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回国琐记 7
茶友
乘邮轮游越南上船那天中午,请嘉儿和夏雨到百乐门饮茶,忘了是礼拜天,没预约,到了地方没位,于是改到茶餐厅港点,没想到也是一位难求。
服务员把南来客一行四人带到一张大圆桌旁,对三位围桌而坐的客人说了句什么,其中两位点点头,把椅子往里挪了挪,另一位一边把椅子往里挪,一边大声说,“好闲啫 (没什么),大家有缘才坐在一起。”
原来是搭台(拼桌)。
四人谢过落座。南来客打量了一下先到的那三位:其中两位六十上下,似是夫妇,面前摆着一壶茶,一碟吃剩的点心,女的一边观察新到的这四个人,一边跟男的说什么;男的在用铜丝编一个篮子。嘉儿赞他好手艺,他只应了句“揾滴细艺(找点乐子)啫 ”,又不出声了。另一位是个六十七八的老头,面前摆着一壶茶,一碟吃了大半的芋头焖鹅,殷勤健谈。
南来客四人等上菜期间,老头又把椅子往里挪了挪,“坐松嘀。” 让出一些空间。
“几位都退休了?” 老头问。
“系呀,” 嘉儿点点头。
“我前几年就退休了,“ 一搭上茬,老头就说开了,滔滔不绝,自云本是老三届,在六中-也即中大附中-就读。68年奔赴海南,是建设兵团战士。
一听是海南建设兵团的,嘉儿来劲了。
“我大佬亦系兵团战士啵。”
“我在x县修过机场。”
“果道(那里)冇机场个啵,” 嘉儿提出异议。
“掂冇呢?你唔知啦。”
“我大佬就系果道,” 嘉儿认起真来了,“我去过探渠噶。“
南来客赶紧岔开话题。
于是把时空拉回当下。
“我老婆在香港,我唔钟意住果道。纵系哩道好。我日日来哩道,就点芋头焖鹅一味,吃完就走。“
碟中鹅肉又少了一块。
”冇嫌我啰嗦嘛?“
四人赶紧说没有。
”食完我去公园,义务教人落棋,“ 老头继续讲述个人故事。
“你两位系兄妹?” 这时,那位女士笑眯眯地望着南来客问。
“何以见得?“ 南来客不置可否。
“眼、鼻、嘴。”
“哩位呢?你睇似唔似?” 妹妹问。
老太太仔细打量了嘉儿一番,不敢确定。
“系,不过系捡返来嘅。”
“我有个同学系红二代…” 老头插话说,“后尾(后来)做到省级。”
怎么扯到红二代了?
“你睇睇渠系乜嘢二代?” 南来客看一眼嘉儿。
“咁就唔知啦,” (眼拙了不是)“不过哩位女士富贵相,揾到渠一定好幸福,” 老头指指夏雨。
怎么教人下棋的还看起相来了。
(“我采过渠把口,果个衰也(那个混蛋)…”夏雨事后说。
“渠都冇讲错,你唔幸福果个衰也幸福嘛,”南来客笑道。)
接着轮到南来客被看相。
“哩位好面相…”
“命中有九五之尊都冇用啦,年过花甲了。” 南来客一事无成,却有自知之明,早年给精通相术的六姥爷看过,也没听他老人家说贵不可言之类的。
“好了,打搅了,” 老头叹了最后一口茶,抱拳说,“后会有期。”
也难怪,赞你好命都不往下问个究竟,夫复何言。
“唉,听渠乱讲,” 老头一走,编铜丝的男士开腔了,“乜嘢六中系中大附中,我都费事驳渠。“
显然被听多时,烦不胜烦。
”哩滴人就系有话没地方讲,来哩道倾诉嘅。”
原来如此。
茶友一场,过后各自东西。
没想到数日后,在公交车上,下车前见有位乘客有点面熟,两人互相望了一眼。
“好似在边道见过?” 南来客说。
“饮茶果次嘛。” 是编铜丝那位。
港点后来还去过几次,没遇上那位健谈的老头。
也许时间不对,也许另寻知音去了。
机场的事南来客不清楚,六中确实一度改名为中大附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