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月哪日你都不记得了？”D警官指着表格上要求肇事者写的事故情况说明而问她。她叙述了所谓的事故经过，但开头写的是“某一天晚上”。
“不记得了。不是11月底就是12月初，我记得那天雾霾比较大。”她才不愿费脑子记得这事呢。
“我来找找看吧。案子太多，不容易查。”D警官先是在电脑上查，然后又翻了翻两摞记录簿。皆没有查到。
“你不记得在哪条路上吗？”
“知道在**湖畔，两条路的交口，但我不知道那两条路的名字。”路盲路痴的她坦诚地回答。
“这么小的案子怎么拖到今天才来办？”
“我打了几次电话咨询，不是没人接就是有人接了然后报个新号码让我重打，结果新号码始终不通。如果没人在这调解室办公，我来了是没用的。另外，我没有时间跑空趟。”交警队周一至周五上班并且周末休息，她是周一至周五上班并且周六有时还得上辅导课。为了这事儿，她已使用两张调休卡。上次来拿回证件并问询“受害者”联系方式，这次是约“受害者”接受调解和赔偿的。她原打算寒假办理，可是警官上次说2017年的事儿在年内办完比较妥当，免得拖到2018年。有道理。今年的事儿今年毕。支持交警队工作的同时是解放了自己。
“没有具体日期具体路口，难找啊。”D警官说的倒是实话。她不禁暗自感叹：一座城市每天大大小小的交通事故不少啊。
“我去喊隔壁的那位警员，他应该记得，那天是他出警记录的。”她刚刚在等D警官下楼来办公的时候，隔窗看见隔壁调解室里坐着一位警员，即那天晚上替所谓的案子做记录的人。她喊来那位警员，警员记性蛮好，一下子就说出了子丑寅卯。
那天晚上七点多钟，她下班开车到一个路口右转弯，转弯过去之后，有一位男子凶煞恶极地拍着车窗：“下来！你撞着我的电动车了！”
“啊？”她吓坏了，赶紧下车。但同时生出纳闷：我开车一贯慢速，况且今天雾霾严重，我更不敢造次，怎么会撞着了？
“你开车那么快，撞了我！”他继续气势汹汹。
“我开车一贯不敢快。哪里撞着你了？”明明平平安安地转过弯，怎么撞了？
“车子后面碰着我的电动车了！”
“哦，大概是你自己碰上来的或者被吓得摔下电动车的，我没撞啊。”她查看了电动车，丝毫无损。并查看了自己的车，没有增添任何划痕。
“她是你女儿么？”见电动车旁边站着一位小女孩在低声抽泣。
“是的！”
她关切地问小女孩：“你怎么样？摔着了么？”
“她摔了！我要带她去医院检查！女儿，你大胆地说，不要怕，你摔着了哪里，说出来！”倘若是女儿真的摔了，那为父的心情为父的责任，她很能理解。
“到那边坐下吧，我去拿点东西垫着。”看到那边有圆柱体的墩子可坐，她返回车上拿了件衣裳在墩面上垫着给小女孩坐下。
“不用你假装好心！把人家撞着了还想逃走？我是要报警的！我肯定要报警！”那位男子主观臆断地伤她。
“我什么时候想逃走了？我一听就赶紧下车了！”真冤枉！
“小孩子一般说真话。我们还是问问你女儿有没有摔着吧！”她认为小孩子怀揣无污染的良知而不会撒谎。
“我没摔，是吓哭的。”戴着红领巾的小女孩诚实地回答。
“谢谢你说了实话！你是一位诚实的学生，一个长大了有出息的孩子！” 她感激不已，情不自禁地赞美。小女孩是配得上这样的言词，是值得赞美的。
“我屁股摔疼了，不知道骨头有没有事，我要去医院检查。我要报警的！”
“这事不用麻烦警察的。请问现在要送她去医院吗？”她问小女孩的爸爸。
“我已经打电话叫她妈妈来接她回家，她妈妈等会儿就来。”小女孩的爸爸似乎变得理性了些。
“好的，谢谢！我这里只有几百元表达一点心意。毕竟是因为我的车路过，今天雾霾严重，你们受吓了。”她打开背包准备将皮夹子里仅有的几百元当作一点心意送上。
“喂，我报警啊，我被车撞了，肇事者想逃走，……”他到底依然选择了报警。
“我不是想讹你。你别以为几百元就能打发我。警察马上就到！”火气难消的样子。
小女孩的妈妈骑着电动车来了，一见她就责骂：“你干嘛撞我的女儿？！”
“我没撞你女儿。”她真是无比委屈。
“没撞她，她能哭？！”小女孩的妈妈逼近她，仿佛打算掐架的样子。
她暗想：活这么大，我从没有和谁打过架。如果小女孩的妈妈真的扑上来打架，那我不只是不懂得如何还手，关键是我压根儿就没兴趣还手了，活在不分青红皂白的世道，不如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你先带孩子回家吧，别再说了。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来处理。”小女孩爸爸教导他妻子。
看来世道还算蛮好。母女的身影渐行渐远，留着她和小女孩爸爸等待警察的到来。
“什么情况？”警察将警车停在路边，从马路对面走过来问。
“她开车撞了我，她想逃走，我就报警了。……”小女孩爸爸“大义凛然”地指责她。
“保险公司的人来了吗？联系保险公司了吗？”警察问。
“没。不用联系。车子没有和电动车接触。”
“转弯让直行，你不知道啊？”警察教育她。
“我已经转弯过去了。他说我撞着他的车了。”
“出示一下驾照和行驶证。登记一下情况。”警察招呼她去马路对面警车那边，登记情况顺带没收了她的证件，“照说应该把你的车子拖走的。”
“那请你把我的车子拖走吧。我胆小，没有驾照和行驶证，我不敢开车。心虚地开车，说不定真的会发生事故而麻烦你们。你拖走我的车子就好，我每天坐公交或打的上班比无证驾驶更安全。”
“车子和电动车发生摩擦，不判车子责任判谁？”路口没有监控。
“你怎么不讲道理？看你这么年轻，属于我孩子辈的。”
“我妈妈比你年龄大多了。”
“如果我现在故意倒在你的警车旁，然后报警说你的车子撞了我，你怎么办？”
“驾照和行驶证只是暂时没收，你有时间去交警队拿走就行了。人家报警了，我总要处理嘛。不就是赔点钱的事吗，你能买得起车子，会没钱吗？”
“我是普通工薪阶层的，不是富人不是有钱人，我买的是便宜的车，为孩子上学服务的。”她心想：谁稀罕开车呀？步行和骑自行车比开车舒服多了，能360度扭头！而开车，180度的视线。没办法才开车的。
“普通车子也要花几万块吧。车子还是你自己开走。”警察递她一张名片，名片上有一个固定电话号码和一位警官的名字。
“好吧，那我就当这名片是通行证了。如果在路上被查怎么无证驾驶，我就说证件被没收到这人那里去了。”
警察和她走回马路这边，问小女孩爸爸：“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我屁股摔疼了，要去医院做检查。”
“你俩互相留个联系方式，约好哪天一起到交警队来处理。”警察叮嘱。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猛然蹦出了“碰瓷”二字。
小女孩爸爸去医院检查，如果他原本哪里就有毛病，却算在了此次中，那么，她倾家荡产都不够赔啊。
于是，她朝小女孩爸爸“扑通”一声跪下，一字一顿地严肃地说：“头顶有天，我相信神灵。请你到时候如实地说出医院检查结果，否则天打雷劈。拜托了，谢谢！”
小女孩爸爸怔了一下，后退几步。她无比释然地起身。
警察和小女孩爸爸一样地始料未及，惊了一下：“你这是做什么？”
她：“我怕我赔不起，我希望他从医院检查回来说实话。”
她的心和肝在自嘲：不是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嘛，反正我是女子。该下跪时就下跪，真真实实待人生。
警察默默地走开了。小女孩爸爸静静地去推他的电动车默默地骑走了。她紧接着坦荡荡地开走了车。她和小女孩爸爸没有互留联系方式。
但事情总得处理。
“那人来了吗？”D警官急着忙另外一件事，“我马上要带一个人去看守所。”
“那人说他已在路上，马上到。麻烦D警官等一下。”
交警队一派业务繁忙的景象，各种事故不断，有酒驾，有追尾，有事故受害者拎着医院拍的片子恳求进一步处理的……
“你们俩昨天来的时候不是像仇人样的扭打在一起恨不得干掉对方嘛？今天怎么都喜笑颜开了？”D警官问排队在她前面的两位。
“想通了想开了，一夜睡醒了觉得没什么大事，协商处理比较好。”两位略尴尬并略异口同声地达成一致。
“我那个车被撞得变形了，无法上路，不修理不行，要算车损，叫保险公司来拖走。”其中的一位笑着说。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按程序来。开车，都免不了有这事那事的。”其中的另一位笑着说。
“对不起，来迟了。”小女孩爸爸打的从附近他的单位过来，笑着说。
“没事的。D警官等会儿带人去看守所，我怕他走了，那今天就办不成，所以刚刚打电话催了你一下。”她如实告知。
她第一次遇见此事，以为赔偿多少由警官来确定。谁知D警官直接说：“你们俩在室外商量好了赔偿，进来签个字就可以了。”室外指的是调解室外面的走廊。
“你做了哪些检查？报告单带来了么？”
小女孩爸爸拿出了几张收费票据，包括单次多层CT平扫、X线计算机体层成像、数字化摄影（DR）等，影像诊断报告结果是安全无事。一共花费了约900元。
“你的打的费我来支付，一共给你1000吧。”她天真地以为一千就够了。
“一千哪行啊？”他瞬间变脸，“上次我老婆没怎么碰人家的车，人家就赔了两千。”
“我的车没碰到你啊。”
“但我屁股疼，我在家躺了一周，必须赔偿我误工费啊！这样吧，你一共给我两千块行吧？我已经算大方的了，没有跟你多要。”
简直……
她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上次她的孩子走在路边被车不小心碰破了胳膊，司机道歉时说有急事慌乱的，她体谅地允许司机开车走掉，分文不取，她自己带孩子去医院处理的。她不信自己如今遇见一个贪得无厌的人。她提及此事：“我认为我不会遇见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人与人不一样。那是你善良，你不找人家麻烦。但我不是。”
“你误工，可我到这里一样是要扣钱的。”她调休和请假性质虽不同，但扣除的款额一样。
“我要养家糊口的。”
谁不要养家糊口啊？“1200吧。”
“太少了。2000不算多的。”
“对我来说，算多的。我只是普通劳动者。1600吧。”
“看你是诚意的，算了，1800吧。”小女孩爸爸终于松口了。
像菜市场买菜卖菜，讨价还价，敲定。
“你们俩商量好了？”进了调解室，D警官问。
“嗯。赔偿1800。”她答。
“两个人在这里签上自己的名字，事就了结了。这么小的事！” D警官拿出材料让两人签字。
她瞟了一眼，其中有四个字——“就此了结”。
一不小心被误会成有钱的“富人”。这体验呵，呵呵。
| 天地一弘 (2018-01-22 03:43: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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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再慢点，比电动车还慢。 |
| 杏子花开 (2018-01-24 04:36: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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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