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燕顺着刘风的视线望过去,说道:“今天下午,我们公寓旁边超市里的瓶装水突然一下子被人全买光了……”
刘风说道:“这些人买这么多水干嘛?”
谢灵燕小心翼翼地说道:“刘大哥,您能送我回去吗?我明天还要早起,去参加上午的唐人街迎春文艺汇演……”
刘风转头看着谢灵燕,说道:“迎春?春天在哪儿呢?”
谢灵燕说道:“真的,您别逗我啦!”
刘风说道:“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谢灵燕说道:“您让我怎么相信您呢?就算我相信您说的,没有真凭实据别人也不会信呀!这事儿又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刘风说道:“你信我就成,你能不能别去了?然后你告诉我,领头的还有谁?我去找他们。”
谢灵燕凝神看着刘风,认真地说道:“不管怎么样,我肯定要去的!我相信其他人也不会听您的话。”
刘风变得烦躁起来,说道:“为这事儿把命搭上,值得吗?”
谢灵燕说道:“瞧您说的,哪有那么夸张。”
刘风说道:“我一点儿都没夸张,是你不知道深浅!”
谢灵燕说道:“我知道游行可能会遇到危险,这一点我早就想过,所以才请您和您的枪会朋友来帮忙。”
刘风说道:“你们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以前这种游行还少吗?有哪一次引起政府的关注了?人家该吃吃,该喝喝,把这种事儿当马戏看。就连你们想替他维护权利的那些人都未必领情儿,保不齐还会指责你们强迫他们被代表了。”
谢灵燕突然加快语速,像背诵文章一样说道:“《独立宣言》里说过,人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赋予他们若干不可让与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存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为了保障这些权利,人们才在他们中间建立政府,而政府的正当权利,则是经被统治者同意授予的。任何形式的政府一旦对这些目标的实现起破坏作用时,人民便有权予以更换或废除,以建立一个新的政府。新政府所依据的原则和组织其权利的方式,务使人民认为唯有这样才最有可能使他们获得安全和幸福。若真要审慎的来说,成立多年的政府是不应当由于无关紧要的和一时的原因而予以更换的。过去的一切经验都说明,任何苦难,只要尚能忍受,人类还是情愿忍受,也不想为申冤而废除他们久已习惯了的政府形式。然而,当始终追求同一目标的一系列滥用职权和强取豪夺的行为表明政府企图把人民至于专制暴政之下时,人民就有权也有义务去推翻这样的政府,并为其未来的安全提供新的保障……”
刘风连连摆手说道:“得,得!你别给我背课文,我听的脑袋都大啦!”
谢灵燕顽皮地一笑,说道:“您要是不送我回去,我就给您背一晚上的《独立宣言》。”
刘风抬起双手蒙住脸用力搓了两下,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我服了你啦!”
谢灵燕说道:“如果您有顾虑,可以不用去。”
刘风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启动汽车,开出后巷,回到了橙色楼下,原先聚集在楼下的人群早已散去。
谢灵燕轻盈地跳下车,回头对刘风说道:“我明天上午表演的节目是古筝,您如果有空的话欢迎来看看,就在唐人街的文化中心。”
刘风看着谢灵燕,一直板着的脸上勉强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我一定去!”
谢灵燕笑了笑,道了声“晚安”,跑回了楼内。
回到公寓后,谢灵燕穿上睡衣,打开手机微信,给昵称“爷爷”的微信账号发出视频邀请。在响过几下铃声后,视频接通,一位满头白发但是依旧精神矍铄的老人出现在手机屏幕里。
谢灵燕冲老人挥了挥手,说道:“爷爷好!”
老人不满地说道:“亏你还记得爷爷?怎么这么久才跟我视频?”
谢灵燕撒娇道:“人家这阵子忙嘛!”
老人说道:“我问你,你觉得我有没有得老年痴呆?”
谢灵燕愣了一下,说道:“当然没有啦!您比我还精神着呢!”
老人说道:“那我的眼睛也还没花吧?”
谢灵燕说道:“没有呀!您怎么突然问这些没头没脑的话?”
老人的脸色一沉,说道:“这么说我看到的没错了,你是不是又涂指甲油啦?”
谢灵燕恍然大悟,吐了一下舌头,把手藏到背后,嬉笑着说道:“您的眼神儿真好,这都被您看到啦?”
老人严肃地说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啦!指甲油是化工产品,对身体不好,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谢灵燕说道:“好,好!我听,明天我就把指甲油洗掉。”
老人说道:“还有,你脚脖子上的纹身还在吗?”
谢灵燕无奈地说道:“我不是说了吗?要去掉纹身只能动手术,会很痛的,而且还会留下好丑的疤,您就放孙女一马吧!求您啦!”
老人哼了一声,说道:“你爷爷我不是老古董,知道现在时兴这玩意儿,纹一个两个的也没啥要紧的。可你也要照顾一下你妈的感受吧?她最反感女孩子把身上搞得像那些小流氓一样乌七八糟的,你就不能给纹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谢灵燕嘟起嘴,说道:“您还说呢!我都已经藏得严严实实了,上次回国的时候还是让她给看到啦。这家伙的,抓住我脚腕往死里搓,非要给我弄掉,差点儿没给我搓下一层皮来。”
老人笑了,说道:“你活该!你妈这已经算是客气的啦,要是换成我年轻的时候,我直接一刀给你把脚丫子剁啦!”
谢灵燕说道:“对!您那时候多威风啊!鬼头刀一挥,砍出一片鬼哭狼嚎来。您杀的人已经够多了,还是饶了我这小丫头片子吧,要不将来见马克思的时候你怎么跟他老人家交待啊?”
老人一瞪眼,说道:“放屁!我当年杀的是反革命!老子到哪儿都有的交待!”
谢灵燕连忙说道:“您别生气,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孙女这厢给您赔罪啦!”
老人撇了撇嘴,说道:“你这张嘴一天到晚胡说八道,看将来谁能乐意娶你!”
谢灵燕满不在乎地说道:“爱谁谁!”
老人叹了口气,说道:“你这脾气跟你奶奶一模一样。”
谢灵燕说道:“我可不敢跟我奶奶相提并论,她老人家当年可是延安一枝花。跟她比,我也就算棵草吧,还是人嫌狗不待见的那种。”
老人的双眸一亮,说道:“这话不假!你爷爷我当年也是英雄少年,要不你奶奶也不能看上我,把一堆追求她的团长营长撇一边儿,哭着嚎着地非要跟着我。”
谢灵燕咯咯笑着,说道:“又吹上啦!您当年是当号兵的吧?”
老人说道:“我啥时候吹过牛?”
谢灵燕说道:“您没吹牛,您吹的是号,冲锋号,对吧?”
老人说道:“我吹冲锋号是因为号兵牺牲了,就倒在我身边儿,我顺手就……”
谢灵燕说道:“您这个故事已经讲了八百遍,我都能倒背如流啦!您顺手就拿起号来,吹得地动山摇,冲上来的一个营的英国兵和八辆重型坦克愣是被吓得扭头就跑。”
老人得意地说道:“那帮兔崽子可是英国人的王牌部队‘来复枪团’,碰到咱志愿军还不是被打得屁滚尿流!”
谢灵燕说道:“您就别翻老黄历啦!现如今您孙女的室友就是英国人,没准她爷爷当年跟您在朝鲜还打过仗呢!可我们俩现在倒成了好朋友,这就叫‘不是您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说完,谢灵燕哈哈大笑起来。
老人神色黯然地说道:“唉!你呀……”
谢灵燕止住笑声,说道:“好啦,好啦!您孙女我明个儿还有一堆事儿要忙,上午演出,下午游行……”
说到这里,谢灵燕突然闭上了嘴。
老人马上问道:“游行?什么游行?”
谢灵燕转动着眼珠,说道:“哦,没什么,就是……那个……那个华人庆祝春节的游行……”
老人说道:“燕子!我可警告你,不许参加政治活动,听见没?”
谢灵燕说道:“没有啦!您放心吧,您的教导孙女时刻牢记在心。”
老人说道:“你记着就好!行啦,今天到此为止,你早点睡觉。”
谢灵燕向老人敬了个礼,说道:“遵命!爷爷晚安!”
老人说道:“什么晚安,我这儿还是大白天。”
谢灵燕说道:“那就日安,拜拜!”
说完,谢灵燕关掉视频,长出一口气,钻进被窝,打了一个哈欠,恬静地睡去。
同一时刻,搭乘出租车回到家里的安吉拉还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她并没有担心被骗走的汽车,而是在莫名其妙地惦记着那个骗走汽车的混蛋刘风。安吉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挂念一个令她想起来就咬牙切齿的家伙,心里虽然恨着他却又总是放不下他。她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爱上了刘风,便只能用过度疲劳造成的失眠来给自己的行为找个借口。就在安吉拉开始感到烦躁的时候,一颗小石子从外面击中客厅临街的窗户,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下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