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苦北美人生(三) 求学

一九八九年六月中旬,雨后的北京天安门广场水迹斑斑。穿过仍处于戒严之中的广场,我 来到东交民巷北京市公安局办事处申请出国护照。此时我和儿子与在美国学习的先生已分别三年。震惊中外的那一事件改变了我的家庭计划 -- 从等待先生回国,到放弃我在国内小有成就的职位,远渡重洋与先生团聚。终于,九月的一天,携九岁幼子,我平生第一次乘 坐飞机,来到美国。从此开始了我的北美人生。

到中餐馆打工几乎是当时愿意外出工作的留学生太太们的唯一选择。身着海蓝色中式服务 生制服,腰系存放帐单、笔及小费(很重要哦!)的黑色围裙,穿梭于厨房、餐桌之间, 忙碌于顾客、杯盘之侧,留学生太太们从中国各地聚集在这里。她们有的曾是国家机关公 务员,有的曾是大学教师、医生,也有的高中、大学毕业嫁给了留学生后来到美国的中餐 馆开始了她们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三个月后,数美元小费收入带来的喜悦渐渐消逝。每每工作到深夜时,身体疲惫,精神压抑。我选择了辞工。

接下来是每日随先生到学校图书馆“啃”托福,同时尝试着申请工作。在来美一周年时,幸运的我得到了州政府某机构的一个技术工作职位,并以此在后来的几年里为全家拿到了绿卡。 因为努力和机遇,三年中升级两次,得到了“高级”(Senior)职位。

或许是天生不甘寂寞,我又开始了新的追梦 -- 边工作边用业余时间读个硕士学位?年近不 惑,全日工作,相夫教子,学业荒疏,想来困难重重啊!但我深知,倘若放弃,我会终身为此遗憾。全力以赴吧,时不我待!于是我迈出了试探性的第一步:注册“特殊学生” (Special Student) 身份。

在美国,州政府雇员可以获准在州立大学每学期免费修一到两门课,这也算是工薪较低 的州政府雇员的一项福利。虽有经济上的优惠,但仍然有资格要求。好在我三年前考下的托福成绩够高,国内的学历和三年来在英语环境中工作的经历也有助于我的注册成功。 我瞄准了对口专业的六门主课,决心每学期修下一门。每当有课的日子,我就提早一小时上班,课前去学校,课后回来继续工作并推迟一小时下班。晚饭后和周末是做作业的时间,考试前则用休假的时间做准备。感谢先生从停车位到详细课堂笔记参考资料的全方位大力支持,也感谢博士同事、朋友们的答疑指导。

 

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一门门课以“A”或“B+”结束,学分也积累到了作为“特殊学生” 的极限 -- 按学校规定,要继续积累学分,必须通过 GRE 考试并转为正式学生。系招生委员会负责人谢林诺夫教授对我说:“如果你的 GRE 成绩不合格,我们就会将你踢出去(kick you out)”。 于是,噩梦般的日子持续了此后的数周,在工作和上课外,增加了 GRE 的考试准备。有道是苍天不负有心人,谢天谢地,我终于以勉强达标的成绩转成了正式学生。 面对GRE成绩单,那一刻我涕泪俱下。

修满要求的学分,结合自己的专业工作完成了一份调研报告并在系学术会上作了一次成功 的“presentation 。一九九六年十二月的一天,庄严的乐声在神圣的殿堂迴响,带着满心 喜悦和一丝惶惑(多少有点缺乏自信啊),我身着黑色礼袍登台领取了硕士学位证书。观 众席上有人高声呼喊我的名字 -- 他们是为观看别人典礼而来的朋友,却意外发现了出现在 台上的我。这一天,我有儿子作伴,先生却未能到场。他博士毕业后到外州工作已一年有余,此时正在另一“战场”拼搏。

转眼去国已二十载。生活像山涧流水,历经激扬跌宕,舒缓宁静。回首往事,多少难忘的 瞬间涌上心头,但这段求学的经历,却是我人生中最难忘的篇章。

 

秋韵 写于美国诺城  2010 4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