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秀山边”(2016-02-01)
“越秀山边”也是一首广为流传的老童谣,不过对老师略有不敬。童谣也入歌,用粤语这样演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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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秀山边,有间学校。有个老师,瘦骨如柴。
这首家喻户晓的童谣南来客一年级就会唱,到十多年后教书育人,依然听到学生在唱,不因文革而消亡,生命力之顽强,令人惊叹。越秀山边哪间学校有个老师瘦骨如柴?童谣中没有交代,也没法查。童言无忌,说笑而已,未必实有其事。是否实有其人呢?说起来有间学校确实有一位老师瘦骨如柴 – 尽管学校座落在荔枝湾畔,而非越秀山边。
四十二年前夏,南来客奔赴教育第一线仁威庙。报到后,南来客来到校会计室办理相关手续。只见房间里面坐着一位男士,二三十岁模样,面黄如蜡,瘦骨如柴,还披着一件棉衣。是学校会计城哥。仁威庙原为道观,有点阴森,可南国盛夏,披件棉衣,至于吗?南来客虽然觉得奇怪,初次见面,不好打听。办完事告辞而去。
哪儿都有碎嘴子= 无论是好心还是无心还是恶意的。南来客上班没几天就知道城哥披棉衣的原委了。那年头,隔三差五政治学习,区教育局领导传达重要指示或作报告,要么召集各校老师到区教育局礼堂听,要么到一间大点的学校集中听(仁威庙地处偏僻,名声欠佳,从无这种荣幸)。无论到哪儿,只要人出席就行,听不听阁下自己做主。特别是到大校。老师们各自找间教室,聊天的聊天、织毛衣的织毛衣、看报纸的看报纸、睡觉的睡觉,谁有心思听那玩意。南来客一般带本英语书读读,或者伏案大睡。一天,又是集中听报告,南来客正准备晋见周公,一个中年女教师凑上来,说,“城哥整天穿棉旯(袄),你想唔想知掂解(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南来客还没来得及说唔想,她已经一五一十说开来。
原来有一次城哥领回全校教职员工工资后,放在会计室,钱不知怎么被盗窃了。具体怎么回事说不清。监守自盗是排除了,会计职务也没撤。可是,无论如何总是违反了财会制度,赔钱是跑不掉的。普通教师工资也就五六十元,其芳妹妹等几个资深老教师工资则上百,加起来失款达三几千之多。校方念城哥一贯勤勤恳恳,工资收入只有四五十元,一家三口还要顾老人,生活本来就紧巴巴的,设法垫钱先发了工资,并法外开恩,允许城哥分期付款还钱。三几千元,当时可是一笔巨款啊。城哥又气又急,大病一场,病好后弱不禁风,从此一年到头都要披一件棉袄。
城哥债务在身,工作上依然勤勤恳恳,平时跟大家关系也还可以。城哥财权在握,办事不得不认真,有时还真得罪人。比如通勤补助(月票/单车费)。规定是,住家离学校距离超过若干公里可享受每月2元的补助。有的老师住家距离属临界,发不发补助就城哥一句话。城哥照章办事,叫沦为校工的前皇军翻译官老何步测。就差那几步?何况步测也不准呀。老何八字疾步(大概以前在太君鞍前马后跑落下的)跟城哥缓缓而行步法就很不一样。为这事,城哥着实开罪了几个老师。城哥办事之认真,于此也可略见一斑。“庙小神灵大”,仁威庙中,算术老师其芳妹妹(男)是地下党员,门卫老何是日语翻译官,会计城哥略通英语。或许是学过英语的关系,城哥对英语教师南来客另眼相看。有一次,南来客问城哥学校是否可以订一份《北京周报》,城哥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一订两年,直到后来有一天,城哥满面歉意地对南来客说,“唔好意思,有人话周报就你一个人看….”南来客明白,有人说闲话了。“那就别续订好了。”不久,内部出售《灵格风英语》唱片。南来客自己买了一套在家听,跟城哥商量是否学校也可买一套,城哥又是痛快答应了,也没有什么“考虑考虑”的。买来后,南来客课余跑去广播室听,有时发现城哥也在听,嘴里一边喃喃跟着念。
南来客考上大学后,工资关系还在仁威庙,每个月要抽空回去领工资,每次去,城哥都笑容可掬 -尽管还是披着哪件旧棉袄、弱不禁风的样子。后来,南来客读研,每个月的工资也都是城哥汇到大学。再后来,南来客在大学任教,工资关系转到大学,和城哥的关系就断了。
城哥,那笔债一笔勾销了吗?还是托工资改革的福还清了?那件旧棉衣该不用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