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裁员早早就听到风声，很多人心里多少有些准备。当老板要我按贡献大小列出组里同事名单时，我马上知道要面临什么。自上次裁员后，公司有过数次改组，我组里的人员变动很大，被我排在最后的是两位很不合格但身份特殊的雇员。P是个年青小伙子，在总部上班。老爹是当地很有名的建筑商，和C什么O是邻居，总部不少头头脑脑的房子都是请他盖的，P大学一毕业就由这C什么O介绍进了我们公司，先干了两年质量检测，后来抱怨说太枯燥，便调到我的组。刚来还认真干了几个月，但很快又厌倦了，每天东游西逛，到处找人聊天。他长了一张酷似Nicholas Cage的脸，很有点女人缘，加上老爹的背景，那些女秘书们都喜欢和他瞎聊。不久前一次例会，轮到P汇报课题进展，他却缺席，等我会后找到他问起来，他漫不经心地说，他没参加会是因为去了C什么O的办公室。
我追问：“去那干什么？”
“噢，他刚从欧洲出差回来，带了很好吃的糖叫我去吃。”
真让我哭笑不得。可他后面的话却让我吃了一惊：“我知道你对我不满意，我干着也没劲，干脆你把我裁了吧。”
这小子，怪不得他不好好干，原来是等着被裁好拿遣散费。我很自然地把他排在了最后一名。
倒数第二是L，这是个老雇员了，估计当初干得不错被提拔成管理人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会小会她不分场合地发牢骚，得罪了上层人物，公司改组时她的组被并到了我的组里，她的管理头衔也被撤了，只做普通工程师。可她几年没有做具体工作，技术上很生疏。考虑到她有几年管理经验，我便让她参与她那个项目的组织工作，可她喜欢抱怨的毛病更甚了，本来可以很简短的碰头会被她东拉西扯拖得极长，她原来的两个部下都不愿和她合作了。
我正头疼不知拿她怎么办时，她打来电话，说是怀孕了，过了这几个月就开始休假，攒下的病假休假和产假加起来有好几个月。临别前的小组会上，我和大家都送了她不少祝福的话，她却说：“你们听说了吗？公司又要裁员了，哈哈，我休产假去啦！”那意思很明白，我是孕妇我怕谁。
名单列完，我反复检查了几遍。我知道P和L情况都很特殊，要裁他们不那么容易，可我的确是按照贡献大小排的，特殊情况怎么对待，就让老板去考虑吧，如果保留这两位而裁其他同事，我会以理据争的，最好一个不裁。打定主意，我把名单发了出去。
老板看了名单，和我商量：“裁两位，L和F，好不好？”
为什么要裁F？就为了保P吗？F刚来公司不久，是个沉默寡言踏实肯干的小伙子，如果裁他，遣散费都省了。可这样做不公平，我不能同意！
老板很快让步了：“你这么看重F？我知道P表现不好，你想裁他，对不？他是不合格，这样吧，我找他谈谈，动员他自己辞职，给他留个面子吧。”
我当然明白，这不是给P留面子，还不是为了他老爸。
“哦，L也不能裁，她在休产假。”我提醒老板。
老板耐心地解释：“劳工法保护怀孕妇女，我们不能因为她怀孕而裁她，但也不必因为她怀孕而留她，她是否怀孕不应影响我们的决定。”
这话我赞同，可她本来就喜欢抱怨，产假中被裁，如果她为此大作文章，那不是很麻烦？
老板指点我：“她的手续让人事部处理，你不要插手。手续完成前，你不要和她有任何联系，也不要把她被裁的事告诉任何人。”
事后，老板亲自找P谈话，P说他厌倦了技术工作，想搞管理，老板督着他准备好自己的履历，以便寻找下一个工作，然后才让我为他办辞职手续。几个月后，我一个偶然的机会遇到P，人家还真的干上了管理工作，不过是在他老爸的公司里。唉，这大少爷。
L后来给我们寄来了儿子的照片，我忍了又忍，没敢回答，心里很不舒服。她产假休完，回公司上班的第一天，迎接她的是人事部为她准备的遣散费。那天我的心格外乱，想像着她震惊伤心的样子，对她既同情又无奈。
果然第二天，她原来的部下打电话给我，谴责我不人道，原来L办完裁员手续回到家，就给公司的老同事打电话哭诉。我费了好一番口舌，给他们解释裁掉L和她生孩子无关，而且公司让她休完了产假，并没有在她产假中将她裁掉。我知道，他们口服心不服，而L一定非常恨我，对此我无能为力，每次想起她，只好叹一声。
唉，裁员的日子不好过，被裁的人痛苦，留下的人也不轻松，都不容易啊。
| 西山 (2012-05-17 02:5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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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妮已经很公平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儿，桑妮就别太往心里去了。有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也是有些自作自受啊。 |
| 木桐白云 (2012-05-17 11:39: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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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的事就是没办法。 |
| 天地一弘 (2012-05-17 14:39: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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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有的时候，很不公平。 |
| 桑妮 (2012-05-21 14:05: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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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人不是件容易的事，大概是我当官遇到的最头疼的任务。多谢各位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