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故乡
文/姜尼
我出生在关中腹地的乾县,那里曾是盛唐天子的京畿之地。陕西历史悠久,周秦汉唐,古风泱泱,可在我的记忆里却是阴湿的天,衰落的村庄,贫穷的土地。
我的祖辈早已无从查考,唯一的文字纪录便是堂兄文祥所著《筑屋于野》里对家史的描述,知道祖父曾经也是当地颇有名望的乡绅,毕业于西安单级师范,曾就职当地政府,后来官场失意便回乡务农,开办学堂。我在故乡的时间很短,三四岁就随父母到了天津。我记忆里的祖父很模糊,是一个高高瘦瘦的老人,穿着长袍,有些步履蹒跚,很像电视剧里老年康熙的模样。
对祖父比较清晰的印象好像是祖父去世的情景。那时候祖父病的很重,农村的风俗早早地就准备了一个又黑又大的棺材。那天好像祖父真的快不行了,大家都围着祖父。我是孙男中最小的一个,所以也站在前列。当时实在太小,记不了太清晰,好像祖父还有意识就已经躺在了棺材里,好像众人还把我送到祖父跟前。他老人家肯定对我有所叮嘱,只是我实在太小真的不明了,也没有记忆。
记忆里的祖母很飒厉,很年轻的样子,祖母年轻时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记忆里的关中老家虽然人丁还算兴旺,但是已经衰落的一塌糊涂。过度的操劳和压抑,祖母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双目失明了。我们的老屋后面有一条壕沟,祖母有时候出去就让孙儿们拉着走。有一次我拉着祖母走路,当年我也太小,只有两三岁的样子,结果拉着祖母稀里糊涂地两个人一起摔进了那条挺深的壕沟里,不知最后怎么上来的,只记得我哇哇的大哭。
父亲那时候在西安上石油学院,母亲带着姐姐和我在农村艰难度日。在那个衰落到一贫如洗的大家族里,祖母是我们的唯一依靠。
我上小学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全家已经到了天津。老家传来噩耗,祖母不幸去世。她老人家一生凄苦,走的也悲烈。那年父亲正直工作的紧要时刻,一时脱不了身,于是母亲和我代父亲回乡奔丧。
当年的绿皮火车很慢,从天津到西安整整坐了一天一夜,然后再搭长途汽车到乾县。当我们赶到家里的时候,灵堂里祖母的遗像高高地挂在那里,看见她老人家眼里都是苦难,这张相片也是祖母留下的唯一照片。
农村送葬的习俗很隆重的,子孙们披麻戴孝排成长长的一队,一路哭唱把棺椁抬往墓地。当年那一路人穿着丧袍送葬的情形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记忆里,现在一想起故乡就是那坑洼的土路,哭丧的送葬队伍,和阴沉沉的天。
我上大二,我姐上大三的那年暑假,我们一家四口终于有机会回乡省亲。老家已经变化很大,我出生的那间老屋由于长年无人居住,院墙已经快坍塌了。父母多年都没有回去过了,大家都非常兴奋。我们那个村子是近千年的自然村,离武则天的乾陵很近,我和姐姐骑自行车一直登上的乾陵顶峰。虽然生于斯,而且离乾陵这么近,这还是我第一次逛乾陵。高大的无字碑,巨大的陵墓和那些一字排开的石人石像,才让我第一次领略到原来故乡曾经如此辉煌。
回乡的一个重要事情就是扫墓,我们家的祖坟已经找不到了,都变成了良田。祖母到底埋在那里也不太清晰。最后伯父带着我们终于确定了埋葬祖母的那块儿土地,父亲带着我们一起跪了下来。父亲走南闯北很多年,从来都很坚强,那一刻竟然嚎啕大哭,脸都变了形。我们苦难一生的祖母一定看到她的子孙来祭拜,愿她老人家安息。
这个古老的家族无论贫穷落败到什么程度,她的子弟都是要念书的,就像老屋门梁上刻着的“耕读传家”所期盼的那样,曾经辉煌而又衰落不堪的家族终于有了新的生机,我的几个堂兄都大学毕业,事业顺利,我和姐姐也大学毕业。
移民加国也快二十年了。时常想念故乡,每当我想到关中老家,印在脑海里的还是那阴湿的天空,长长的送葬队伍,破败的老屋,和那片长满杂草的坟茔。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能再回故乡,再看看那个村庄。
一弘 (2018-12-10 00:21:01) |
冬日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