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尴尬的礼物
罗德见我狐疑,赶快解释:
“你别紧张,那个女人是我妈!”他用手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你跟我妈妈的生日就差一天,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你也是狮子呢?不过差这一天,你就比我妈妈温和多了。要是我妈妈得到今天这样的圣诞礼物——厨房机器——她早就扔出窗外了!”
大家都以为他在开玩笑,他说:真的,有一年圣诞节,我父亲送我母亲一套瓷器餐具,她当时用双手端起来,质问道:“我们家里没有餐具了吗?”然后哗啦一声,瓷器被摔得粉碎。
停顿片刻,罗德品了一口红酒,又忍不住大笑,“我们俩第一个圣诞节的礼物,就都送错了,完全错了!你们狮子座的女人,浪漫而有个性,喜欢文学艺术,不喜欢柴米油盐。亲爱的别生气,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个礼物,我知道下次送你什么了。”
其实我不是不喜欢,他买的榨汁机还是名牌,比我家那两个肯定贵很多。可是,就算是名牌,就算再贵,我也不想拥有三个榨汁机啊!我家里那两个我都不常用,闲置在地下室的角落里,对这份礼物的失望,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掩饰了!
不过也许他是对的,在我的潜意识里,根本就对跟家务有关系的东西没有任何兴趣,而我温顺的外表令他期待着一位贤惠的家庭妇女。
他又举起他的“破手机”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不光是手机,也是我的名片,一个德国工程师的名片。在我们的行业里,不管在任何的场合——不管穿燕尾服,还是牛仔裤;不管开奔驰,还是戴名表——大家看见这款旧手机,马上会认出对方的工程师身份。这个手机跟我了很多年,每年续签手机合同的时候,电话公司都会免费送我一款新手机,可是我从没开过包装。第一,我对电子产品没兴趣;第二,也没有耐心和时间去研究那些所谓的新功能。手机对我而言只有一个功能——打电话。你可能不相信,我都不会发短信。而且,我这个手机里存了上千个电话号码,这大块头大按键也用顺手了。现在的手机越来越小,滑溜溜的,根本不适合我们这些做工程的老爷们儿。我要突然改用小手机,人家还得以为我变同性恋了呢!”这也太夸张了吧!
“可是,你这个也太老太旧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觉得很没面子吧?我知道,我让助手再去网上订购一个跟这个一模一样的。你知道吗?这一款的手机已经停产了,只有网上可以找到,比很多新款手机都贵。”
在回家的路上,他对我说:“我知道,你送我的礼物是所有在场女士们送给老公们的礼物里最贵的。虽然礼物完全不对,但是你的心意我领了。”
回到家里,他把衬衫的一对精致的袖口摆在我面前说:“我给你出个主意:我收集男士衬衫的袖扣,你以后送我礼物,不用多费心思,买一对袖扣就行了。”
袖扣?我还是头一回见。
他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说:“这袖扣贵的可以上千,便宜的几十欧,选择的余地很大,决定价格的是材质、形状、图案和颜色。”
他瞥一眼我挂在墙上的画儿:“你画儿画得那么好,我相信你的眼光,一定不会选错的。而且,我戴在身上,你看的时候最多,买得难看了,最不舒服的人是你。”
我们都笑了,他又说:“为了配不同的衬衣和西装——我的领带上百条,袖扣也收集了不少了,但是这个东西永远不嫌多。德国人有一句俗语:红酒对于一个老家伙来说,永远都是正确的礼物;对于我,任何日子送袖扣,永远也都不会错!”
可是,他错了!这个看似简单的事情,我也能把它做错——大大咧咧的我,竟然在两次不同的重要节日,送给他一对完全相同的袖扣!而且还是在他最好的朋友家里。他当时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而我当时的尴尬,比这次圣诞节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是,这和随同袖扣一同送上的另外一件礼物相比,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呢!
这次的圣诞礼物,在我和罗德心里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虽然闺蜜们个个赞叹我和罗德关系进展顺利。可是,在我眼里,“顺利”这个词可以用在我任何一个闺蜜的身上,却跟我无缘。
比如金叶子——她第一次来欧洲旅行,就在不莱梅火车站邂逅了她的作家老公——托马斯。金叶子一闪而过的俏丽背影就令托马斯对她一见钟情,他们的爱情故事根本就是现实生活里的琼瑶剧!
绿茗呢?更是传奇——她老公作为成功的茶商“茶博士”去中国进货,发现了她这株最美丽的山茶花,就不惜“割地赔款”把德国的“未婚妻”休掉,把她这株美丽的山茶花从中国云南边陲美丽的西双版纳成功地“移植”到了德国;
连大红提起与当年在中餐馆打工时认识比她大三十多岁、常独自来用餐的老公的“闪婚”,都充满自豪、令人艳羡不已。
我跟罗德刚几乎是在四目相对的第一瞬间就双双坠入情网,一个月后就开始找房子要搬到一起。可是,因为中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曲折经历和一个又一个多梦的长夜,这个计划推迟了两年多。这期间无数次的悲欢离合,光是我书面写给他的正式绝交信,他就保存了六封。他常开玩笑地说:
“将来我要在婚礼上把些绝交信向来宾们大声朗读!”而我的德语水平也在这一次次的绝交信里突飞猛进地提高着。
我跟罗德认识之后,因为他常往港口新工程那儿跑,基本上只有周末见面,而小别重逢之后,让我们的相聚更加珍贵和美好。
可是,在圣诞节到元旦的长假里,我们终于可以朝夕相处的时候,我们之间爆发了第一次真正的危机,我们俩都觉得必须马上分手,跟这种人,再也不能见面了!
圣诞节前还发生了一个非常重大的事件——我失业了。而当时,对于陷入热恋的我跟罗德,就算天塌下来,似乎都只是小事儿一桩。
当然,那份旅行社的工作也的确不太适合我,也几乎从第一天开始,我就察觉到老板的不满。当然,最令他忍无可忍的,是我不能加班儿。
下班时间一到,我就必须放下手中的一切,冲到幼儿园去接儿子。尽管我已经把接儿子的时间申请到了幼儿园能接受的最后时刻,儿子还是经常穿戴整齐地站在空荡荡的幼儿园门口眼巴巴地等着我。陪着他的老师虽然面带微笑,但是说完再见之后她匆匆离去的脚步,还是让我深深地自责。
刚上班没几天,我就收到公司门外不远处一个隐藏在公路边儿的照相机拍下的世界上最昂贵最难看却还不得不照单付账领取的违章超速行驶纪念照。
所以,当老板娘找我谈话说公司业务紧缩不需要那么多人所以要辞退我的时候,我觉得一点儿也不意外,甚至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特别是有罗德做后盾——他问过我好几次,如果我不上班,专职做家庭主妇需要多少钱,我就更没有什么担心难过的理由了。
我相信,上帝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不是吗?我虽然失去了工作,可是,我有更多的时间可以跟罗德和孩子在一起,何乐而不为呢?
我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工作——家庭主妇!,
我以为自己可以从此多一些时间陪孩子陪爱人,可以画画写作,干自己喜欢的事情。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可以自由支配白天所有的时间,傍晚可以陪罗德一起散步聊天儿,多么惬意的家庭主妇生活啊!
可是,很快我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予微 (2017-08-05 06:18:36) |
果然让我猜中,相处四十多年的狮子是妈妈。哈哈。得意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