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降风(Katabatic wind)是一种天气现象,是山上形成的局部强风延着山坡由上而下吹过来,风向几近垂直,在临海多山的帕塔哥尼亚,下降风被称作“williwaw”,我斗胆把它翻译成“威力涡”。山顶的冷空气密度比暖空气要大,冷空气包在重力作用下延着山坡下降形成威力涡,它就像从山上滚下来的石头,一路加速滚到谷底,击倒途中任何试图挡路的物件。帆船人一提威力涡无不面有惧色,“海友号”在水道上下跑了三次才和威力涡不期而遇,亲密接触后才领略了它的厉害。
过佩纳斯湾赶了个无风的好天气,我们知道好景不会长久,很快强东北风就要来了,“海友号”开进美丽的海湾Caleta Mariúccia,在东北角凹进去的小水湾抛了锚,拴了5根岸缆。小水湾背后是座小山,一般来说下降风肆虐的山坡一般都没有很高的树,威力涡像推土机似的把高一点的树都削平了,但这个小山坡上草木葱茏,我们由此得出结论,这个锚地没有问题。
天气转天就变脸了,远看海峡水道就像一锅滚水,海湾内还算平静,但时而有30节以上的威力涡滚落在海湾,水面上顿时被砸起了水雾。老公开始感到不安,觉得威力涡着落点离船太近了,理论上应该把船再往湾底挪挪,就好像避开滚落的山石,如果紧挨着山脚,也许会在山石弹落的范围之外,但湾底没有特别结实的树可利用拴岸缆,就打消了挪船的念头,把五根岸缆重新检查了一遍,并把左舷艉缆换到了更粗的树上。
第三天风还在呼号,天一直在下雨,我们躲在舱内玩纸牌游戏打发时间。到了傍晚时分风力更加强了,也许风向稍微转了一个角度,威力涡着落点离船更近了,甚至有几次直接砸在了船头,“海友号”的锚和两根岸缆抗住了这巨大的冲击力,我们感觉事情不妙,但这时实施任何防范措施都太晚了,“海友号”完全指靠大自然的怜悯,任凭威力涡左抽右打,毫无换手之力。
傍晚7点30分,一个威力涡直接砸在了“海友号”的船尾左舷,我只听到一声尖厉的呼号,声调由低到高,音量由小到大,就好像魔鬼降临的呐喊,同时船身猛地向一侧倾斜,船舱里的东西稀里哗啦地落了一地,甲板上声音大作,那声音好像有人试图把铁板插进正在转动的汽车轮子里,然后“啪”的一声巨响,噪音停止了,我们知道肯定什么东西断掉了。这时仪表指示风力44节,其实44节的风并不算什么,关键是从0节到44节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加速度造成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呀。一个小时后风力减弱了,“海友号”的五根岸缆稍有松弛,但没有断缆,承重9吨的10毫米Dyneema缆绳太给力了。
事后勘查战场,发现受损的设备是固定在船尾吊架上的风力发电扇,5个扇叶有4个不见了,在威力涡中,风力发电扇的转速达到了极限,驱动风力还在加强,结果扇叶不堪负载,被拧断了。还有更大的损失,被拧断的叶片飞起来砸在了太阳能电池板上,把电池板的玻璃给砸碎了,叶片从电池板反弹到Wi-Fi放大器,把球顶的放大器外壳给崩了两个口子。检查船身硬件,庆幸拴系岸缆的牛角楔和绞盘完好无损,我们不禁感叹:还是金属船结实啊,牛角楔是焊在船身上的,如果是用铆钉固定,说不定威力涡会把整个牛角楔掰下来。
事情发生时我跟老公都在船舱里,这种情况最好还是别上甲板,万一被飞起的物件砸中就很危险了。离开这个锚地时解岸缆费了好大的劲,平结被威力涡拉得紧紧的,像死扣一样的难解。评估一下损失,Wi-Fi放大器本来也没什么用,就不更换了;风力发电扇片可以订购;最麻烦的是太阳能电池板,它是船厂定身制作的,在智利很难找到尺寸一摸一样的,如果从船厂订购自己从法国带过来,就要按超大行李托运,还不知航空公司是否允许这类物品上飞机呢。
2019年7月12日于法国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