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普通的“非”重点小学, 位于上海市徐汇区大木桥路的江南新村里面,这个江南新村是中国现代工业的龙头老大 - 江南造船厂的职工宿舍, 不知为何要分为江南一村和江南二村, 其实是在一个“院”(套用一句北方话)里。原先这是所职工子弟小学, 我是1957年九月份进入这所小学读一年级的,那时好像刚刚改制 - 从隶属江南造船厂改归徐汇区教育局管辖。我的整个六年小学生涯就是在这个校园里度过的, 直到1963年毕业。
因为曾为职工子弟小学, 校长是原厂里教育科长陶某某兼任变全职的,好些老教师都是厂里的职工调过来的,还记得几个教过我的, 体育老师庞某某是最最有名的,原来是厂里一个读过初中的工人, 身强力壮又喜欢体育运动,他至少在这所小学教过三四十年, 我出国的80年代后期, 但凡20岁到60岁的老住户, 恐怕全都做过他的学生,他之所以这么出名的主要原因并非是学生多, 而是有个特别响亮又恶心的外号“膀胱”!
一位好像只教自然的方老师,年龄较大,书那是教得极好,据说原是厂里的一个职员,姓方脑袋还真的长得方方正正,外号有如他教的”自然“而然就顺理成章地成为”方豆腐干“了。
我六年级时的班主任也是我哥哥三年前读六年级的班主任黄老师,一位全能老师, 一口福建口音的普通话,任何一课都能教, 包括音乐体育美术,学生特别服气他,游泳游得极棒, 也是厂里调来的职工, 后来从大-字-报才知道他1949年之前原来是驻厂的水上警察, 再之前他是不是海军, 阿拉就勿晓得了, 可能, 因为福州人海军很多。
还有一位少先队大队辅导员赵老师, 在厂里好像是团干部吧,一表人才风流倜傥, 大约我上四年级的暑假中, 他跑什么地方去钓鱼,不小心眼镜儿掉水里, 他依仗着自己水性不错, 下河去摸, 不幸被水草缠住, 淹死了。开学后, 好些女同学为他哭红了眼睛。
这些老师的工资, 比起教育系统的小学老师来说, 高了不少,比如庞老师月薪可能过了七十, 小学老师啊, 那二位黄老师方老师就更高了,后来从教育系统又调了一个抗战时在重庆上过教育学院的刘老师, 我五年级的班主任,工资还不到七十呢,校长告诉学生们, 刘老师是极少数大学毕业的小学老师啊!
这张正面的照片很好做分析,大门是朝南的, 正对着一条路直通江南新村的南大门,原先江南新村内的路都是用十厘米见方的花岗石铺成的“弹格路”, 包括这个校门口的小广场。
这幢如今三层楼的校舍, 六十年前只是两层,就那, 一个江南新村小学也用不完, 所以那时的一楼东面一半, 做了江南幼儿园。不过我没上过这个幼儿园, 虽然我家半岛江南新村是1957年三月, 离小学开学还有五六个月, 若是上三四个月幼儿园大班也是可以的, 不知为什么, 俺家父母决定让我这段时间做“野蛮小鬼”, 天天就在新村里面白相。
到了八月份, 很自然, 老妈带我拿着户口本去报名, 老师随便问了几个问题, 看看我不聋不哑又不傻,”一年级一班, 到时候来学校, 看分到哪个教室”,一开始交了六块钱一学期的学费, 书费大约两块左右吧,进教室被老师按高矮分了座位, 成了小学生。
江南小学的操场, 不大, 但比起市区那些弄堂小学来说, 至少有个规规矩矩的操场, 一开始还是煤渣的, 我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改的, 两三个班级在这么个操场上上体育课, 似乎也没觉得拥挤。那时一个年纪没几个班, 记得我们年级有三个班, 而比我们高一年的好像只有两个班, 但低我一年的,肯定至少有四个班。两层楼十几个教室, 够了。音乐课是专门到有隔音天花板的音乐教室去上, 因为声音太大会影响别人上课的, 记得特别清楚, 音乐教室的天花板是那种像甘蔗碎末压成的板做的, 到底是什么, 当时就不知道, 现在更记不住了。
那时小学是分上下午的,一二三年级肯定是下午上课,四五六年级是上午上课。就因为校门口有这么个小广场,顺便问一句“有多少人还记得校门的另外一个含义”?再回过头继续说校门口的事,早上比如7点40分进校,七点半学校的大喇叭就响起来了,一下子整个江南新村全都听见了,学生们陆陆续续从家里走出来,绝不会迟到的,不过很多小孩呢,喜欢早一点到校门口,和大家一道白相相,从校门往南的路中间,有一条长长的花坛,小孩子调皮得很,不免有时会跳进花坛“沾花惹草”。说到这儿想起一件事,我哥有个同学陈某某,家住江南一村29号,正好是离校门最近的地方,一回不巧我正跳进花坛想摘一朵花,倒不是想给哪个姑娘戴头上,更不巧的是被陈某某的阿爷看到,老头拿起手中拐杖往我头上就是那么一下,我回头一看,赶紧逃走,其实一则老头没使多大劲,第二老头也没多大的劲了。几年前我哥和这个陈某某到美国我家来我,我还给陈某某说“我是先认识你的爷爷,后来才认得你的”!
这个广场,不但是学生集合的地方,也是江南新村居民集中的地方,1957年初夏,这儿也是搭起大字报架。没什么大事的时候,一些“老阿哥”们,五七五八年间在这儿打boxing,当时上海人就是这么称呼拳击的,后来这些练拳击的,好像有几个在1958年被送到江西共产主义劳动大学去做“第一批”学员了,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里弄干部伙同派出所把这些“准小流氓小阿飞”弄走图个太平。
再往后的三年困难期间,粮店什么在这儿卖过山芋。等到文革,时不时什么小分队来演个什么节目。没节目演的时候,就搭个台子开开批斗大会,批谁呢?小流氓“冲手”,拉场子配模子的撑世面懂经朋友,板窑堂赌博赤佬,车拉三的木壳子,特别受人欢迎的是批斗小拉三,尤其是那些长得不错的小姑娘,再那么故意一扭捏,有的小拉三面皮也老得勿是一眼眼,被批斗时还存心把头抬起来媚眼往什么方向喵一眼,引得那一方向的小青年起个哄喊叫起来!里弄干部老派的条子赶紧用手给女孩子一头塌“看啥看”!扎劲!
去年回国还是住江南新村, 有一次路过校门口正好看到放学, 知道国内放学时家长都会前去接孩子,不过不知道要接到几年级? 至少六年级的学生我想不会要妈妈爸爸爷爷奶奶接了吧。看到这张照片中的那位, 手持大铁环一个, 不知是干嘛的, 一问, 原来是防歹徒的,有意思,若坏蛋一个小刀一把, 这位持环中年汉子, 手臂往前一伸, 铁环抄歹徒脖子上一套!回过手使劲一拖, 好! 可以唱蒙族歌曲”套马的汉子威武雄壮“了! 问题是, 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个局面的?我只记得我上小学的第一天上午, 老妈带我去学校, 到了教室, 见到老师, 一查登记簿, 确有其人验明正身, 妈妈就走了, 下午很自然, 所有同学都是自己回家,一直到六年后小学毕业,从来没有让家里人来接过,送倒是送过, 那是早上去医院看病, 看完后送我到学校顺便给老师说一声, 就不用另外请假了。
到底是现在的孩子没长大, 还是家长觉得孩子长不大? 或者社会的”人心不古“?原因可以多种又是复合性,说不清就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