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对佛法感兴趣,读佛学经典始终一知半解,直到发现圣严法师的自传《学思历程》,薄薄的一本小册子,却是让我读来欲罢不能,进而又找到他的另外一本传记《雪中足迹》,那是他晚年的最后几年中,几位外国记者采访他写成的,两本书对照来看感觉醍醐灌顶,养分也十分充沛。
时代不同,社会不同,一个人为什么要出家有各种各样的因缘际会,比如我去泰国、缅甸等国,那里似乎每个男孩子都要出家两年,是约定俗成,有些人还会不止出家一次。在中国,我过去的概念是看破红尘才出家。然而成为一代佛法宗师、佛学教育家、禅师的圣严,他是为了什么才出家的呢?
他是在13、4岁的时候,兵荒马乱的年代,在江苏农村的家里,实在太穷了, 他的父母虽然不识字,但是也尽可能让孩子能有机会读书,所以他断断续续地也跟着私塾或者村里的教书先生读了一些书。他母亲信佛,会带着他去法会和拜佛,所以佛教是从小种下的种子。他们村子里有一位见多识广的先生,经常四处云游,与很多寺庙有联系,还帮他们物色佛家弟子。一次云游回来,路过他家门口就闲聊几句,问他想不想出家当和尚?他母亲面露难色,说他家没钱帮他娶媳妇,他又从小体弱,将来唯一的出路是入赘到邻村的一家小地主家,当他家聋哑女儿的女婿,出家倒是另外一种选择,没想到圣严倒是很干脆地答“愿意”,冥冥之中,因缘际会在他这一世中种下了佛根。然而真正出家还要等大半年之后,因为要去的狼山寺院还要查他的八字以及一系列占卜考察,最终才由村里的先生带他去了狼山。
虽然他在差不多40岁的时候在日本得到佛法博士学位,那是非常不容易的,做论文就用了3、4年,之后又去美国教授禅修,但是他之前所受的教育都是在寺院完成的,没有任何普通教育的文凭。他是一位僧人,也是学者、教育家和作家。这也是为什么我喜欢读他的东西,把浩瀚的佛学解释得言简意赅。
读他的传记让你了解到真正的僧者究竟是什么样的,这也是圣严法师一直强调的,他说不管别人给他戴了多少头衔,他始终只是一个和尚,就是不断修行、弘扬佛法,让众生离苦得安宁,使人建立起人人都能成佛的信念。
他在狼山出家,后来在战乱中来到上海静安寺佛学院,第一次来到大城市,看到会跑的房子(有轨电车)、高楼大厦、形形色色的人群。为了能有继续学佛的机会,又没有路费,他加入了国民党的军队进而来到台湾,这一来就是10年,后来才辗转退伍,二次出家入寺为僧。
二次为僧实际上才是真正开始实践佛法,出家必须有寺院住持接受才行,他为拜师几费周折,最后才有东初老人收留他,然而这位师父对他实行魔鬼训练,像搬家,大屋搬小屋、小屋搬大屋来回折腾几十次,要搬很多佛学经典书籍、木箱、桌椅等等,他为师命是从,直到再也不能忍受,对师父发作,说再也不搬了,这时师父呵呵一笑说,就是在等你这句话,是在训练他的耐心,忍耐的极限。佛法的修行是要进入到“无我”的状态,才能彻底摆脱烦恼。东初老人还经常让他下山采购粮食、日用品等,然而又不给他足够的交通费,迫使他要么自己长途走路,要么想办法搭别人的顺路车,都是磨练他不要为要面子不敢和人张口求助。
两年之后,圣严告别师父东初老人, 独自一人到台南的深山里闭关修行,一去就是6年,去实践佛教的戒、定、慧,在精神层面上得到了巨大的提升。然而闭关并非是要获得神通,而是因为在红尘中度过了10年,积累了太多的障业,需要闭关修行洗涤。
一位法师不是天然长成的,是成年累月的修行、精进而脱胎换骨的,比如看到尘世间种种苦难、罪恶、不平,要有慈悲心,但是并不为这些负能量所困扰,才能看空这些幻象。
六年的闭关之后,因缘际会得到了去日本进修佛学的机会。圣严法师说,佛教在东南亚是僧的佛教,人人都出家;在日本是法的佛教,很多学者;在西藏时佛的佛教,好多活佛。他要达成弘扬佛法的目标,必须要深入学习,去有很好的佛学院和很多学者的日本学习就成为非常理想的选择。
在日本,圣严抓紧一切机会学习佛法,拜访寺院,学习各种禅修,他很快克服了语言障碍,也实地了解佛教在日本的现状,发现虽然佛教传到日本被“异化”很多,但是日本的佛学教育却非常普及,和一般的民众聊佛教,只要是上过初中的都有很多佛教知识,平日佛教的庆典也为数不少。对比中国,70年代,大陆在如火如荼的文化革命风暴中,台湾的佛教也只剩求神拜佛,红白喜事做法事一类,根本看不到佛陀普度众生的理想的边际。
圣严法师在《学思历程》中花了许多篇幅描写在日本的求学经历,以及如何最终完成了博士学位,读完令人由衷地钦佩。除去经费要有善心人士捐助,从选课题到选导师作博士论文,无一不殚精竭虑,也了解了在日本拿到一个人文学的博士是多么地不容易,多么地严谨。
他在日本期间去各种庙宇拜访,参加禅修活动,因为深厚的佛学功底和闭关6年的修行功力,使他很受欢迎,有几所寺庙纷纷邀请他做住持,有些禅学派别也希望他加入,然而对他来讲,在日本是学习考察,并不想加入任何流派,他还是按照内心的初衷,追寻佛陀的理想,弘扬佛法。
取得博士学位之后,他得到一个去加拿大多伦多大学讲学的机会,然而讲学活动并不成功,他又收到美国纽约慈善人士的邀请,到纽约的寺院当住持,说是住持其实只有他一个人,在一个已经荒废的寺院里自己动手从头开始,他一个人清理寺院,自己做蒲团,渐渐地香火开始旺盛,他也开始教授禅修课程,寺院走上了正轨,他的师父东初老人前来拜访,嘱托他师父往生后,要回台湾主持师父寺院。过了两年师父过世,师命不能违,圣严放下纽约的一切,赶回台湾,可是事与愿违,他是从外面回来的,很多事情并不能做主,还要慢慢协调。他后来办的佛学研究所, 也在几年后被关掉,无奈之下又回到纽约,然而一切已面目全非,人走茶凉,他原来的寺院已经被别人占去,人家并不欢迎他回来,他只好住在朋友家里,可是他不愿麻烦朋友,毅然决定当流浪汉,露宿纽约街头,省了交通的花费和时间,同时还能给他的学生开课。
能想象得到吗?一个佛学博士,寺院住持,竟然在纽约当了大半年的流浪汉,而且过得快乐而充实,这就是一个真正的佛教实践者。不论什么样的际遇,一直沿着自己的目标,走在自我修行,弘扬佛法的路上。
后来经过多方努力,他们终于得到一个修行场所,圣严法师重新出发,在美国弘法,并以此为基础,在台湾创建了法鼓山佛教基地,成为一代佛学宗师。
看完这两本传记,深切感受到学习佛法实际上是学习做人,领悟智慧,圣严法师不仅是一位学者,更是一位实践家,从书里体会到些许禅修的道理,其实我们每天的日常生活处处都有禅意,只要内心明察,就不会被烦恼蒙蔽,就会体会到清明自在的境界,这就是人人都可以成佛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