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之三
二、走近戈壁
我们是坐出版社的面包车“出征”的,快慢自如,十分写意。离开了乌鲁木齐市区,随着一排排楼房往后消退,迎来了一片片由防风林包围着的农田,不出一个小时,我们的车已经置身于广漠的戈壁滩。不由得让我想起了王维的旷世绝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对西域戈壁异常的苍凉、寂寥,所作的特别壮美的写照。
“戈壁”一词,源于蒙古语,意思是“难生草木的土地”。戈壁沙漠的气候条件恶劣,不仅降雨量少,昼夜温差悬殊,而且风沙很大且持续时间长。正因为缺水,人们就认为沙漠无生命。但我们却看到不少像红柳、胡杨一类的老树,虽然已老死枯干,但仍旧站立不倒。
据资料介绍,“胡杨在极其炎热干旱的环境中,能长到30多米高。当树龄开始老化时,它会逐渐自行断脱树顶的枝杈和树干,最后降低到三、四米高,依然枝繁叶茂,胡杨因此被人赞誉是‘长着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地千年不腐’的英雄树……胡杨虽然生长在极旱荒漠区,但骨子里却充满对水的渴望。尽管为适应干旱环境,它做了许多改变,例如叶革质化、枝上长毛,甚至幼树叶如柳叶,以减少水分的蒸发,因而有‘异叶杨’之名。然而,作为一棵大树,还是需要相应水分维持生存。因此,在生态型上,它还是中生植物,即介于水生和旱生的中间类型。那么,它需要的水从哪里来呢?原来,它是一类跟着水走的植物,沙漠河流流向哪里,它就跟随到哪里。而沙漠河流的变迁又相当频繁,于是,胡杨在沙漠中处处留下了曾驻足的痕迹。靠着根系的保障,只要地下水位不低于4米,它依然能生活得很自在;在地下水位跌到6-9米后,它只能强展欢颜、萎靡不振了;地下水位再低下去,它就只能辞别尘世。所以,在沙漠中只要看到成列的或鲜或干的胡杨,就能判断这里曾经有水流过。”
看来,风、水,和温度是影响这里生态环境的决定性因素。
1、福海拾玉
我们来到福海的时候并不晚,灰蒙蒙的云被天压得很低,湖水也染成了暗淡的清灰色,一下子天、水连成一片,让人觉得这个白天特别短。大漠戈壁也真的会耍小孩子脾气,说变脸就变脸。刚才的一路上,还是蓝天白云,鹰鹫翱翔,好一派明媚清逸的景象,让我心里没有少夸这个貌似无情的荒漠给了我们最柔美的观感。幸运的是,风虽有点大,但没有下雨。
荒漠里有海,对于初来乍到的人来说,有点不可思议。“福海”这个名字,更给人带来一种崇敬的意味。我们是路过,只作了短暂的停留,所以没有进福海县城。除了歇息之外,我们也有了机会见识一下戈壁滩里的“海”,沾了点“福气”。
这是个没有名字、仅供来往车辆歇息的地方。泊油路两旁几家饭店的红字招牌额外醒目,其中有一家名为“海鲜野鱼庄”的,门面宽大却是一个顾客都没有。来往的大货车扬起尘土荡涤着这条宽街,每家都紧闭门户。我还没有来得及考究这个看似驿站的小地方的全貌,就被一家小店门前铁架上挂着的三、四串鱼干吸引住了。这些看上去歪七扭八的鱼干,是被风吹干的,不像在南方,鱼都铺在竹席上,晒干了还是服服帖帖地挺着。这鱼还真有个性,都成了干柴了还呲牙咧嘴,露着一脸凶光。
我们的朋友就是冲着它们来的。
其实,我们在前一站的饭店里就认识它们了,这就是有名的“白班狗鱼”,嘴裂长而吻端尖,是一种肉食性的冷水鱼,非常贪食,是淡水鱼中最凶猛的鱼种之一。据介绍,它们觅食时间多在日出前和日落后,由深水游至浅水岸边捕食其它鱼类和水中活动的蛇、蛙、鼠类和水鸟等,其它时间多潜伏在溪流两岸有荫蔽的水底。一年四季均索食,夏季水温稍高时,食欲差些,甚至有停食现象,高温季节一过便进入快速生长期,直至冬季也不停止摄食,仅生殖期停止摄食。据说成年的雄鱼长可达1米,雌鱼更长达1米半,在天然条件中,鱼重可达35公斤,可谓内陆鱼中的巨无霸。原来,它们也是福海的特产。我们刚到乌鲁木齐的第二天晚上,社长请我们吃的就有点像这种鱼。据说这种冷水鱼生长得特别慢,长成一两尺长的都得花五六年时间,加上是肉食性鱼,味美而不腥。我们几个人就分享了一条中等的,想必真的让社长破费了,不过,这些鱼的味道确实不错,让我们这些来自海滨城市的食客大快朵颐。
我跟着大家跨进了一堵油漆都掉光了的旧木门,借助门外透进来的亮光,我们摸索着走下几级台阶,阴暗的走廊里没有灯光,一点都不像是个做生意的地方,但令人奇怪的是,房内的布局、家具和设备又明明是商业用的,只是,从墙壁到地板,从柜台到天花板,都处于装修初期的“半毛坯”状态。从桌上的尘埃厚度来看,这种状态存在的时间,得以“年”作单位来计算。这也许是“改革开放”开始的一段“狂热”期的产物。西域边陲在地理上远离“现代、开放”的城市,在民风、政策上的距离有多远也就可想而知,那阵“改革”之风从沿海吹到这里,恐怕少不了滞后五年到十年。可惜的是,它来的快,走得也快。正是:风远路遥声先到,未曾开业已萧条。真令人唏嘘。
房子的主人对我们这些“不速之客”没有任何表示,他似乎早就知道谁是买主。他从一个上层摆放着不少石头的展示柜的底层,拿出好几串鱼干,它们和门外挂的是一个模样。我们的朋友只是闻了一下这些干家伙就立马交钱,没见讨价还价,大概他们事先都讲好了价钱。我好奇地拿起鱼干闻了闻,虽然没有什么腥味,但也没有干肉的“甘香”,倒是闻到一股淡淡的泥尘味。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看到门外被风沙拨弄着的鱼干而产生的幻觉。买了鱼干的仁兄十分笃定地说,这鱼好吃。看他们买的数量,就知道这一定是好东西。这时候我才明白,门外的几串鱼是招牌。
福海是一个宝库,它是新疆第二大渔业基地。这里的年产鱼获有三、四千吨,占新疆鱼产总量三分之一以上,它得“福”名,是实至名归。这是一个在第四纪晚期形成的凹陷湖,水发源于阿尔泰山的乌伦古河流,福海的面积有 730平方公里,有着大海般的宽阔视野,绝对无愧于“海”的称号。
说起福海里 “白班狗鱼”的际遇,可比不上它们在喀纳斯湖里的兄弟——“哲罗鲑”(又称“大红鱼”)。福海的水浅底平,湖水温度稍高,鱼生长得快,加上捕捞容易。可想而知,这里的“白班狗鱼”很快就成为人们饭桌上的佳肴。真的是,有好生养的不一定有好福气。
喀纳斯湖水冷,湖底深不可测,据说还有潜流、暗河什么的,那里的“哲罗鲑”们极可能几十年都生活在湖底,自然能长成十尺、八尺长的也不奇怪,偶尔露出水面溜达,弄起的动静也不会小,自然就有了“湖怪”一说。
我们转眼又来到福海的最南端,这里立了一个大招牌,介绍“白班狗鱼”,说它的“肉味鲜美,极具食用、观赏和游钓价值。”原来这里是一个养殖示范工作站。“游钓”一说好理解,说到“观赏”就一点费解了,难道这里还有潜水项目?其实不然。原来有观赏价值的是指它的幼鱼。白斑狗鱼体型修长,吻端尖翘,鱼鳍带黑色细纵纹,体侧有许多淡蓝白色斑点,是漂亮的观赏鱼。
看来,路行万里,真的会让人长见识。
从这里往北望去,无尽延伸的湖面与云端接连,就算是晴天,也绝对看不到对岸。资料说,这里是杂草丛生,野鸭成群,海鸥飞翔,还有白天鹅、斑鹤等稀有珍禽,夏秋两季可谓“鸟类天堂”。今天只怪天公不作美,它们都各自躲风去了。我望着一波波的细浪,有节奏地洗刷着岸边的卵石滩,眼前是一幅没有任何艳美感的风景,心里不禁萌生起一丝难以名状的孤独感。
其实,我们到福海还有另一个“节目”——捡玉石。原来,我们脚下的卵石里就藏着宝贝——戈壁玉,现代人给它起了个非常好听的名字:金丝玉。
新疆的“金丝玉”,产于河流、戈壁滩等地域,这是一种可供雕琢艺术品的玉石品种。因此石多为淡金黄色,内带丝纹而得名“金丝玉”。经雕琢后具有很高的观赏和收藏价值,是我国独有的珍贵玉石品种。据称,早在数千年前,楼兰古国人已经用它做成饰物佩戴。
我们开始沿着湖边的卵石滩搜寻,很快,我们的司机就有了斩获。他手上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块确实与别的石头不同,用水洗去了表面的泥尘,石块便显得晶莹通透,一侧还带着桔黄色的“晕”。他告诉我们,这就是一块不错的“籽玉”。所谓“籽玉”就是玉料经过河水经年的冲刷、磨蚀而形成的一种卵状的玉石。我们有了样品,心里就有谱了,很快我们都有了收获。
在水边捡玉石确实是得天独厚,因为,我想起了南京的“雨花石”都是放在水中观赏的。是水,将毛糙的石头表面变“透明”了,很容易看到它表面的色彩和透明的程度。我们随时洗刷每一块石头,特别容易看到它们的“真面目”。我突然发现,这里的水并不冷,还带有淡淡的咸味。一查才知道,原来福海还是中国五大咸水湖之一。这个三角形的大湖,就像戈壁滩上的翠玉,为这片戈壁带来生机和丰富的物产,为新疆人带来了福气。
由于时间关系,我们来去匆匆,实在有点可惜。心里一直在想,生活在这里的人们靠什么样的信念留在此地,什么是他们的苦恼与无奈、他们的乐趣与追求?有一点我相信,他们和世界上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别无选择地,用他们人生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去维持一种基本的生存条件——温饱、居所。这种“坚持”不论是朴素的美德,还是一种无奈的挣扎,都值得敬佩与同情。
车轮碾过路肩的细石冲上了国道,我透过车后滚起的一团黄尘,回望这片泛着鳞波的湖面,意犹未尽。手里搬弄着几颗捡获的、弹珠大小的“金丝玉”,心里特别感激那些祖祖辈辈生活在边塞蛮荒之地的人们,是他们的坚守,为我们保留了这片净土。我们一路过来,在车上的时间比较多,也已经浏览了戈壁滩的荒凉和壮美,我们永远没有机会去体验在如此恶劣的生存条件下的艰辛,但我们看到了我们的兄弟同胞不仅扎下了根,并创造了奇迹。我们虽然与福海县城擦肩而过,福海人奋斗三十多年,将只有一个小卖部的小镇,建设成了有一万人的美丽的县城、新疆人的一块宝地的历程和精神,留给我们永久的、最难忘的记忆。
几天来,随着车轮的移动,在这片苍茫大地上,我们的视角不断地被转换,心情也在变化,无时不在驰思,感叹新疆之大,大得“有容”,既有桃花源,亦有荒寒恶地。
从秀丽的喀纳斯归来,又踏足戈壁滩,远眺皑皑雪峰,睹景伤情,心中的苍凉之感始终无法消去。新疆地广人稀,地处内陆,大部分地区干旱缺水,加上夏天的极热,冬天的极寒,以及风雨的侵蚀,形成了不少奇特的地貌。
我们所到的两处自然景观特别有代表性,这些令人震撼的天然杰作,真是鬼斧神工,叹为观止。不知不觉中,无助的苍凉感渐渐消去,对大自然的欽崇之心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