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
杭州的梅雨天很闷热,或者说,江南的梅雨天都是闷热的,空气中始终有一股发霉的气味。
我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气味,也习惯了这种湿闷的气候,很多时候,我甚至认为自己就应该生活在这样的城市里,因为自己的心情就像这天气,始终是潮湿的,虽然有时,我觉得心情也快发霉了,需要有一个好的天气,把所有的湿气晒掉,包括心情。从心底里说,我是一个胆怯的女人,虽然生活教会了我坚强,但那坚强是人前的,是装出来的。
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有社交恐惧症,但是我说出去人家都是不相信的。比如我害怕人多的地方,我害怕和陌生人说话,我甚至害怕和一大群认识的人一起聚会。
但是,我是个律师。
虽然只是一个刚刚出道的小律师,赚着可怜的生活费,但是我必须去说话,我必须去面对很多的人。这时候,我就不断安慰自己,当我看着他们的时候,我内心对自己说,他们是土豆,他们是土豆。
所以,那一年,当我坐在那间豪华酒店的顶楼餐厅时,就始终低着头,不知所措。我对面,那个高大的男人正肆无忌惮的打量着我,而我,和他认识还没有超过1小时。所以说,这就是这样一个让我害怕的陌生人。
眼前的餐桌上是精致美味的佳肴,但我没有吃多少。
对面的男人不停的吃着,还不停的说着,我没有几句听进去,唯一记住的是他对杭州菜的评价:很精致,但是不经吃,太少。
从他的普通话里可以听出,他是北方人,他告诉我,他是东北人。
我不停的想得只有一件事,就是今天太倒霉了,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我怎么也想不起那只手是怎样挥过来的,怎么又会刚好挥到了我的拿着手机打电话的手上,而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机已经落在了这家酒店门前那漂亮的花岗岩地上。
那个手机很不经摔,我看着地上的手机,楞在那里,手机的样子很惨,四分五裂了,我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眼里满是气愤。
那个男人把掉在地上的手机拣起来,并不停的道歉着:“对不起,对不起,真的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这样好不好?我负责把这手机修好,怎样?”
“怎么修?修得好吗?”我用不愉快的语气对眼前这个高高个子的男人说。
“这样好吗?我现在陪您去修,如果修不好我赔您一个新手机,如何?”
我看了看他,是一种不相信的眼神。
我们走到了延安路上的一家看去大一点的手机店,我把自己原本就很旧但现在已经分家了的手机拿出来,问营业员可以修吗,营业员看了看,说:“可以修,不过,我劝你还是不要修了,这种型号的手机现在新机只要一千来元,看你这损坏程度,没有个五、六百修不好。”
十三、四年前,手机还是比较贵的,一千元的手机,其实也是那种黑色的屏,彩色屏幕很少见,可以拍照的手机,更加稀有且价格昂贵。
我呆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和营业员小姐去说,这时,那高个子男人说话了: “那就买一只好了。”
买一只?我心想,这人口气也真大,不过,他要是愿意赔新的,我是也挺愿意,毕竟自己那手机也很多年了,原本就想换个新的了,但因为一直能用,也就一直用着。营业员一听买新的,忙殷勤的介绍各种各样的手机,我一样一样看过来,心想,反正看看也不要钱,何不多看几样,而且有这么一个大款一样的人在旁边,我可以把平时看都不敢看的手机拿出来看。
那营业员也不停的介绍着,我看过瘾了,准备撤退,换一个地方买一个合适价格的手机,于是,我不断的挑着那些手机的毛病,不是这个太大适合男人用,就是那个屏太小,要么就是款式旧,等等等等。
“我们还有一个新款手机,款式很不错,就是价格相对高了一点,你要不要看一看?”旁边一直看着他们的另一个营业员开口了。
“好的,您把那手机拿来看看。”没等我开口,那高个子男人开口了。一款精巧漂亮的彩屏可以拍照的手机放到了我的手上。
我这次没有挑手机的毛病,也没有问价格,只是看了看手机的功能,然后说:“算了,不要了,你放起来吧。”
“这手机多少钱?”那高个子男人问。
“四千一,先生。”我心里抖了一下,这价格是我至少三个月的生活费。
“我们换一个地方看看吧。”我对那个男人说。
“你喜欢吗?”那男人低头看着我。
我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不喜欢,只是轻轻的说了声:“我们走吧。”
“开票吧,手机我们买了。”
“不要不要,这手机太贵了。”
营业员以最快的速度开好票,那男人到收银台付了钱,拿了装手机的袋子,对我说:“我们走吧。”
我恍恍惚惚的跟着走出商店,不相信这是真的。
走出店门,那男人把装手机是袋子递了过来,对我说:“这手机是您的了。”
“不要不要。”我忙摆了摆手。
“损坏东西要赔偿,这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里说的。”
“可我那手机不值这个钱。”
“我说值就值。”那男人用一种不容商量、近乎霸道的口气说着。
我抬起头,用一种挑衅的眼光看着他,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那男人呆了一下,忙说:“您误会了,您多想了,我刚才看得出您喜欢这手机,您想,要赔您一只手机,一定要赔一只您喜欢的才行,您说对吧?对不起,刚才我是有点自作主张,可我也知道,您不是那种借机敲竹杠的人,所以,您是不会开口说买这手机的,您看,手机也买来了,我这个大老爷们儿也不适合用这种小巧的手机啊,您这态度,您是成心让我活不过今晚那。”
我忽然觉得这人很有意思,听到最后那句话,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一笑,那人就松了一口气……
“认识一下,我叫庄桥,庄周的庄,您贵姓?”
“我姓周,庄周的周。”说完这话,我笑了起来,说:“您就叫我周蝴蝶吧。”
“庄周梦蝶的蝴蝶吗?”他也开了句玩笑。
玩笑开过,人就熟悉了起来,我和陌生人开这样一句玩笑也是出乎我自己的意料的。
从手机摔掉到现在,我是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了这人一下,这人很高,长了一张很北方化的脸,应该说,这人年轻的时候会很英俊。
“你是北京人吗?”我分辨不出来北方语言的区别,就这么问了一句。
“我不是北京人,是沈阳人,离北京挺近的,不过,您放心,我绝对没有非典。”那一年的非典,是一场让全国惊慌的疾病,凡是对待从北方过来的,都有这样的惊慌。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说:“庄先生,我的手机真的不值那个钱,我是不好拿来的。”
“这样吧,你请我吃晚饭得了,这么晚了,我真的很饿了,你不觉得饿吗?这饭钱就算是差价吧,如何?”
天都快黑了,的确很晚了,庄桥的这个要求我真的不好意思再拒绝,于是就同意了。
我忽然想起还没有和家人打个招呼,妈妈一定等急了,“庄先生,借您的电话用一下。”我告诉妈妈不回家吃饭了。
“其实,您可以用您自己的手机,对吗?”庄桥笑了笑,把一直拎在手里的袋子递给了我。
我接过来,脸一红,又低下了头。于是,我随庄桥来到了这家豪华酒店的顶楼餐厅,于是,我认识了庄桥。
逍遥号 (2016-11-29 17:01:57) |
开始变得有意思了。。 |
杭州阿立 (2016-11-29 21:23:08) |
杭州的梅雨季节真的难受。以前没空调,再以前连电风扇都没有,真的很难受,却又毫无办法。 |
司马冰 (2016-11-30 00:37:41) |
遇见这个题目起的好,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不是一直在“遇见”吗?香台你很有才,看过你很多文章。 |
香台 (2016-11-30 11:06:34) |
是的,每年最难受的季节,但是这些年好像其他季节也会很潮湿 |
香台 (2016-11-30 11:08:06) |
谢谢鼓励,我会继续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