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年十月,先生陪我回中国探望父母。逛街时路过炭市巷,用彩色胶卷摄下这一场面。这张照片弥足珍贵,它记录了当年业已衰落的炭市巷。
上世纪七○年代,站在小城的高处俯瞰这块沟壑纵横、植被稀疏的土地,有谁知道远古时这里气候湿润,植被蓊郁,地下蕴藏了四千五百平方公里的黑金,更不敢想像富煤区每平方公里的储藏量高达一千多万吨。
曾记得幼时离城南约六公里处有个煤矿,每日晌午,卖炭的赶着满载乌黑闪亮煤块的牛车、驴车和马车熙熙攘攘地来到炭市巷。买炭人和卖炭人在炭市讲好价,目睹煤车过秤后,将他们引领到自家院子里,把煤卸在堆煤的地方垒好,然后付钱给卖炭的。一车炭千余斤,通常只有四、五块。黄土高原的冬天,滴水成冰,取暖全靠煤,许多人家一次会买两车炭备用。
六○年代后期,我们院子里有几户人家的小孩不喜欢读书,小学没念完就缀学。他们无须上山下乡,便去工程队做了泥瓦工,或干起了拉煤、贩煤的营生。
拉煤是个力气活,很辛苦。每日,天刚濛濛亮就得拉着平板车去煤窑,从那里把煤拉到炭市上贩卖。年纪轻轻的他们满脸尘灰,十指黑,令人不由得想起著名唐代诗人白居易写的《卖炭翁》。
那时候,当地的炭价非常低廉,被称为“煤黑子”的矿工和卖炭人,赚不了几个钱。
那年,父母已有了液化煤气罐,但只有应急时才舍得用。那时,家家户户取暖、做饭用的仍然是煤。劈煤有讲究,需先找纹路,然后顺着纹路用凿子和锤子将煤撬开,再用小榔头敲成块。
生火时先用小块,等火烧旺时再添大块。做饭需加大火候时,往炉灶里泼一些碎煤渣,锅里的煮的饺子或面条就会立即浮起来。
据说从二○○九年起,炭市巷已失去以往车水马龙的喧嚣。这条曾经的骡马运输大道,如今已退出历史舞台,成为记忆。
2018年02月07日 刊登在《世界日报》文艺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