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孤舟》(110)背黑锅的虎鲸

海潮刚刚换向,平时湍急的Angostura Inglesa这时显得波澜不惊,水面没有一丝风,淡淡的晚霞轻涂了半个天穹,也把水面染成浪漫的粉红色。我坐在导航桌前,时不时看一眼导航仪表调整航向,同时透过全景玻璃窗,欣赏着难得的晚晴美景。突然在船左前方10米左右的地方出现一个足有两米高的尖劈,它色泽漆黑,油光锃亮,就像一把锋利的战刀径直朝“海友号”劈了过来,我吃惊地对老公大喊:“快看!那是什么?!”……战刀在离船不到两米的地方潜下水去,就像紧急下潜的潜水艇,我赶紧跑上甲板用望远镜追踪,战刀又出现了好几次,跟“海友号”渐行渐远,最后终于看不见了。

难道运气这么好,撞见虎鲸了?我们在巴塔哥尼亚见过不少座头鲸和须鲸,但虎鲸这还是头一次看到。辨认虎鲸很容易,它霸气十足尖劈状背鳍没有其他鲸类可比拟。根据此鲸直立背鳍判断,这是只雄性虎鲸,我们只看到这一只,周围没有其他同类。极窄的Angostura Inglesa是这段水道的嗓子眼儿,“海友号”与对面游过来的虎鲸狭路相逢,兴奋之余不禁感慨:巴塔哥尼亚真有虎鲸啊,这让我想起船友凯瑞讲的一个故事。

2015年在巴塔哥尼亚佩纳斯湾附近水域发现几百只死亡的塞鲸(Sei Whale),塞鲸是一种须鲸,属于濒危物种,人类对它的生活习性了解不多。这种鲸鱼不大合群,很少看到大群集体活动,短短几个月内出现那么多搁浅塞鲸一定事出有因。帆船“西尔莎号”执行了几项调查塞鲸死因的科研任务,船主凯瑞和格雷格对科考很有激情,“海友号”2018年4月经停伊顿港时曾到他们家中做客,这是当时凯瑞亲口讲述的经历。

2016年2月的一天,像往常一样,雨下个不停,“西尔莎号”在前往佩纳斯湾途中的一个小水湾抛了锚,小水湾中发现一条小塞鲸尸体,科学家们决定上岸考察。突然一群虎鲸追逐几只塞鲸进入海湾,别看虎鲸个头儿比塞鲸小,它们通力合作撕咬塞鲸,甚至背跃出水砸在塞鲸身上,塞鲸全力逃命,不辨方向地四处突围,战斗持续到夜幕降临,最后两种鲸类厮打着出了水湾。

夜深了,凯瑞躺在铺位上正回想着傍晚看到的惨烈一幕,突然船外响起可怕的尖哨和吟叫声,虎鲸和塞鲸打斗着又回来了,我的天!这回塞鲸在劫难逃啊!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科考队员们在海滩发现一只刚刚死去的塞鲸,推测塞鲸为了逃脱虎鲸的追杀拼死搁浅,或许急不择路,误打误撞地冲上海滩搁浅死亡。由此推断虎鲸把塞鲸逼上绝路,是塞鲸搁浅身亡的罪魁祸首。

2018年11月“海友号”在伊顿港与“西尔莎号”重逢,格雷格告诉我们,不断有新来的塞鲸搁浅死亡,6月份杰罗姆 庞塞特(帆航南极第一人)的“金羊毛号”到达伊顿港时,一只塞鲸刚刚在伊顿港对面的海湾里搁浅死亡,杰罗姆加入了“西尔莎号”的科考活动。死鲸的内脏和摄入食物已经开始发酵,肚子鼓胀充满气体,科考人员操作时必须戴上口罩并穿上全身防护套衣。杰罗姆饶有兴趣地充当动物法医,他根本不怕操刀,“达米安二号”在南极过冬时杰罗姆没少解剖海豹。一刀下去,死鲸肚子便像撒了气的皮球,排出的腐气几乎将人熏倒,那难闻的恶气像油漆一样黏在衣服和头发上,好多天都洗不掉。

南大洋虎鲸喜欢吃哺乳动物,也袭击其他鲸类,猎戮成功后一般只吃鲸鱼的舌头和下颚,剩下的就全浪费了。巴塔哥尼亚搁浅的塞鲸绝大多数保留完好的舌头和下颚。一来虎鲸不大可能放弃享用狩猎成果,二则虎鲸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杀死几百只塞鲸,看来“西尔莎号”所目睹的捕猎一幕属于个例。另外死鲸绝大多数在海滩上是仰卧或者侧卧,这也说明它们是先死在海里,然后被冲上海滩的。

2015年初地球进入厄尔尼诺年,太平洋水温高出往常,高水温激生一种毒性海藻的大量繁殖,毒素进入海洋生物食物链,经过生物放大,进入塞鲸身体,造成塞鲸大量死亡,“西尔莎号”更进一步的科考结果也证实了这一理论。是什么原因造成异乎寻常厄尔尼诺现象?它跟全球气候变化是否有关系?气候变化有多少人为因素?塞鲸之死向我们提出了这些问题。

“海友号”跟虎鲸狭路相逢时并没有看到被追逐的塞鲸,虎鲸真的不应该背塞鲸杀手这个黑锅哈。

2019年8月1日于法国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