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生活了许多年以后, 一九九八年,我们全家终于踏上了回国探亲之路。虽然父母和婆婆都曾来美国小住过,但那游子回家的心情,仍是那么难耐的兴奋和激动。
几次换飞机和长途跋涉的细节都记不得了,留在记忆中的是一个清晰的镜头,爸爸和弟弟在飞机场伸长脖子寻觅我们的样子。当时心头一热,大声地冲他们喊,“我们在这儿呢!”
一路坐车从机场回家,故乡沈阳的面貌已经完全不能认识了,在一片灯火辉煌的夜色中,我整个迷失了方向。这是我记忆中的家乡吗?太陌生啦!心中涌起一种悲喜交加的感觉,即为祖国家乡的发展而欣慰,也为失去了儿时记忆的故乡,有一种淡淡的失落。
一进家门,妈妈就端上我们在电话中早已说好的稀饭和小菜,全家先香香地吃了一顿妈妈做的饭。
第二天,早上早早起来,全家与爸爸一起去早市。两个在美国长大的孩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逛市场,也从来没见过在露天做早点,更没见过蔬菜堆在地上卖,中国对他们来说,是全新的世界。
孩子们看什么都新奇。女儿是见一个新奇,就让我照一个她跟新奇的合影。最后竟为发现了一大堆垃圾,而兴奋地大叫,“妈咪,快,快照啊!”镜头中留下了女儿捏着鼻子、笑嘻嘻地指着垃圾的样子。
吃完早饭,妈妈笑眯眯地跟我说,“飞鸿,今天的计划是你跟你弟妹上街买衣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都哪儿对哪儿啊?没有买衣服的计划啊!妈妈说,“你看你都穿得什么,T-恤衫也就罢了,下面还穿了一条牛仔短裤,再加上你那双旅游鞋,实在没法见亲友,得去置两套行头。”
看看自己为了舒服的美国装扮,好像的确无法去见几近十年未见的亲友。只好听妈妈的话,乖乖地跟着弟妹去上街。走前妈妈又不满意我拿小提包的样子,给了我一个尼龙绸袋,让我把我的小手袋放里面绸袋里,还示范了一些应该如何下垂拎包。
跟着弟妹一出小区,先为大街上满眼的出租车吓了一大跳!当年离开中国时,根本没有出租车,而我到美国的第一次打车,还曾经在克利夫兰的留学生里出了一把名。就是今天在美国的家,虽然也是在城市,可除了飞机场外,根本见不到出租车啊!家乡发展得太快啦!
我们去了沈阳中街的百货店,先挑了一条真丝连衣裙,再买了一身银灰色的短袖套服,又在一楼的点心部给两个孩子买了两斤点心。正高高兴兴地与弟妹商量,准备再逛两家商店,就听有位妇女冲我大喊,“这位大姐,你的包被人划了!”
弟妹闻声大吃一惊,一眼瞧见我拿包的架势,又大喊,“姐!你啥时把包搭后肩上了?!”
我?我怎么啦?!我也不知道啊!!!把妈妈的绸袋从肩膀上拿下来一看,漂亮的绸袋已经被割了一个四、五寸长的口子,幸好点心在外面,我的小手袋才没被人拿走。这一吓,逛店的兴致全无,两个人立马打车回府。
第二天,全家又兴致勃勃地去了北陵公园,妈妈这次给了一把雨伞,说是让我们遮阳用。
仍然是由弟弟和弟妹陪着,我们高高兴兴地游了北陵公园,不但观看了荷花,还划了船。回来的路上,又去了一家小饭店吃饭。
到家后,妈妈迎上来,看我两手空空,马上问,“雨伞呢?”我想,对呀,雨伞呢?自己在心中暗叹,这几年在美国,无论去什么地方都是开车,就是下雨都不用雨伞,更何况遮阳呢!只好对妈妈双手一摊,逗逗她,“妈,雨伞不是丢饭店了,就是送给出租车司机了,比你的绸袋命运好多啦,至少它还完完整整地用在别人手里呢!”
那次探亲以先生让人拿走了照相机,达到了我们回国探亲丢东西的高潮。弄得我们全家不但那次探亲行动失去了自由,连以后的几次探亲,身旁也总有父母派的“保镖”。还给我们家下了定义,没有在国内生活和逛街的能力。
那次回国最开心的是两个孩子,看见什么都新奇。饭店服务员穿制服带领结,他们觉得好奇;马路两旁卖东西,他们觉得好玩;而最开心的事对他们来说是打车,他们对手一挥就会有一辆车停下来,觉得太神奇了,总是争先恐后地挥手招车。
我和先生可是借着亲朋好友互相请客的机会,痛快淋漓地解了一把积累了多年的馋!
【写于二零零八年冬】
【本文摘自《忆海拾贝》散文集,购买请登录Amazon,搜索作者名Ann Xinan Sun。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