚﹐受辱只在片刻间。毕竟乘云等人如何迎敌﹐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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