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权归作者所有,任何形式转载请联系作者。
作者:幼愚(来自豆瓣)
来源:https://www.douban.com/note/598990788/
谁是凶手
——电影《哭声》评论
黎玉萍
我极少看韩剧,月前听侄女推荐韩国电影《哭声》,便带着疑惑漫不经心走进故事,谁料一下就被哭声镇住!从那一刻起,哭声就不断在脑海萦绕,经过反复观看、思考,终于厘清纷乱,明白谁是凶手,为什么要杀人。
一、元凶与帮凶——无名、日本人、日光
一个幽静美丽的小村镇,忽然接二连三发生凶案,警官钟久疲于奔命追寻元凶,却没想到灾难最后竟落在自家。直到影片结束,导演好像没有明明白白道出真凶,只是把线索指向无名、日本人和日光。这三个到底是什么角色?他们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
电影以《圣经》的经文开始,接着是日本人钩鱼饵充满杀机的特写镜头,随之就是钟久清晨起床和家人的对话。不到十句台词,“死人”的信息就反复钉进观众的意识里,之后不断地死人和极端混乱搅成一团,将观众的心牢牢擭住。到底谁是凶手?导演只给出三个可疑对象日本人、无名和日光,他们的疑点也不过是拥有死者的照片,或出现在凶案现场,或穿着死者的衣服而已,根本找不到杀人动机、行凶举动或留下证据。也就是说,大家都知道有敌人,但不知具体是谁,这就是影片最大的悬念和令人着迷之处。
“这部电影是一出攻城战……防御者在明处,想要破门而入的进攻者在暗处,不知道到底该相信谁让电影陷入混乱。”这是导演罗泓轸在导演访谈中的一段话,他还说:“人的存在分明是有理由的,但存在的消失却是没有理由的……如果消失没有明确的理由,那么存在是否还有理由?”
这是一部探讨生死的作品。导演以一系列复杂高明的演绎,让观众在参与寻凶中,寻找人存在的终极意义。通过各种恐怖的死状,超乎常理的安排,使用人鬼元素,将人的眼光从现实世界拖进非物质世界,向世人演绎一场惨烈的灵魂抢夺战。
“他们却惊慌害怕,以为所看见的是魂。耶稣说:‘你们为甚么愁烦?为甚么心里起疑念呢?你们看我的手,我的脚,就知道实在是我了。摸我看看!魂无骨无肉,你们看,我是有的。’”(路加福音24:37-39)片头的这段经文,是死而复活的耶稣见门徒时说的话,祂不但向世人展示一个死而复活的身体,更藉此让门徒作见证——主耶稣已经战胜死亡,摧毁了死权的辖制,叫世人知道,祂是真实可信的永生神,人信祂,把生命交给祂,祂必带领人走出死荫幽谷,否则,人的灵魂就会落在撒旦手里而被其吞噬。然而,人却不要信,电影所展示的,就是不信的人,被撒旦撕裂身体夺取灵魂的惨景。凶手并非看得见的某人,而是大有能力的灵,以及由她驱动的世间力量(人本的哲学宗教),我们先来看哲学宗教的化身——
日本人
日韩两族素来有隙,日本人一角并非用于表达民族矛盾,而是另有深意。众所周知,日本是最抵挡基督信仰的国家之一,也是亚洲,乃至当今世界最出色的国家之一。他们将各种哲学、先进的科技和各流派宗教共冶一炉,社会秩序和民众素质高度文明,令人赞叹。这个族群所奉行的意识形态,以及在此意识形态下得出的成果,对世人的影响不可估量。“日本人”所呈现的,就是这样一股叫人背离神,杀人于无形的强大力量。影片中关于日本人的传闻,可谓人鬼难辨扑朔迷离,神父讲出了日本人身份——大学教授及佛教徒,对应这两个身份,影片的前大部分,特别是钟久在日本人的住处与之正面对峙时,日本人所显示的威严自信、傲气凛然、世界尽在我掌握之中的气势,彷佛在向世人无声宣布:我是来拯救你们的!纵观人类历史,那自以为是的学者、哲学家、宗教家不都是这幅模样气概吗?然而正是他们,诱惑人类走向了堕落。
因为孝真的言行、身体、习惯都出现令人堪忧的状况,钟久必须从各方面寻找线索。当检查孝真的作业本时,发现里面画满了性图画,这让他联想到日本人住处的春宫图,这是教育家与被教育者的联结,暗示当下堕落泛滥的性教育,让小孩早窥禁果,整体沦落。而孝真落在日本人住处的鞋子,则预示那教人毁灭的思潮、哲学、教育想把握人类未来的路。钟久拿着搜回来的鞋子,盘问女儿有没见过日本人,女儿点头承认,但否认鞋子是她的。这是说明,任何人都见过“日本人”,都在不知不觉中受其教育和摆布,却都否认自己被洗脑、被主宰、被控制。每个人都自以为自己在走自己的路。钟久向女儿强调有否见过日本人很重要,导演借孝真对父亲的怒号:“什么是重要你都不知道”,指出人类认知的幼稚,同时道出了这擭取灵魂力量的恐怖——马克思不需要亲见其奉行者,照样可以让人沾染其毒,实行其祸!
在几个凶案场景中,日本人都像鬼蜮一样躲在黑暗里。回顾历史,多少战争是在各种哲学思想、正义口号的鼓动下发生,就像法国大革命之于鲁索,俄国革命之于马克思那样,杀戮的背后一定有一位“日本人”!
“日本人”这个符号除了以上的暗喻外,还明喻那些自认为可以救世的学者、哲学家、宗教家本质上也是人,无论他们如何自义和自大,面对死亡同样惧怕。日本人被钟久痛击一番而收拾行囊,准备撤退,骇然看见车上朴春裴的尸体时,他面部表情虽然波澜不惊,但失去坚定的眼神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他去集市买鸡,为自己驱鬼避邪,因价格和要带走活鸡作祭跟小贩争执。导演的演绎一箭双雕,既让观众知道他是个平凡真实的人,是人就不是鬼!更加不是可以救世的神,又增加了剧情的跌宕繁复。
片尾,对应和尚的身份,日本人独自躲在山洞的烛光圈中,也就是说,此时的“日本人”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代表深具力量的意识形态,一种哲学一个主义好像被人打到丢弃,但他们躲起来积聚力量,随时会死灰复燃,在另一地方以同一副脸孔出现,向副祭(信仰迷乱者)展示手上的“圣痕”,一面让人信他,一面取走人的灵魂——“谁说,会什么都不做就让你走了?”这就是撒旦的宣言。一旦把人的灵魂握在手中,撒旦就露出爪牙,把人的灵魂捏碎。这就是人落在撒旦手中的光景。而同样受撒旦驱使,去摄取灵魂的还有民俗文化——
日光
文化起源于拜祭,历史发展到今天,各族的文化可谓争妍斗丽,色彩纷纭。在某些人的心目中,拜祭已经成了落后、没文化的代名词。但是,当个人或社会忽然陷入绝境无法自救时,一切文化活动都失去意义,唯有拜祭不会消失,因为它承载着希望。它甚至不需要祭坛供品,只要有人双膝一跪,在心祈求就是拜祭。因此,祭仪仍然是文化的最高表达。钟久就是因为碰到无法解决的问题,而走进传统文化的深处。
人人都有民族和文化身份,民俗文化就像血液一样,千百年来为人类的日常生活、思想行为、民族前途提供各种信念。对于无神论者,文化就是他们的最高信仰和精神皈依,也是言行准则,每遇事情,他们会首先在文化中寻找答案和解决方法。人与文化的密切关系,就如日光(民俗文化的符号)的出场那样,毫无征兆地忽儿就出现在院门前,之后就像幽灵一样随意登堂入室,游走在人生命的空间,做他想做的事情。日光入时的打扮,暗喻文化必须紧跟潮流与时并进,根本不能超越混乱的世界,承担救赎大任,在由它制造的人间泥潭里装神弄鬼,做王作主。人以为文化可以杀灭罪恶,殊不知他一切目的不过是服务于实惠(跳大神的昂贵收费),其本质则是参与杀伐。他也跟世上其他假救主一样,懂得把自己打扮成公义和大有能力的形象,日光一出现马上蹲下,模仿耶稣在地上画字就是这个意涵。
面对恶疾日益加深的女儿,钟久不得不听从岳母的建议去找日光,日光一番做作之后,莫测高深故弄玄虚地反复强调,日本人是鬼,并且是最厉害的野鬼,非常难打。钟久问:“那野鬼为什么要折磨我女儿?”面对提问,日光马上摆出无所不知的气派回答钟久。他首先否定原罪:“为什么是你女儿?她那么小能有什么罪?”继而使出常识武器“你钓鱼的时候,能知道自己将钓出什么鱼吗?”再把社会、人性的不堪归咎于哲学、宗教,直指那就是让人犯罪的根源:“他(日本人)钓鱼自己也不知道会钓出什么,他就扔了鱼饵,你女儿就是被诱饵钓上了,这就是全部事情。”换言之,人本来清白,之所以犯罪,完全是被教育坏的,只要把他除灭,人就得救。这似是而非的高论,正正显露出其矛盾和混乱——人若无罪,又怎会主动地去咬饵吞钩,被罪掳掠呢?
日光初进钟家,就对钟久抛出诱饵,引他自供:“几天前是不是见过不该见的人?”“没去招惹过谁吧?”这些话表面好像定义清晰但没有实质内容,“不该见的人”和“招惹谁”的矛头,可以指向任何人,又可随时撤离指向。
终极价值混乱不堪的日光,在擭取利益、自我保护和借刀杀人上却是江湖老手。他自知不但不能胜鬼,甚至连谁是鬼也不知道(他向钟久承认看错了卦象)。于是,打鬼之前除了强调那是有史以来的超级恶鬼外,更给钟久一家定下各种规矩禁忌,为自己谋取厚利及之后发生的各同状况铺路。知道钟久上山杀日本人,他自鸣得意地断定钟久这条鱼儿咬钩,进了自己的圈套给他充当打手,向自己的意识形态敌手开战。在被无名一系列的惩罚后,他再次鼓动钟久要信他,希望再次推钟久上前,替自己跟无名决一死战。这并非表明他要与邪恶决裂,而是想继续利用钟久而已。他以为自己再次获胜便重返钟宅,在一遍哭声中,他轻轻地来,取走了死者的灵魂又轻轻地去,对杀戮对鲜血无动于衷。
导演借日光的一系列言行,精确地刺中文化的要害,把民俗文化之浅薄、卑鄙、狡诈、低俗、愚蠢、蛊惑人心、自定义、价值观混乱的嘴脸刻画得淋漓尽致。它跟人本哲学、宗教虽有纷争(驱魔),但实质是同穿一条裤子,只是抢夺灵魂的手法不尽相同罢了。在抢夺灵魂的征战中,日本人和日光都不过是表层的局部战,比哲学、宗教、文化更深层次的属灵征战,乃是来自天上的势力——
无名
无名其实有名,曰撒旦,是撒谎者之父!这魔鬼时刻像“嚎叫的狮子,遍地游行,寻找可以吞吃的人,”(彼得前书5:8)撒旦不是傻蛋,既知道什么样的鱼儿吃什么样的饵,更知道要骗人先得装扮得圣洁无比,“这也不足为怪,因为连撒旦也装作光明的天使。”(哥林多后书11:14)
约翰福音八章记载:文士和法利赛人带着一个行淫时被抓的妇人到耶稣面前,搬出摩西律法问耶稣该不该用石头打死她,妄想设圈套使耶稣无论回答该与不该,都能抓到把柄好办理祂。耶稣却说:“你们中间谁是没有罪的,谁就可以先拿石头打她。”无名向警官扔石头,既有撒旦假扮圣洁的意涵,也藏着撒旦从来都在主动进攻人类的深意。但撒旦绝不会停留在远距离进攻,只要有机会就一定向人逼近。我们看到走向钟久的无名,那近乎飘浮的脚步,飘拂游动的眼神,布满几心的引诱话语,活脱脱就是滑向夏娃的蛇身,伊甸园的现代版。
“是阿姨把他们都杀了,在屋里……”一接近钟久,她就马上抛饵讲述案发经过和原因,她知道钟久最迫切需要知道案情数据。见钟久没有轻易上当,还发出质疑:“你是这家的人吗?”无名摇头否认,钟久紧追不放:“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无名再次避而不答,转而引他走进禁地。钟久表示不能进凶案现场时,她却一意呼其内进。也像当年在伊甸园引诱夏娃那样,两三个回合,她就让人破坏规则,引人走向罪恶。见钟久一步步走进她设的陷阱,无名继续撒谎,说日本人是元凶、是鬼。看见钟久上钩,无名进一步用行诡诈(奶奶说)来发预言:“小心点,奶奶说你要是经常看见他,是他来找你的征兆,要吸干你的血弄死你”,挑旺钟久心中的自我肯定——认为日本人是凶手,让世界陷进新一轮混乱,让人互相仇杀。
在整场灵魂抢夺战中,日本人和日光是无名的两只血手,也就是说,无名是元凶,日本人和日光是帮凶。而充当撒旦杀手的日本人和日光们,他们自己的灵魂早已落在撒旦的手中。当某种哲学及文化被人识穿,被人丢弃或他们选择退缩时,这些人的灵魂首先被撒旦追剿杀灭。戏中的日本人即使逃脱人的追杀,却逃不出无名的追讨,最后横尸荒野就是表达这层深刻含义。相对于某种哲学,民俗文化的生命力更顽强,对人类的影响力也更为深远,它不会轻易死去,这也是日光抢夺孝真的灵魂失败,无名只作狠狠教训,使之呕吐喷血而没有治死他的含义。
天幕低垂风雨交加,无名——这大有能力的魔鬼高高站在山上,注视着目下的一切。她引人互相猜忌仇杀、掀起战争、杀人性命、掳掠灵魂还主导着人类的未来,整个世界似乎已经落在她的手中。
《路加福音》二十二章记载,耶稣被卖的那一夜,预言彼得当晚鸡叫以前三次不认主。彼得果真如此。当晚的鸡叫,使彼得想起主的话醒悟痛哭,彻底悔改,生命由此出黑暗入光明。
在电影中也有鸡叫信靠的片段。钟久因发现女儿半夜失踪而摸黑寻找,半道上看见无名。她告诉钟久,你女儿回家了,但你必须等鸡叫三遍才能回家,否则会死全家。撒旦也用鸡叫声为试探,诱骗钟久信她,向她交出灵魂。但钟久在鸡叫三声之前决然离去,从而使撒旦失败。是钟久凭自己的力量和判断抵挡了撒旦吗?非也!钟久在混乱世界惶恐不安进退失据,证明人断不是撒旦的对手。钟久之所以能抵挡撒旦,是因为坐在高天宝座上掌权的那一位早有命定:“女人的后裔要伤你的头,你要伤他的脚跟。”(创世纪3:15)创造主的定旨谁能改变?正是钟久——人类中被神保守,没有被撒旦掳去生命的一群,用他幸存者的哭声,宣告最后得胜的不是撒旦。几组镜头,反复对准坐在黑暗墙角的无名,就是按照经上的预言,向世人陈明撒旦的下场。
人,无论以何种方式死亡都是令人惊栗颤抖的。导演把死亡表现得如此恐怖,除了是艺术手段和商业考虑之外,我想,他是以此刺激人麻木的心灵,叫人直面死亡的可怖,从而探求死亡的真相,思考灵魂的归属。能引来如此惨烈的抢夺,灵魂一定不会像唯物主义所宣称的那样,只是物质的衍生物,而是必有所属——“耶和华神用地上的尘土造人,将生气吹在他鼻孔里,他就成了有灵的活人。”(创世纪2:7)真正信主名的,他们的灵魂被主保守,将来一定会在天国得享永恒——换言之,人死亡不是终结,恰恰相反是一个新的开始!而到了审判日,魔鬼被扔进无底坑,“若有人名字没记在生命册上,他就被扔进火湖里。”(启示录20:15)堕落天使因为知道无法逃脱上帝的终极审判,便使尽一切计谋,用从人而来的宗教、哲学、文化、政治、科学等一切人间智慧,抢夺更多灵魂与其一起灭亡。在所有抢夺对象中,有一个倍受蹂躏、撕咬、啃噬、荼毒最深的群体,那就是儿童——
孝真
在阴雨清晨,一个只用自己的衣服遮挡风雨的弱小身躯,在诅咒声中快速入镜,这是孝真的出场。表面看来,这个铺排是为了增加画面的神秘紧张气氛,但大导演用长达六年的时间精心制作一部巨著,我认为每个细节都包含深意,鲜有闲笔。孝真举衣挡雨,是暗喻人类的弱小一代正裸露在风雨下,只凭自己的微小力量抵挡。
“谁杀人?谁死了?”孝真的第一句台词,也是下一代向父辈发出大是大非的询问,可是竟没有一个大人回答。父亲只是往她的碗里夹菜,示意她别问,快吃。从她看大人不满的目光,以及后面的故事陈述中,我看到了一幅习以为常的父母子女的互动图画。这一笔,控诉了家庭教育在言传方面的带领缺失——在大是大非面前,家长只晓得关心下一代的物质供应,而忽略甚至没有心灵层面的带领。
言传尚且如此,身教更是堪忧。钟久没有拒绝妻子的暗示,大白天玩车震,被女儿在车外看个真切;从妻子对丈夫性抱怨中,可以判断这是个放浪淫欲的母亲。之后,钟久心怀愧疚,不安地问女儿:“什么时候看见的,都看见了什么?”神态淡定的孝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老练地安慰父亲:“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又不是第一次。”这些情节,辛辣地批判了当今整体性失败的家庭教育。家庭教育是人类教育的第一道关隘,这道关隘失守,儿童必定迷失,在自由主义、科学主义、文化主义等无神论价值观风雨的阵阵袭击下,加上人自身的罪性,儿童最后灵魂失丧,进而危害社会人群实属必然。这就是孝真这个角色的鲜明指向。
儿童成长离不开教育,父母的言行同样反映了这个社会整体堕落的状况,既然是整体的堕落,那么公共教育一定难辞其咎。孝真不断地出状况,一家人忧心忡忡,各自寻找原因和解决方法。钟久直接在女儿身上找原因,翻查她的作业本,发现里面许多污秽不堪的图画,他非常吃惊,再通过孝真的鞋子落在日本人住处等线索,慢慢把犯罪根源归到日本人身上。导演藉日本人这个符号,把矛头直指当下的教育是偏离真理的教育,让新生代的身心灵备受摧残,使人类灵魂不断堕落。随着孝真的问题不断加深,钟久只好求救于民俗文化,但看到女儿被层次更低的民俗文化伤害更深便断然喝断,立刻向公共教育(日本人)宣战。
然而,撒旦之所以能扼杀人的灵魂,终其原因是因为人有罪性,这一点,导演在孝真身上苦心孤诣大笔着墨,让我看得惊心动魄。细看以下的片段:钟久吃早饭时,正在门外洗衣服的妻子向他性暗示,孝真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似乎心中有数,顺理成章出现在车震现场;被女儿窥视私隐,钟久带女儿购物做补救。他愧疚不安无地自容地蹲在店门口,孝真把将偷窥而得的罪的奖赏——发夹戴在头上,一脸天真灿烂笑容彷佛在宣示自己的胜利;河边父女对话,孝真的“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这句话表明,她对这些事已经有判断力,知道自己该怎样做选择,但她却故意去窥看,还装出贴心的样子安慰父亲,让父亲认为她是个乖女儿,懂得会替父母隐瞒,这就超出小孩子好奇心的范围了;送衣服给父亲的戏份耐人寻味,妈妈让女儿送衣服给爸爸,一般不会向女儿仔细说明里面有什么东西,孝真却向父亲特别交代有内衣裤,显然她是翻看过东西,并从各样看到的东西里独独强调内衣裤,让爸爸洗干净身体换上,从她对父亲的言语表情眼神态度,我们看到她已经超出了做女儿的范围,俨然像个关心丈夫的妻子。这些心念行为是父母或老师教的吗?非也,这是出自人的罪性。这些描写,暗示她已被性意识扼住走向堕落。她走后,父亲在地上看到她的发夹,发夹的一上一下,预示着一个灵魂从天真到堕落,病——罪的表征就在她身上发动了。当父亲拿着从日本人屋里搜到的鞋子盘问她时,她先是向父亲投去怨毒的目光,继而咆哮着反抗父亲;当父亲深夜查看她的身体寻找病因时,她立刻怒不可遏地对父亲进行道德追讨和审判。手中握住父母的把柄,她可以随时反抗父亲的权威,打烂了父亲在她头上的权柄,她就可以无所不为了。小孩挑战社会挑战一切,就是都从挑战父母权威开始,受罪的捆绑、主宰和支使下,危害社会和人群是必然的结局。孝真在日光作法时的呼求,可以看成是即使是未成年人,在受到追讨时也不能逃脱内心挣扎,只是挣扎实属徒劳,人不可自我救赎,喘息过后堕落更深。孝真,就是在公共教育、民俗文化、人性之恶和撒旦直接掌控(有个阿姨想进来)的多重加害摧残下的人类未来的形象。
这是一场惨烈的灵魂征战!在这场征战中,有一个最应该站在前沿浴血奋战,实际上却弃阵退守的群体,因为他们的信心不稳软弱退却,使撒旦的权势得以疯狂扩张,这个群体就是——
神父和副祭
在血雨腥风,哭声不断,充满诡异杀戮的混乱中,副祭奇成以及神父都不是主动出现在乱局中。奇成,只作为翻译——俗世的传声筒被动卷进混乱,本该在任何时候作属灵带领的群体,却没有使用高天赐下的话语权,发出惊世强音抵挡撒旦。
自出场到结尾,奇成都表现得手足无措、拘束不安、畏畏缩缩、唯唯诺诺。他目光不敢正视、腰身不敢站直、言语不敢有力、更不敢全译钟久警官强硬威慑的话;日本人豢养的一条狗,就把他吓得魂不附体,而至四肢着地失去人形;在山坡上奋战僵尸朴春裴时,他却人鬼不分滥施慈爱,最后被一个死魂灵撕破脸皮。奇成的戏份不多,但导演以洗练的尖锐笔锋,精准到位的刻画,毫不留情批评了那些所谓信徒的作为。有这样的信徒,必有相应的宗教领袖。
小镇的惨状,连奇成也深感不妥,建议钟久去找神父。神父先问钟久:“你说的话是真的吗?”接着是一连串的听说——我听说那些是巫师告诉你的……我听说一些可怕的传闻……听说他是有名的大学教授……也听说他是个和尚……,并表示既然是传闻就应一概不予理睬,也就是说面对惨景,神父自始至终毫无参与,比奇城更不堪的是,寻找救赎的人找上门了,他竟然拒之门外,使自己完完全全置身事外。什么是灵魂,他只是用外教的解释做泛泛之谈,而没有说出谁是灵魂的主。钟久想提出疑问,神父立刻打断并下结论:“看样子你很确信”,进而质疑:“是你亲眼所见吗?”接着给出指引:“既然不是亲眼所见,你怎么能确信呢?你还是回医院相信医生,要么拜托巫师吧,教会帮不上你什么忙”。面对需要拯救的灵魂,面对各种邪恶势力都来争夺的灵魂,他却摆出与我何干的态度,让迷茫的灵魂继续迷茫。由此,我看到本该征战的战士自动弃阵,全身而退躲进宗教,活在虚假的信仰中等待末日,这就是当今不断迎合多元主义的口味、走近宗教大同、自由主义,同意同性婚姻合法,不断迎逢俗世意识形态的基督教真实写照。影片中几次出现教堂和世界一样,处在黑暗的镜头,教会不发光,信徒不做盐,主动放弃一个又一个阵地,对罪不争战,以至撒旦的势力日益猖狂,让世界沦落至此,教会和信徒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圣经》记载:耶稣复活出现在几个门徒面前,当时不在场的门徒多马不相信。又过了八日,门徒都在屋里,多马也在,耶稣再次显现并对多马说:“你因看见了我才信,那没看见就信的有福了。”(约翰福音20:29)在影片中,神父却说:“既然不是亲眼所见,你怎么能确信呢?”这句和《圣经》相悖的教导,暴露了神父的信仰,是建立在肉眼看见的错误根基上。正因如此,使他既不能处理真假难分,错综复杂的问题,又错误带领大批信众,致使奇成(信徒的代表)无法在血腥哭声中站稳脚跟,洞悉纷乱世界。反而面对十字架双眼迷茫,最终信心崩塌,转而走进山洞,追随神秘宗教而把自己的灵魂交给了撒旦。世上最坏的人,是那些把人的灵魂一批一批地交给撒旦,自己活在宗教里,保持过所谓圣洁生活的宗教家。日本人到底是人是鬼,其实神父自知无法判断,于是只有极力掩饰、虚应、搪塞,摆出一副轻视俗世的嘴脸,把征战和各样问题推给人——
钟久
凶案不断,也就是说,有鲜活的生命相继被杀。面对这惊天动地的事,导演借钟久接受岳母“吃早饭才去,反正死人不会活过来”的建议,以及他和妻子、岳母及女儿的几句对话,展示了人对死亡冷漠、麻木、视为平常的态度。有凶杀就有凶手,搜证追凶是警察的责任,然而,一轮科学验证逻辑推理后,警方发现此案既无杀人动机,有无人证物证,属于超越常理无头公案。与此同时传闻四起,各种传言把人绑在一个“信”字上。
案发伊始,造谣、传谣者(猎人、同袍、好友)叫他信日本人是鬼,他对传言从不信到信以致终于登门搜证,但结果令他迷惑:一个持有效护照,有血有肉,能吃能喝的大活人怎会是鬼?如若不是,为何他远离人群行踪诡秘,用谎言掩盖移居真相,且暗藏大批死者的照片?他试图求问于文化(日光)而不果。当一切陷于混乱,但问题迫在眉睫,须刻不容缓时,他就用自己的认知——“鬼是人不能打死的”(他对奇成说的话)去求解,那就是杀人!从而使自己掉进了用杀寻凶的悖论里。杀,便中了撒旦的诡计!在激烈追逐中,日本人掉下悬崖,观众清楚知道日本人不是鬼,但戏中人忽然找不到他,思疑他真是鬼。但半道上却意外看见日本人的尸体。回到医院,他惊喜发现病入膏肓的女儿竟然起死回生,日本人到底是人还是鬼呢?
女儿恶疾缠身,岳母叫他信巫师可以驱鬼,但巫师自己也遇诡异而拜神拜佛求解脱;
巫师日光让钟久相信自己有治死恶鬼、救赎生命的能力,这似乎真的给钟久带来一丝曙光,但旋即他就被推进更绝望的黑夜深渊;
孝真用温情和身体语言,让钟久相信她是善解人意,懂得替父着想,不会出卖父亲的乖女儿,而正是这乖女儿,转头向人高举屠刀;
无名也用各种谎言叫钟久信她,最后竟发出通牒,不信她会全家都死……信谁跟生死连成一道绳索,死死地套在人的脖子上。
整部电影都在展示警官——人类自设的行公义施拯救的角色,(钟久的另一个符号),因缉凶一次又一次撞进信和判断的死角,时时处处都陷在不知怎样信又必须要信;判断不了又不得不去判断的强烈冲突对立中。他迷茫着、战斗着,一步步被死索拖到死亡的悬崖,在人鬼、生死、信的旋涡中苦苦挣扎。在与无名的短兵相接中,钟久不得不把自己的生命做赌注,全然押在“信”之上。钟久的迷茫让我明白:人的认知极其有限,即使亲眼所见、亲身所历尚且不能判断人鬼,又岂可凭自悟,明了生前死后之事,自定天堂地狱的途径呢?
钟久生活在美丽平静的村庄里,和所有人一样有许多优缺点。这个形象既有个体特征,又有群体共性。他想升职,但时常迟到早退;他想活得安逸,却被现实逼得死命挣扎;他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却因各种限制不能满足各方需求,身为父亲却不懂教导女儿以至矛盾重重——妻子埋怨、岳母白眼,女儿叛逆等等;他胆小怯弱平庸,满身散发着人到中年万事忧的疲惫,但听到日本人自称是个旅行者时,他却勇气百倍地向罪恶的撒谎者奋勇作战;在陷于生命迷茫时,他既请巫师又去找神父以求出路,却又有与众不同的洞察力,看到杀伐战场背后的意识形态影子(日本人),看到一股游荡并作用在现实世界的阴暗诡秘力量(干枯的金鱼草);他既存民俗文化可以救赎的侥幸心,一旦发现方向错误又敢于断然喝断;在错综复杂的境况下,他没有向哪一种势力盲目输诚,像他的同袍成福(大众心理)那样,为求消灾避祸妄称信主,而宁愿承受夜夜噩梦的灵魂撕裂痛苦,他盼望平平常常无风无浪走完一生,岂料被连场生死逼进死角而悲惨嚎哭……
有哭声是因为有死亡;有哭声是因为有幸存者;有哭声,是因为幸存者与死者的永远分离;有哭声,是因为所有的未亡人都知道,死亡在延续,无人可以摆脱。似乎,人毫无盼望了。可是电影结尾,镜头从钟久瘫在地上喃喃:“没关系,我们家的孝真”,马上转到他抱着女儿坐在旋转木马上,开心欢笑着说:“知道爸爸是警察吧,爸爸会处理好的,爸爸会……。”最后的台词“爸爸会”,此语双关,并把人分为两类:其一,是指那些盲目乐观,死到临头仍然固执己见,相信自己可以拯救自己的人群。导演正是用所有铺陈,全方位否定人能自我救赎。人可以不信永生,但不能逃脱永死。其二,从钟久无力的身体,和心中强烈盼望的这个强烈对立的镜头中,是指那些承认人的有限和软弱,倒在地上愿意被救赎的那部分人,并且以无名的最后失败,引出掌控世界的最高力量——这个爸爸是指天上的父,祂掌握审判一切的权柄,祂会擦干我们的眼泪,让我们得以在祂的怀中欢笑!
“人类的存在和神明的存在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罗泓轸语)这位神明只有一位!导演用宏大手笔,写就失乐园后的人类实况,而最后的镜头,道出了那位天上的父,用祂独生子的血开出一条新路,让祂的选民可以回到父的怀中,复乐园!
2016.12.15温哥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