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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迷失豪情

 

（短篇小说）迷失豪情

文/姜尼

文涛最近非常压抑，大学毕业好几年了，虽然工作上顺利，领导也颇重视，但毕竟自己是外地留城的大学生，没有根基，方方面面都受到本地地头蛇们的排挤。这种情况文涛也有预料，并不惊奇，但让文涛有些受不了的是自己交往多年，眼看就要谈婚论嫁的女友，跟自己的关系越来越疏远，难以捉摸，令人沮丧。文涛心里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因为自己至今还住在集体宿舍，没有结婚的地方。有时候文涛很郁闷，难道风风雨雨这么多年的感情竟然抵不上一个房子？然而当他静下心来，才觉得这个世界其实现实的很冷酷，没有房子就是结不了婚，连个安身立命的地方都没有，怎么让自己的女人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

文涛的女友王琳是他的大学同学，两个人大二的时候不知不觉就好了起来，一晃好几年了，从前的俊男美女眼看就奔三十了，王琳的父母为了女儿的婚事真是呕心沥血。他们其实对文涛很满意，小伙子无论长相还是工作都是上乘。可是这个孩子孤身一人在这个城市，连个结婚的房子都没有，他们实在不放心把自己掌上明珠般的宝贝女儿交到文涛手上，他们开始四处给王琳张罗对象。

王琳开始对父母的做法很反感，觉得对不起文涛，而且很不厚道。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文涛的景况看不到一点儿改观，而且自己的年龄也越来越大，相亲的对象中的确有非常出色的年轻人，王琳一点点动摇了，与文涛也若即若离，越来越疏远了。

文涛从小就是学霸，一路顺利直到大学毕业。文涛很骄傲，从来内心深处都有一股蓬勃向上的豪情，他以高考总分第一的成绩考上重点大学最热门的专业，又顺利的毕业留城，找的是最漂亮的女朋友。文涛很敏感，他明白事情出在哪里，近乎变态的豪情让他不可能去屈尊挽留，他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他不开心的城市，要去更好的地方施展才能，释放豪情。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文涛决定出国，像《北京人在纽约》里的王启明一样，创出一番自己的天地，找到属于自己的真爱。

文涛决定出国，然而由于已经大学毕业多年，出去上学已不具优势。这些年移民加拿大有些势不可挡地在高校和科研领域大肆宣传，不时传来移民成功的消息。目光敏锐的文涛意识到这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加拿大敞开国门欢迎世界各地的技术移民。一旦决心已下，文涛马不停蹄地开始办移民。由于文涛强大的计算机背景，而计算机又正式加拿大最需要的专业，短短不到半年文涛就拿到了加拿大使馆发出的移民纸，十月一日前必须登陆加拿大。

文涛很快辞去了工作，回老家看望了父母，包裹行囊准备停当，在一个阴雨绵绵的秋日，文涛登上了飞往多伦多的飞机。王琳没有来，文涛知道凭王琳的条件一定能找到非常出色的意中人，也许正有人盼着他早日离开。文涛一个朋友都没有告诉，一个人怀着一腔有些悲壮的豪情登上了飞机，他不想告别，不想让人们知道他是一个人去远方。他要一个人去闯世界，开创美好的生活。

舷窗外是蒙蒙细雨，文涛像一尊雕像般凝视着窗外，突然一股苦涩的情绪渐上心头。他突然不知道为什么离开自己的工作，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父母，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爱人，为什么要去漂泊！陌生的多伦多举目无亲，这一腔的豪情会不会付诸东流？文涛胡思乱想着，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像是窗外的雨，打湿了胸襟。

落地多伦多后，经过一段繁忙的找房、办卡、考驾照等等一系列安居事务，文涛终于可以专心找工作了。凭着坚实的专业背景和英语基础，文涛很快在一家西人电脑公司找到一份颇具前途的专业工作。文涛是幸运的，很多新移民因找不到符合背景的专业工作而被迫去流水线或餐馆打工，有的只能重新走入各种学校重新就业。移民、工作的顺利成功让文涛心中那股英雄情绪更加在胸中喷涌。文涛拼了命的工作，他要让王琳，让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们知道他有多成功，他会有多好的车，多大的房子。就这样文涛天天信心满满地忙碌着。然而每当夜深人静、孤独一人的时候，他就想念王琳，想念那些难忘的时光；想念父母，想念家乡，这种莫名的惆怅经常折磨得他彻夜难眠。

文涛的租屋是在城东离地铁站不远的一栋独立屋的二层，这里有两个单间，原来在这里租住的留学生已经回国，文涛租了一间，另一间还空着。

一天文涛下班回到租屋，突然发现厅里有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年轻女人，身材窈窕，披肩长发，带着一副老式的白色眼镜，颇具气质。原来新来的女人叫张莉，是新来的租客，是国内南方某大学来多伦多的访问学者。也许离开王琳之后一直没有再亲密接触过女性的原因，张莉的到来给文涛的生活带来一股春风。张莉的身影总是在文涛的脑海里时隐时现，每天文涛下班回家总是最快乐的时候。张莉虽已不是年轻少女，但保养甚好，颇有风韵。张莉对文涛感觉也非常好，非常欣赏这个积极向上、满负豪情的年轻男子。两个人下了班没事都要在厅里聊好长时间，最后经常一起开火，一起购物，俨然一家人似的。终于有一天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两个人跨越了最后一道防线公开同居了。

文涛对张莉可谓一往情深，自打与王琳分手后的感情真空终于得到了填补，他也知道张莉已经结婚，而且只是访问学者身份。但假如他们最终结婚的话，张莉应该很容易拿到移民身份，这样他们就可以在加拿大像众多的移民家庭一样幸福地生活。文涛满怀希望地憧憬着未来，对张莉更是关怀备至。不久文涛家里来信说自己的母亲病的很重，很想见他。文涛安慰着家里，更抓紧了与张莉的关系，他要带着张莉回国，回到家乡，去看母亲。他知道自己带着自己的女人回家对父母的意义，他也知道他的终身大事一直是父母的一块心病。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两年过去了，张莉的进修也快到期了。文涛有些着急了，他要和张莉尽快把关系彻底确定下来，他要带着她回老家去看自己的母亲，老家已经来信好几回了，说母亲病情越来越重，希望他早日回国。就在文涛越来越着急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张莉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经常有些若即若离的感觉。当他直视张莉的时候，发现她的眼神那么迷离，令人捉摸不定。不过他很熟悉这个眼神，王琳离开他之前就是这个眼神，一股不祥之兆莫名间涌上心头。

终于摊牌了，在一个寒冷的大雪夜，张莉明确地告诉文涛她不能和他在一起，她必须马上回国。他回国并不是去挽救和他丈夫行将就木的婚姻关系，而是因为他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她必须回去。

虽然有所思想准备，但文涛还是觉得晴天霹雳。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一切，不知道怎么去面对病重的母亲。看着自己刚买的新车，眼看就要签合同的新房，觉得这么些好像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家里又来信了，说母亲病的更重了，叫他马上回国。

文涛急急火火地开始准备回国，他要见上母亲最后一面。在一个彻骨寒冷，雨雪交加的早晨，文涛心急火燎的坐上了去机场的出租车。由于天气太坏，平常风驰电掣的高速路如蜗牛般车流缓缓。突然一声微信响，那是故乡的消息，他最最亲爱的母亲已经溘然长逝。

文涛彻底地僵固了，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亲人。从来都是一腔豪情、不息拼搏的他此刻竟然这样的无助。考大学、留城、出国、买车、买房，为什么就留不住女人? 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去谈一场恋爱，他突然觉得对女人有些恐惧，突然所有那些骄傲、那些豪情都一去无踪，一股自卑的凄凉散布全身。文涛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本来英俊的脸扭曲得一塌糊涂。

雪越下越大快覆没了全城，整个世界刹那间似乎没有一丝的罪恶，纯洁的如天堂一般。远处教堂的钟声响起，隐隐约约，像是来自天上。

文涛屹立在大雪里，思想已经停滞，人就像一尊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