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国人眼里的美国婚姻(下)

一个中国人眼里的美国婚姻(下)

-流浪者-

 

“你是流浪者吧?我叫麦克。欢迎你来西雅图!”我刚下横跨美国的长途汽车,就看见一个高大魅梧的美国男子向我走来。他看上去四十多岁,短短的棕色头发,圆圆的脸上长着一双大大的蓝眼睛。他旁边还有一个与我同龄的中国女孩。“我叫朱丽亚,从上海来,比你早到几天。”朱丽亚浅浅一笑,露出了一对甜甜的酒窝。我们互相握了握手后,迈克提着我两个箱子,直接走向停车场。

 

我是两个星期前收到麦克和他太太芭芭娜的信,当时我已被位于西雅图的华盛顿大学生物化学系录取为博士生。对西雅图完全不熟悉的我与学校的国际学生会联系,希望他们能够帮忙,麦克和他太太就是他们介绍的寄宿家庭。国际学生可以在寄宿家庭里住上几天到一个月,在当地找到房子后就搬出去。寄宿家庭可以利用这段期间与国际学生进行文化和语言交流,学到另一个国家的状况。虽然那时我在美国已经有两年了,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来美国西北部,他们就一起招待我和上海来的朱丽亚。

 

在麦克家我见到了芭芭娜太太,她个子不高,身体匀称,深棕色的短发,衬着棕色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他们没有小孩,有两只猫和两只鸟。家不大,但非常干净和整洁,所有的房间都整修过,墙壁不仅重新粉刷过,而且每个房间的颜色搭配都很有艺术感,室内装饰非常讲究。像很多美国人一样,夫妇俩花了整整五年时间,把一幢旧房子装修成了新房子,他们为此而自豪。

 

麦克和芭芭娜都是西雅图公共汽车交通部的。麦克年轻时是汽车司机,开了十多年后改行做行政。西雅图的公共交通是全美一流的,可想而知他们送给我和朱丽亚的第一件礼物就是每人一张汽车月票和时刻表。也许是以身作责的原因,他们很少开车。芭芭娜每天骑车上班,麦克坐公共汽车。西雅图的雨季也是全美闻名的,他们送给我们的第二件礼物就是每人一件雨衣。朱丽亚的雨衣是粉红色的,我的是紫色的。“我们是依照你们两个女孩子的个性来选择雨衣的颜色。”芭芭眨眨眼,露出神秘的微笑。

 

朱丽亚和我同住一间房间,一个星期后,她的上海老乡帮她找到了一套公寓和舍友,就搬了出去。我也开始找房子。芭芭娜和我周末看了好几间学校附近的房子,不是太吵就是太脏。晚上她和麦克商量了一下,告诉我如果愿意,我可以与他们一起住,租金不贵,而且我有自己独立的房间和卫生间。他们的住处离学校不近,坐公共汽车要转一趟车,但那时我已经习惯而且喜欢和麦克及芭芭娜在一起,一点点交通不便,算是小问题,就这样我答应住下来。

 

麦克和芭芭娜是我见过所有夫妇中最搭配,最理想的。两个人性格都很外向,善于交流,乐于助人,人际关系甚佳。夫妻之间,他们是最好的朋友,经常彼此开玩笑,但很平等,互相尊重对方的意见,虽有自己的主见,不会强加于人。两人都喜欢小动物,也喜欢室外活动和环境保护。也许是受了他们的影响,我每天要喝一杯咖啡拿铁,喜欢听美国民间音乐和来自西雅图的重金属音乐。我学会了在雨中跑步,骑车,甚至逛动物园。有时我在实验室工作晚了,麦克知道我搭公共汽车不方便,会主动来学校开车接我。他是个非常准时的人,自己不迟到,也不容忍别人迟到,我想这跟他年轻时开公共汽车有关系,他开的公共汽车一定是全市最准时的。麦克知道我英语程度有限,经常帮我审查功课的语法。知道我的书架散了,他钻到自己的工具房,“咚咚咚”,几下就帮我修好了。跟麦克和芭芭娜同住一幢房子,我觉得非常愉快。周末我们三个人经常一起出去看电影,吃饭,就像一家人一样。

 

与麦克相比,芭芭娜更有领导才能。不仅工作上表现出色,她还是我们居住地区的街道会主席,很有号招人。我去过好几次她主持的活动,不管是鬼人节的化妆晚会,还是帮贫穷地区捐款义卖,她都做得很成功。我记得在西雅图第一次过生日时,她亲手帮我做了一个大蛋糕,还叫上周围好几家邻居一起来。这些邻居虽然跟我素不相识,他们不仅跟我一起吃蛋糕庆祝生日,而且给我带来小礼物。当天晚上外面很冷,还下着大雨。室内的人间暖意,让我度过一个难忘的生日。

 

半年后的一个晚上,我照常精疲力尽地从实验室回到家,走到厨房里打开冰箱喝饮料。我发现麦克和芭芭娜像往常一样坐在厅里沙发上,不寻常的是电视没开,灯也没开,而且没有人说话。“你们好!”,我提高嗓门,向他们打声召呼,“今天过着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们想和你谈一件事。”麦克的声音有些沙哑, 表情严肃。“芭芭娜和我之间要处理一些事情,她明天就搬出去,我们觉得最好你也能尽快找个住处搬出去。”

 

“什么?我做错事情了吗?”我听了后像晴天霹雳,呆住了。“你没有做错什么。具体的我以后再解释,你去睡吧。”他看也没看我,盯着地板,冷冷地说道。我把目光转向芭芭娜,希望她能给我一个解释。她对我淡淡一笑,没有说话。那天晚上,我的心很沉, 充满疑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在西雅图度过了完全失眠的一夜。

 

第二天, 等我从学校里回来时, 芭芭娜已经搬了出去, 她的一些东西也搬走了。 麦克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愣。 我走了过去,坐到他身旁, 注视着那一张忧郁的脸,“麦克,请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能帮你忙吗?”我问道。“芭芭娜有了婚外恋,她要和我离婚。”他的声音很低,充满了痛苦。这个身高六尺三寸,体重二百多磅高大男子眼里充满了泪水,拉着我的小手,哭了起来。我一时不知所措,最后终于镇静下来,说道,“你肚子饿吗?我们出去吃比萨吧,我请客。”

 

吃比萨时,麦克陆陆续续地给我讲了事情的经过。芭芭娜和公司里的一个男同事在一次出差时发生了性关系。这个男同事已婚,而且有两个小孩,他们全家包括他太太还来过麦克家玩,大家彼此都认识,而且是同一家公司的。“麦克,我知道你爱的人背叛你是一件很伤心的事。但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每一个人都会犯错误,我知道芭芭娜不是个坏人,看在你们结婚十年感情上,你能原谅她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她真心阡悔的话,我可以原谅她。最不能让人容忍的是她要离婚,这岂不是往伤口上加盐吗?”他愤愤地回答,干脆比萨也不吃了。我劝道,“我见议你们两人分居一段时间,大家冷静下来,找个心理咨询专家谈谈再说,不要轻易放弃。”他点点头。

 

之后的两个月, 我几乎成为麦克的心理顾问。终于有一天他向我坦白, 告诉我他和芭芭娜的性生活很少, 不是很搭配。 但他们从来彼此不谈这些事, 等到芭芭娜出了事之后,这件事才提起, 那时麦克的自尊心已受到伤害,很难弥补。

 

不久我离开了寄宿家庭,搬进了学校研究生宿舍。在麦克的帮助下,我还买了一辆旧汽车。生活上的独立,并没有给我带来快乐。麦克和芭芭娜的分手,在我心上留下了很大阴影, 就像小孩经过父母离异的过程。我原以为找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婚姻和家庭,谁知好梦不长,珍贵的爱情可以是如此脆弱。人与人的关系,可以从彼此信赖,一夜之间,变成陌生人。也许是受到这件事的打击,在麦克和芭芭娜离婚后不久,我与住在别州的男友也分手了。

 

在今后的几年,我陆陆续续与麦克有联系,见过他好几个女朋友,还住在原来房子里。每年我生日,他都记得带我出去吃饭,圣诞节我必访问他家。后来他又结婚了,女方是个寡妇,与前夫有三个小孩。那时我已住在加州,专程赶到西雅图参加他的婚礼。那时他已把我们住过的房子卖了,搬到女方家,业余时间又开始整修房子了。虽然他和现任太太偶尔有争论,总得来说,他过得很幸福。

 

在芭芭娜和麦克离婚半年后,芭芭娜请我和朱丽亚去她新买的船屋。 船屋不大,设备具全,有客厅,厨房,睡房和洗手间。航屋停在华盛顿湖上,风景甚佳,十分浪漫,还可以在湖上游泳。 芭芭娜告诉我们,她找到自己亲生女儿了! 原来她十八岁怀孕,生了女儿,因无法抚养,只好送给他人领养。多年来,找到失去的女儿是她长期的心愿。“你和麦克在一起时,他知道这件事吗?”我冒然问道。她摇摇头,“那是我个人年轻的事,我不愿提,很少有人知道,但我一直很想见她。”

 

自从那此与芭芭娜相聚后,我再也没看到过她。也许是因为我和麦克关系很近的原因吧,看到我会使她想到过去。加上彼此都很忙,我们逐渐疏远。据麦克说,芭芭娜后来嫁给了个卡车司机,搬到另一个城市去了。在美搬家多次,我的紫色雨衣至今还保存着。每次看到它,我就想起芭芭娜紫色配我的话,她是对的。我很想知道她至今还好,是否还记得我们三人在一起的六个月,那也是我在西雅图最快乐的时光。

 

* 本篇内容属真,为了保护个人隐私,名字用的是匿名。

 






朵朵妈 (2012-04-06 16:11:05)

唏嘘!人和人的感情其实都很脆弱,一旦受伤,复原很不容易。

牧童歌谣 (2012-04-13 11:57:14)

有时候美国人夫妻看起来很好很恩爱,其实不见得是那么回事。

流浪者 (2012-04-14 03:27:30)

对呀,破镜难原。

流浪者 (2012-04-14 03:29:02)

有时吵吵架反而是一件好事。

天地一弘 (2012-04-14 15:13:03)

人与人的关系,需要不断在冲突中解决问题,过多的堆积,就成了情感的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