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4月27日,宗梦也终于拿起了工作室的电话筒。“付晓梦吗?我是东海大学文学院的……那个老师呀。你猜猜,我是谁呀?”
“啊?你是……噢,你是宗老师,是你!宗老师,我听出来了。”
“怎么样,这段时间还好吗?”
“呃……不好,痛苦着啦。”
“那你知道你的面试是怎么失误的吗?”
“我知道呀。我的基础不好,题目都答不上来,老师们都不要我呀。”
“那不一定嘛,还是有人欣赏你的。你……你想不想跟我见个面?”
“跟你见面?天啦!连想都不敢想呢!我太想啦!谢谢你哟。”
“那就星期五上午10点半,在我校大门口见面。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那我就等着跟你见面。”
晚上,宗梦也在微博里看到了付晓梦从“私信聊天”中发来的信(时间是电话后的半小时)。有好几个片断呢。大意是非常感激老师的电话,没考上确实很失落,但也不想放弃。还有近两天她写的感想:
唉!一直想写点文字祭奠一下。
两次考研,整整两年啦!不,准确地说,是一共十个月的奋斗,但最终还是以失败而告终!在这个拼搏过程中,我所承受的焦虑似乎要比付出的汗水多得多。究其原因,自控力不够,努力不够,方法也欠缺。我相信自己的智商,但却一直高估了自己的情商。
我把考上东海大学文学院作为自己走向文学并成为作家的美丽之梦。我一路心心念念着,但行动上却缺乏魄力。每次失败的惨痛教训都让我有一时的心理崩溃,但却总是忘记总结就又匆匆上路,直到头破血流才能懂得冰山一角。这种代价实在惨烈!
人生的岔路口,每次选择都是挣扎。好多人劝我:放弃吧,去找个工作吧。我也在现实与理想之间踌躇着,而我仍旧选择了理想。我执拗,但意志却不坚定。天生的浪漫主义让我缺少了务实的品质。也许一个享乐主义的理想相比于他自身素质有些不切实际,自我放纵导致的结果就是自投罗网。
世界时时刻刻都在变,我也在变。但我要有坚持的东西,要有不变的东西。要不你如何保有自己的本性?……
宗梦也发现,文中隐潜的基调还是准备放弃。比如最后这段话:“你所做的可能不一定是你所爱的,但还是请你善待你所做的。因为做这件事的代价是你放弃了曾经挚爱的。要不,你拿什么来祭奠你那埋进土里的理想?”
在这一个月时间里,宗梦也事实上没少关注付晓梦。他关注得越多,就越是坚信自己最初判断的准确性。她是我错失的蓝精灵啊!文学的蓝精灵。他甚至把那次面试看作命运女神的眷顾。而他又怎能怀疑命运的本色呢!于是,给她打电话,似乎就是必然中的必然了。
五
约见的那天上午,宗梦也正在跟一个博士生谈论文,工作室的座机响了,付晓梦说她已到了大门口。他一看手机,距约定的时间早了一刻钟。他只好起身。在走向校门口的路上,他暗自思忖:陌生的学生第一次见面,一般都会很准时。可她倒好,还没到时间就提前打电话。这不是在有意地调动老师吗?这表明,她是个主动的女孩!在生活中主动抢先的人,才是生活中的强者,也才能写出好小说。他想着想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离大门口还差一百来米时,他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女孩,站在校门口的里面,正笑盈盈地向他挥手呢。再走近一点,他的眼睛竟被她的装束,也就是她穿的那条牛仔裤给锁定了。那是一条什么样的牛仔裤哟!牛仔裤的膝盖一带开了一条竖着的长方形大口子,口子的周边飘撒着细绒绒的龙须,她那凝脂般肤色的膝盖呢,在点缀着灰白五角星的海蓝色裤腿的衬托下,显得更加的白晳了,白得就像印象派大师雷诺阿所赞叹的“丝绒般的肌肤”——正像他的《大浴女》中所画的那样。真是太招惹宗梦也的眼球了!真是太性感了!简直性感得令他一时惶然不已啦!而且这种性感,随着她腰肢袅袅地向他走来而更加强化了,就像身着旗袍的少妇款款走过时隐露大腿侧面给男人所产生的性感效果一样。好在宗梦也毕竟是进入了能够控制冲动的年龄,他一副气宇轩昂的大家姿态,炯炯有神的目光落落舒清地俯瞰学生的面庞,洋洋洒脱地冲她一笑说:
“呵呵!你就是付晓梦呀?看你这样子……状态还蛮好的嘛!”
“不嘛,一点也不好。昨晚几乎一夜没睡呢!”
“哦!咋的啦?”宗梦也边打量她边像是跟孩子打趣似的说。
“我老是想象着跟你见面的场景哩。好怕见你哟!”
“你这不是见着我了吗?我有什么好怕的。”
宗梦也的第一感,觉得她长得有点像歌手容祖儿。她上穿一件红白相间的横条纹棉织圆领长袖衫,雪白的颈脖上挂一条纤细的项链,腰间松垮垮地栓一条白色帆布宽皮带,紧绷的牛仔裤惹眼地突出了她臀部和大腿的优美的线条。她上下着装的色泽对比甚大,给宗梦也以春色满园、人间四月芳菲天的感觉。原来,今天是个大晴天!刚才在路上,宗梦也竟然没有注意到。灿烂的阳光透过枝叶虬曲的梧桐树在女孩身上撒下金币般的光斑。好一个姹紫嫣红开遍的女孩!——尽管眼神里尚有一丝淡淡的、似有若无转瞬即逝的忧伤。
“哈哈!看你有多大的面子啊,老天爷今天居然放晴了!最近可一直是下雨来着。”宗梦也不无带点恭维的口吻说。“那是因为你的大驾光临呀!老天爷才这样赏脸的。”付梦晓甜甜地接过话头。她手上提着两个用塑料袋套着的饮料杯。她大大方方地凑近老师,风摆杨柳似的抬起手臂亮一亮饮料,说是刚刚在门口的克里丝汀买的,一杯咖啡,一杯奶茶。问老师你要哪杯。宗梦也说他要咖啡,女孩喝奶茶可以养颜。宗梦也接过咖啡,心里涌起一股暖意:挺懂事的一个乖乖女!她是想让老师高兴呢!权且给老师带了小小的见面礼,既自然得体,又表达了对老师的敬意。
付晓梦问是不是就在大门一带找个咖啡馆坐坐?宗梦也说这里不合适,我们走远点。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今天你要请我吃饭。“当然是我请你哪,你给了我这么大的面子。”宗梦也正了正眼镜,仪容俨雅似的说,不要以为我宰你,我是给你一个负荆请罪的机会。你知道吗?你上次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啥!致命的错误?”付晓梦愣了一下。她一时还不明了这致命的错误到底是什么,她只是把它理解为她面试的失利。
他们钻进了出租车,一起坐在后座上。宗梦也即刻感觉到,付晓梦对他一点陌生感都没有,因为她紧紧地靠着他,那就像是入门已久的学生和老师坐在一起那样自然。她像个喜鹊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股脑儿要把自己的一切告诉老师。她是徐州人,排行老三,有两个哥哥在东海市打工。这两年她备考,就是靠两个哥哥的资助。宗梦也不禁感慨地说:“可惜呀!我俩本不该以此刻这种方式见面的嘛。你说是不是?你应该是以我的研究生的身份和我见面的。真的是一念之差啊!却造成了截然不同的结果。”
付晓梦又愕然了!因为她那圆圆的镜片后闪过了一丝不解的目光。她正准备追究一下老师是不是话里有话,可吃饭的地方——齐州景畔广场,已经到了。
宗梦也把她带到一家“夏里耶尔”的新疆餐馆,全国连锁的,品质不错。他选菜,她认可,然后二人共同敲定。五小块烤羊排、两个羊肉串、一盆羊肉抓饭、一碗娃娃白菜伴香菇、一个酸奶馕、一个芝麻烤馕伴椒盐——一色满汉全席般的新疆风味就摆齐了。
宗梦也先问付晓梦是何时得知没被录取的噩耗的。“第二天中午就知道了。我在学院的网页上看到的。天啦!当时,简直就是……怎么说呢……简直是‘涧壑风来号万窍,尽入长松悲啸’!那个痛苦啊!我一连三夜全然没睡觉。我就那么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的。你说是在那里反思吧,又好像啥都没想,啥也想不清楚。想着放弃,又不甘心。”
宗梦也试着分析她失利的原因。可能有三个原因。首先是试题太难。你一个学心理学的,怎么可能答得上乔伊斯、普鲁斯特的题目呢?当然,这同时也表明,你的运气不好!你的命是不是太差了点?宗梦也装模作样,既像个西方的颅相学家,又像个中国的算命先生似的,假装认真地看了看她的头颅,她的前额,她的耳垂。“我过去是不相信命的。可现在看来,似乎还是得信。”她娇滴多态地翘着涂了宝蓝色蔻丹的兰花指,把右手伸给宗梦也,那一幅虔诚的样子,像是可以从他那里得出命运的最终判决似的。他只好又假扮行家样的认真瞄了瞄她的掌心,一本正经地说,你的命可真是多磨难喽!我看你还是让你妈去去寺庙,烧个香、拜个佛吧!哪怕是心理安慰也好呀。
付晓梦眼皮一沉,一颗晶莹的小泪珠就噙在眼睑上了。宗梦也赶紧哄她:你的命是好命!绝对是的。只是眼下呢,还没到转运的时机。不是有时来运转之说吗?你就等着吧。我相信只是个时间问题。只要你明年再报考,就会成功。常言道:事不过三嘛。第三次,一定会成功的!
付晓梦信服似的点点头,没让那颗眼泪流出来。宗梦也提醒她烤羊排要趁热的吃,并给她示范,先浇点酱汁再蘸点孜然辣椒粉,效果会更佳。她却一个劲儿地问第二个失利的原因是什么。宗梦也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却又胸有成竹地说,那就是你的天性和性格的问题了。“你说我的天性,还有性格,有问题!那是什么问题呢?”你别着急嘛!严格说不是有问题,而是说,你的天性和性格,与那天面试的老师们所赏识的,是格格不入的!“格格不入?”她猛地睁大了眼睛,那闪光镜片后面的眸子像把利剑直逼宗梦也而来。
正是她的这一吃惊,让宗梦也看清了她的眼睛。这是一双典型的杏仁眼,神韵独特而清新。就在它娇波流转、频频顾盼间,透露的是她清纯而又多情的天性。若要说有点可惜的话,就是它的单眼皮了。这单眼皮配上那宽厚的眉毛,再衬之以短鼻梁、小圆鼻头,让宗梦也看起来就有丑小鸭的感觉了。不过就他的视角而论,这“丑小鸭”还是挺可爱的,特别是当他从整体上去看她的脸,把凝眸聚焦在她的小唇秀靥上时,那上嘴唇的轮廓线硬朗、分明得就像一只直面向你飞来的海鸥,那下嘴唇娇艳欲滴肥嘟噜儿般的肉感,就恰好弥补了她单眼皮的不足了。再加之,那洒脱地架在鼻梁上的大片式圆眼镜对整个脸部的装饰性点缀,使得她那因造物主一时的疏忽而在面部材料的运用上没达到尽善尽美的地方给遮住了。总起来说,付晓梦虽说不上是个美女,但看起来还是挺顺眼、挺可爱的一个女孩儿。
宗梦也直言不讳地告诉她:你当时在面试场上的表现,在其他老师看来——当然除我之外,简直就是一个丑小鸭在那里瞎胡闹!“我……我怎么就是个丑小鸭,又是如何瞎胡闹的嘛!”付晓梦正要把一块羊排勉强地往嘴里塞,一听老师这么说,顿时把羊排一丢,两手在空中乱舞,就像一个淘气的小女孩得不到她想要的东西而生气一样。这会儿,眼泪可真的要流出来了。宗梦也赶紧赔不是:对不起!我说重了。我说丑小鸭,在我这里是个褒义词,就是特别可爱的意思。你看,有不少女文学大师,其实都是丑小鸭呢。比如波伏瓦,就长得不好看。还有乔治·艾略特,就更难看了,难看得像个粗陋的男人似的。要我说,丑小鸭,更易于成为大作家。我说你瞎胡闹,我的意思是,你那天的表现太大胆了,太率真了,甚至有点盛气凌人,以至老师们把你当成一个疯疯癫癫、张里张狂,一点也不靠谱的人了。“我不过就是想展示真实的自我呀。我是什么样的人,就如实地表现出来。”你想得太简单了!你过于自信,让老师们觉得你这种自信是以无知为基础的。你知道在你面前都是些什么人吗?“什么人?搞文学的,不都是很开通的吗?”你错了!在文学院,搞创作的,和搞评论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而且后者居多。他们一幅正人君子的模样,理性至上,把文学当作“纯学术”来做。他们理所当然地不喜欢你这种率真的性情之人。
“那你把我看成什么人呢?”付晓梦抬起眼眉,认真地看着对面的老师。宗梦也说,我和其他老师都不一样。我把你看成一块可雕琢的文学璞玉。我这样说,是基于对你天性和性格的直觉。你这样的天性和性格,适合当作家。我虽不研究心理学,但我有心理学的本能,就像普鲁斯特那样。在你的天性里,你多情,是通常人们所说的那种“情种”,就像法国那“迷人的小魔鬼”萨冈,又与《情人》的作者杜拉斯有得一比。“我是情种?何以见得呢?”是你的小说告诉我的。你的三篇小说,都是关于爱情的,其实写的就是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的情感生活。特别是那篇《忧郁与感伤》,有点模仿萨冈《你好,忧愁》的味道。
“可我并没有读过萨冈呀。”付晓梦赶紧纠正,同时又显露出某种自豪的眼神。宗梦也激动地在桌上一敲手指说,你没读过更好!这说明你和萨冈的天性是相通的。你完全有可能成为像她那样的大作家。“可我连研究生都考不上,更无缘成为你的学生。我这作家之路该如何走呢?”你先别急。让我按这个思路把话说完。我写了三十年的小说,感触最深的是,爱的能力,是成为大作家的先决条件。你跟我说说,你爱的能力很强吗?或者我这样问,你能做到在爱情上放荡不羁吗?尽管通常这是一个贬义词,可我总是在积极的意义上理解它。
“放荡不羁?算你说对了!”付晓梦终于把那块一直在她手中把玩的羊排,送进了樱桃娇小的口里,好像她的胃口才刚刚打开似的。她的情绪也陡然高涨起来。“我从中学就开始了。我早恋呢!我‘小小思珍偶’呢!要说嘞,我十四岁时就情窦初开了。”啊哈!十四岁?你比杜拉斯还早呢。她十五岁才有“堤岸的情人”那个故事哩。跟我说说看,你是咋个开法的?“嘿嘿,你别见笑。我给一个帅逼的男生写纸条呗。后来高中时,爱上了我的语文老师。他三十八岁,女儿都五岁了。他写的诗叫我魂牵梦萦。”你们爱到什么程度?“我们接吻呢。还是我最先壁咚他的。那种感觉真好!比跟现在的男友接吻还要好。”后来呢?你们往前走了吗?“没有。哪怕往前走一步都没有。这得感谢他!他把握好了分寸。既教了我如何爱,又没闹出什么事儿来。这有点像电影《坦纳大厅》中那个女孩菲尼的故事。还是他让我报考心理学专业的哩。”
宗梦也要她说说大学的故事,问她这期间谈过几次恋爱。“正式的,有两次。我认真地谈过两个男朋友。”好哇!这就对啦,连柏拉图都说,至少要爱“两个身体”嘛。这是因为,没有比较,就没有鉴别嘛。要不,你怎么知道什么样的男人值得你爱呢。在这方面,你是对的。诚如古人所说,你必须是个“风月手”,才能写出“相思句”。这千真万确!亦如你们年轻人所宣称的:能爱就是任性!你的现任男友如何?“他在一家IT公司打工。钱赚得不多,可对我还是挺上心的,我备考,他也帮衬了不少。我挺感谢他的。”你写了你们的故事吗?“还没有。好像没啥好写的。以后再说吧。”
付晓梦主动转换了话题,问起面试失利的第三个原因。宗梦也直截了当地说,是你自己造成的!谁叫你临场变卦呢?你一口一个“比较文学”,我记得你板上钉钉地说过两遍。你也不想想,我本来是冲着你才去参加面试的;我也事先特地告诉过你,我的研究方向是世界文学,而且你在面试前还想见我。可是,到了关键时候,你怎么又背叛了我呢?你压根儿就没看上我这个老师嘛。“天啦,真是天大的冤枉!我可没想背叛你耶。我是照实说的嘛。在报名的时候,因为我不了解情况,就随便填了个‘比较文学’。而在面试的时候,我以为要按原来表上填的来说,所以我就说是比较文学了。看来,我真是犯傻啦!”是有点傻!你就不能灵活点吗?你看我那么认真地向你提问,没准儿还在暗暗地恭维你,可你就怎么没看出我想招你呢?你不是自称情商很高的吗?“高过头了就犯傻哟!我真该死,不知变通。不过……也许是命该如此。我无缘成为你的学生。”别这么悲观嘛!至多也就是阴差阳错而已。当然,我得承认,你面试失利,我也有责任。我的自尊性太强,放不下我的臭架子。现在我才搞清了,是我误解了你。我向你道歉!我今天约你相见,就是为了向你弥补我的过失。希望你东山再起。
“东山再起?谈何容易啊!”她那亮里透红的面颊似乎突然变得苍白,黄褐色眸子也一时黯然下来。她又放下了筷子,似乎此时不吃任何东西才会使她变得轻松。“如果我再‘三战’的话,英语和作文我没问题。可思想政治理论,最要命,最没把握。有那么多时事政治要背,而且每次都在变;这次的文学基础呢,才勉强及格多一点。我怀疑下次我的总分能否入围。这正是我现在纠结的主要原因。我不想放弃,可又觉得我似乎无能为力。”
看着付晓梦的眼角又噙出了一颗小泪珠,宗梦也强行哈哈一笑说,这可不像是你付晓梦说的话吔!你不是个轻易言弃的人,是吧?你如果放弃,就使得我们今天的见面毫无意义!你以为,像我这样的人,是随便来见你的吗?你可是小看我了!我虽说年纪开始大了,可我有一双洞察文学天才的眼睛。你相信吗?你天生就是块文学的料,我不想你就这样被埋没。故而我今天就来追你了!
“也许你追的是一个气馁包呢。唉!我气馁了,真的。就像一句古词那样说的:‘想豪气十分已无九’了。可谁能驾我以长风?你能拯救我吗?”你不需要被拯救。我也没有能力拯救你。你是自己拯救自己!付晓梦,你不要怀疑命运——我和你相见,这本身就是命运在理睬你。而且你也要相信:你能试手补天!为什么不再给自己机会试一试,把这缺漏的天给补起来?“我父母本来一直就不支持,这会儿就更不会了。我的两个哥哥恐怕也不会再支持我了。我的男友会不会,我不知道。”我支持你呀!我可以从我的科研经费中拿出一部分作你这一年的生活费。“老师你可真是太好了!可你有什么条件吗?”没有条件!如果说我有条件的话——你别当真,我是说着玩的——那就是你最好要获得进入面试的资格。这也算是我对你一个小小的约束。“要是我进入不了面试呢?你会把钱要回去吗?”那就得看你的表现了。一般是不会的。我也相信我不会。只要你努力了——而我也尽心了!就算我俩为一个共同的目标奋斗过一回了。
看着付晓梦心事重重,基本上没怎么吃,宗梦也怪心疼的。他开始尽力回避敏感的话题,说些文学上的奇闻轶事,特别是有的作家自我励志的故事,让她轻松地再吃一点。她实在吃不下了,还剩下烤羊排、酸奶馕和烤馕,他提议她打包带回家。宗梦也准备付账,她也抢着要结。他爽朗一笑说,一开始我说,要你请我吃饭,那是说着好玩的;你还没开始赚钱,哪能要你出呢?可付晓梦乐呵呵地说,我今天请你吃饭,就如同风险投资青年有机会和巴菲特或比尔盖茨共进午餐。无论如何都值呀!
六
下午两点,在返程的出租车上,付晓梦像个兴奋得过了头的孩子,把头靠在宗梦也的肩膀上,既像是女儿深情地偎依着父亲,又像是为自己的未来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支撑点。她面颊渗透出喜悦的红晕,先前那眼神里不易察觉的淡淡的忧伤早已荡然无存。一股紫罗兰的法国香波扑鼻而来,宗梦也禁不住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这才发觉她的发型改了。上次面试时是长发,现在成短发了。他问这是为什么。她说“削发铭志呗!”宗梦也一阵激动,心里乐呵呵的,想着今天的见面没有白费。
宗梦也还跟付晓梦规划了如何再次备考。他建议近几个月可以打打工,9月开学后在东海大学附近租个房间,这样就可以在文学院蹭蹭课,让“文学基础”有实质性的提高。末了,他还特别叮嘱:今天我俩的见面,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除非你的父母;即便以后在校园内碰见了,你也要装作不认识我。因为这是招生纪律所要求的。
他们在校侧门下了车。付晓梦朝前走一站即可到达地铁口。望着她意犹未尽、恋恋不舍的背影,宗梦也暗暗对自己说:我相信她会再报考的。一定会!
(15,506字)
天地一弘 (2017-07-03 06:16:59) |
还是梦一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