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建设与传奇书写——读虔谦的《玲玲玉声》 by 丰云
中国日报 2019年3月2日
（虔谦注：小说集《玲玲玉声》荣获2018年“华文著述”奖项。非常喜欢并感激丰云老师的这篇评论。我与老师素未谋面，却能有幸得到她如此的理解与厚爱。这是从宗教精神的角度看待我作品的第一评，触角独特，解析深刻、精准而精彩，叫我感动不已！是的，信仰以及与此相关的传奇（或者说浪漫）性，是我的基本特质，或者可以说，这便是我文字外的一个功夫吧……感谢丰云老师，感谢黄宗之及洛杉矶华文作协的努力！）
《玲玲玉聲》是美國新移民作家虔謙近年出版的一部中短篇小說集，屬於鷺江出版社“新世紀海外華文女作家叢書”之一，收入了14篇短篇小說和兩部中篇小說。這部小說集中的作品較為典型地體現了一個基督教徒寫作者的創作特性，充滿著對世界的感恩和對世人的悲憫，是一個教徒自覺的精神修煉和心靈建設。同時，為了達到傳遞信仰和價值觀念的創作追求，在敘事上的突出特點就是傳奇性。
首篇《佳思地七十七號》就非常具有傳奇性，一個居住在監獄附近的女性黛比，傍晚下班回家的時刻，在自家的車庫中遭遇了越獄犯的劫持。自稱鮑伯的越獄犯，聲稱是為了愛人復仇而入獄的，他對著牆上的十字架做出保證——絕不會傷害好人，尤其是女人。善良的黛比選擇相信鮑伯，不僅沒有報警，還提供衣服和錢，並冒著違法的風險把他送到了目的地聖地亞哥。雖然祗有這一面之緣，但戲劇性的經歷使他們成為朋友。鮑伯邀請黛比去墨西哥旅遊，動身之前，黛比卻得知真名約書的鮑伯已經因保護同胞而死。約書是《聖經》中的名字。約書的父親是虔誠的基督徒，但他自己卻是猶疑的教徒。是黛比的善良讓約書最終虔信上帝的存在。而黛比也因為約書的行為而對宗教產生了新的感悟。《金線》《植物人》《換顱之後》等篇什，都具有一定的傳奇性，也都傳達了愛、寬容和堅持的價值。《商湯的後代》則不祗是傳奇，而且是寓言。它以乾旱和水災時人們的無助與互助來傳達信仰的巨大力量以及災難之中愛的價值。
兩部中篇《玲玲玉聲》和《棄嬰玲玲》最為典型地凸顯出作者以傳奇故事傳達信仰的寫作特性。《玲玲玉聲》中四川退伍軍人劉心平戰場歸來後工作無著，戀人也攀附權勢棄他而去，在心灰意冷之時被姐姐請到美國認識了美國女性美樂妮，締結了跨國婚姻。婚後雖然存在著一些文化上的隔膜，但也不乏溫馨。遺憾的是妻子美樂妮數次流產不育，令盼子心切的劉心平十分失望。而昔日戀人的離婚又讓他動搖，終於拋下妻子回到中國。作為基督徒的美樂妮本來不願違背教義離婚，但還是以愛心和包容成全了他。回到中國的劉心平與戀人香青舊夢重溫，生下了一個患有先天性唇齶裂的女兒。劉心平沒料到，香青隻祗是以他來刺激前夫的，達到目的後就偷偷丟棄了殘疾的女兒，回到了前夫身邊。劉心平失去了一切。兩年後，他得知前妻美樂妮到了四川領養孩子，遂趕去相見，沒想到這個孩子正是他丟失兩年的殘疾女兒。善良的美樂妮沒有嫌棄孩子的殘疾，準備帶回美國治療。最終二人破鏡重圓，成立了三口人的美好家庭。在這個故事中，美國人來華收養棄嬰是真實世界的映射，但劉心平在與美樂妮的重逢之時與丟失的女兒重聚則是十分傳奇的，也可以說超越了日常生活的邏輯。顯然，作者是以基督徒美樂妮的善良和博愛來彰顯信仰的力量。
《棄嬰玲玲》則在傳奇性的故事中彰顯了感恩與回報的意義。故事的發生地雲溪村宛如世外桃源，古樸純淨。善良的姑娘阿菊未婚而收養了棄嬰美吉，後來美吉自己改名玲玲。即使婚後有了自己的兒子，阿菊和丈夫也並未虧待養女，並且克服困難送她讀書，直至考入大學。為了能留住玲玲，也為了服從村莊的婚姻舊俗，養父母給玲玲姐弟訂了婚。玲玲雖然別扭，但感恩於父母的養育之恩，並未拒絕，默然接受。即使在大學裡遇到了心儀的男同學，玲玲依舊沒有負約。然而弟弟宏生卻另有所愛，拒絕接受這個婚姻，離家出走。玲玲大學畢業後，毫不猶豫地回到了雲溪山區，做了山村教師，回報養育自己的雲溪。對於宏生的出走，她處之泰然，甚至視弟弟也為自己的恩人。當曾經拋棄自己的親生母親前來尋親時，善良的玲玲也寬容地接納。最終，宏生真正愛上了玲玲，皆大歡喜。
宗教是文學的意義向度之一。對宗教教義的解說、對信仰確立過程的呈現，是許多文學作品的敘事追求。這些作品在中西文學中都占有相當的比例。海外華人在移民後皈依基督教者在數量上是很大的，許多新移民作家也是這個群體中的一員。他們在皈依後的寫作，開始具有一定的宣教自覺性，大多表現無信仰者的精神痛苦和皈依後的和樂安然。在文本中，有時大段引用《聖經》，有時圍繞《聖經》中的教義來組織故事，不乏布道和說教。觀念先行，使得很多作品由此犧牲了一些審美上的價值。但《玲玲玉聲》有所不同，雖然作者在《後記》中說，自己的創作“內容上寫來寫去卻總是離不開我關於生命和生命創造者的信念；虔敬、愛、返璞歸真是這信念的要素，是我對世人的終極期盼。”但作者並沒有直白地宣教，很少涉及“神本”思想和“贖罪”觀念，而是通過一個個日常生活的場景來委婉地呈現自己作為教徒的精神修煉過程，諸如寬恕、博愛、虔敬、感恩等觀念，既是宗教的教義，亦是世人在俗世生活中都應奉行的道德准則。顯然，作者著墨的祗是自己的心靈建設，即使故事不乏傳奇，依然富於溫情和詩意。
（豐雲，文學博士，德州學院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教授，斯坦福大學訪問學者。著有《新移民文學：融合與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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