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野草正待回身﹐突觉一道浑厚的大力向自己身后击来﹐一道刀光如电闪般在头上直劈而下。野草此时是会者不慌﹐能者不忙﹐反手向后一推﹐人便借力向前飘出数尺﹐只听得一声呯然大响﹐身后有人闷啍了一声﹐那道刀光便落了个空。
野草回转身来﹐只见一个将军模样的人手持大刀﹐站在一丈开外﹐正是御前统领龙在天。
龙在天一招走空﹐还差点被对方掌风扫中﹐知道对手功力极高﹐上下打量着野草道︰“阁下是谁?竟敢夤夜闯进这皇家禁宫﹐意欲何为?本统领劝你束手就缚﹐天子面前本统领还可代为求情。”
野草不敢说话﹐怕让龙在天听出自己的声音﹐把手中夺来的单刀一拋﹐嘿嘿冷笑一声。正在这时﹐简图从地道中冲将出来﹐口中哇哇大叫﹐一见敌人就站在门外﹐单刀一挥﹐便即攻向野草。龙在天一见﹐喝道︰“老简﹐捉活的!”收起大刀﹐双掌一错﹐使开一十六路小擒拿手﹐向野草夹攻而来。
按理龙在天是不会以二人夹击对手的﹐但这里是皇宫禁院﹐对面的是天子钦犯﹐却不能以江湖规矩来对敌﹐因此﹐龙在天以二敌一﹐乃职责所在。
野草背对着简图﹐不向前走避﹐反而向后退了一步﹐稍稍向左﹐让过刀锋﹐用左肩向简图右肩窝里一撞﹐简图半边身子一麻﹐踉跄后退数步﹐单刀拿捏不住﹐脫手而飞。这时龙在天正使一招金龙探爪﹐抓向野草肩井大穴﹐野草不慌不忙﹐使招哭星掩面﹐伸左掌去龙在天面门上一影﹐人往右急旋﹐出右掌往龙在天太阳穴上猛拍而去。
龙在天没见过这路打法﹐急急撤招后退﹐喝道︰“阁下这是什么拳法?”言罢揉身又上﹐一连使出苍鹰搏兔﹑灵蛇缠臂﹑铁指寸关等招数﹐意在将野草擒下。野草此时功力非昔日吴下阿蒙﹐加上对龙在天的招式路数甚为了解﹐双手只随意封拦﹐却不出招。心道要冲出这皇宫并不难﹐只怕龙在天死死纠缠﹐失手伤了他反倒不美。
正思忖脫身之策﹐却见龙在天招式一变﹐使开龙形掌法︰苍龙戏浪﹐龙出深渊向野草全力击来。
野草心念电转﹐故意哑了嗓子喝道︰“来得好!本大侠不陪你玩了!”迎着龙在天的掌力﹐也拍出一掌﹐人却飘身而起﹐借着龙在天一击之力﹐如箭般射向广安宫殿顶﹐此一下电光石火﹐变生肘肋﹐宫殿顶上的锦衣卫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放箭﹐野草早到﹐从怀中摸出一把铜钱﹐以金钱镖手法﹐袭向那宫殿顶上的锦衣卫。双足刚沾屋顶﹐一阵旋风也似的拳打脚踢﹐把宫殿顶上的侍卫﹐悉数打了下去。这才长笑一声﹐身形一起﹐只二﹑三个起落﹐便消失在夜幕中。待龙在天及众侍卫醒过神来﹐向着野草逃走的方向胡乱放箭时﹐早不见野草人影了。
简图过了半晌右边身子才有点感觉﹐挣扎着爬起来道︰“龙统领﹐此人怎地身量如此熟识?”压低了声音在龙在天的耳边道︰“好象是草先生…”
龙在天道︰“胡说!此人武功之高﹐当世少有﹐就合你我二人之力﹐也不是他的对手﹐又怎可能是草……?”
正说着﹐只见胡公公前来宣道︰“皇上有旨﹐着御前都统领龙在天﹑锦衣卫都指挥副使简图觐见。”
龙在天﹑简图跪下道︰“臣领旨。”便跟着胡公公往皇帝寝宫去了。
到得宣宗寝宫﹐只见宣宗身穿明黃便服﹐斜倚在龙榻上。龙在天﹑简图跪下磕拜﹐只听宣宗问道︰“逆贼是什么人呀?”
龙在天惶恐道︰“臣等无能﹐让逆贼逃脫了。”
“嗯……?”宣宗拖长了声音﹐两道凌厉的目光向龙﹑简二人扫去。
简图额角微汗﹐小心地道︰“皇上﹐那逆贼武功极高﹐微臣与龙统领合力都不是对手﹐故此被他走脫。”
“龙在天﹐你看这逆贼是何方神圣?”
“臣不敢妄断﹐依其武功招式﹐微臣从没见过﹐就其功力而言﹐当今天下﹐难有其匹。”
“简图﹐你看呢?”
“龙统领所言极是﹐微臣在他手下走不了一招就败下阵来……”
“哪此人到广安宫有何图谋?”
简图抢着道︰“这必是那建文余党……”
宣宗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道︰“好了﹐不必说了﹐今晚之事﹐不得向外透露半点风声。汝等跪安吧。”
龙在天﹑简图这才透了一口大气﹐齐齐跪在地上﹐请了安﹐这才退出寢宫。二人才走出宫外数十步﹐胡公公却从后面赶上来道︰“简指挥使﹐请留步。”
简图一脸狐疑﹐问道︰“公公有何吩咐?”
胡公公只是使眼色﹐龙在天早瞧科了﹐却装作没看见﹐向简图拱拱手道︰“如此简指挥使请便。”说着便自回下处。
臣子这样被太监留下的﹐多是皇帝要单独跟臣下说话才做出这样的举动﹐以免同行者生疑。龙在天在皇帝身边多年﹐这样的事却是心知肚明。
龙在天回到家中﹐脑中萦绕着刚才的打斗﹐对方的身影总感到相当之熟悉﹐难道真是草先生?但此人的武功深不可测﹐不可能是草先生﹐因为草先生的武功似乎比自己还略逊半筹。但此人举手投足﹐又确实与草先生无异。龙在天左思右想﹐却是无法入睡﹐挨到天明﹐便往护国公野草的府第去﹐春红接着﹐备言︰我家公子并无消息。龙在天无奈﹐只索罢了。
这日﹐皇城北面见龙楼里﹐莫言正与鹿云裳闲坐对弈﹐林见龙在旁作壁上观﹐只见水智伯快步走将进来﹐低声地道︰“据密报……深夜﹐一神秘高手暗探广安宫……如此如此……”
林见龙奇道︰“哦?有这等事?除了我们还有谁知道广安宫中之事?”
水智伯道︰“这么多年了﹐除了我们﹐还有谁关心广安宫那人?”
莫言来回地踱步﹐想了一回道︰“水坛主﹐不管是谁﹐务须查清这人来头﹐以免乱了我们的布署。”
“是!属下这就去布置。”水智伯转身走了。
鹿云裳却道︰“会不会当年另有生还之人……”
莫言道︰“不可能﹐当年只有木构和绣娘不见了﹐而皇上曾说木构身负重伤﹐显见活不成了。如果为夫的那盟弟真的是叶神医的儿子﹐那怀抱草兄弟的那个妇人就必是绣娘无疑。”
“如此混乱之际﹐你点漏了人也未可知。”鹿云裳道。
“也有可能﹐一些无关要紧的下人﹐为夫的也不全认得。但就算有人逃得性命﹐这些人也不知道这等国家大事。”
正说着﹐一个下人进来道︰“老爷﹐外面有一个怪人﹐指名要见您。”
“怪人?如何怪法?”林见龙问。
“全身都包裹着﹐只露出两只眼睛﹐佝偻着身子﹐就似有痨病一般。”
“这叫化子一样的人﹐你打发他些须银子便是了。”林见龙不耐烦地道。
“小的也是这样做的﹐只是那怪人却指名道姓﹐连大公子的名字都说出来了。”
“哦?此人现在哪里?”莫言问道。
“正在大厅里等着哩。”
莫言道︰“快﹐快去看看。”
莫言﹑鹿云裳﹑林见龙三人急往客厅走去﹐只见一人佝偻着坐在椅子上﹐头上一顶极大的遮阳笠﹐把整个脸都遮住了﹐一条大围巾把整张脸连鼻子嘴巴全裹着。见莫言等出来﹐懒懒地伸出手来﹐示意不要声张。莫言会意﹐便请那人到后堂静室中坐地。
那人一进静室﹐把脸上围巾除下﹐林见龙一见﹐大惊失色︰“怎地是你﹑你﹑草先生?”
鹿云裳张着嘴不知如何说好。莫言心中虽然震惊﹐脸上却神色自若地道︰“唉呀!贤弟﹐怎地如此模样?快快﹐夫人快去叫人生盆火来﹐再叫厨下整治些酒食。”
鹿云裳这才慌慌张张地冲出房门﹐片刻之间﹐便让人端来火盆﹐又烫了一壶好酒﹐拿了几碟卥牛肉﹑卥鸭之类的酒食进来。野草一见有酒﹐一把拿过﹐嘴对着嘴﹐骨都骨都地一口气喝了个精光﹐一抹嘴唇﹐叫道︰“好酒!”
莫言道︰“贤弟﹐怎地弄成如此光景?那日接报说﹐贤弟有要事要见愚兄﹐愚兄便在那上方山庄中等了一天﹐到得黃昏时候﹐你嫂子说﹐近来这一带有些小毛贼出没﹐不知你路上会不会出什么事﹐愚兄一听也对﹐便出来寻你﹐可直寻回城中﹐也不见你踪影。愚兄不放心﹐便又连夜返回上方山﹐却见庄院己被烧做白地。到现在还没查出是什么人干的哩。”
说话间﹐鹿云裳早添了一壶酒来﹐野草只顾扯着卥鸭腿﹐喝着酒﹐却不答话。鹿云裳道︰“这些天﹐你大哥和我天天都派人外出打听你的消息﹐却音信全无。现在好了﹐这不﹐草兄弟还是回来了。”
林见龙道︰“先生一面疲惫﹐似乎身有疾恙﹐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野草吃喝了一阵﹐这才道︰“大哥﹑大嫂﹑大公子﹐你们猜我跟谁打架了?”
莫言﹑鹿云裳﹑林见龙齐齐惊问︰“谁?”脸上虽装出惊疑之色﹐但心底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野草慢条斯理地道︰“黑煞令主!”
莫言大惊道︰“贤弟怎地和他照上面了?”
鹿云裳道︰“都说你那武林之盟与之作对﹐兄弟你树大招风﹐一但落了单﹐人家还不找你算帐?”
林见龙道︰“传说黑煞令主武功深不可测﹐先生能逃过大难乃不幸中之万幸也!”
野草声音弱弱地道︰“小弟与之相搏﹐不是他的对手﹐身负重伤﹐逃又逃不了﹐只好以金针渡穴之法﹐把体內潜能激发出来﹐与之性命相搏﹐那令主功力虽高﹐却没想到小弟有此一招﹐故而在小弟全力反击之下﹐也受了极重的內伤。当時我二人都昏死过去﹐待小弟醒来时﹐却是在一老猎人家中﹐至于那令主如何﹐小弟就不得而知了。”
林见龙道︰“可惜﹐没看到那令主是谁。”
鹿云裳道︰“草兄弟福大命大﹐危难之中必有神助﹐只要捡得性命回来﹐那令主是谁暂且就不理了。”
莫言道︰“贤弟就在这里安歇疗伤﹐哪里都不要去﹐千万別走漏了风声﹐免得对头知道了你的行踪﹐又惹麻烦。”
“小弟正有此意﹐”索要了纸笔﹐写了几个方子﹐道︰“烦请大哥着人去配药回来﹐这些天千万別来打扰小弟﹐小弟的伤再不赶紧治疗﹐恐怕真个武功尽废矣。”
莫言道︰“贤弟放心﹐一切有愚兄安排。”一面教夫人去安排密室让野草静养﹐一面教人去配药。
安排妥当后﹐莫言聚鹿云裳﹑林见龙﹑水智伯商议道︰“你们看此事如何?”
林见龙一脸杀气道︰“反正没人看到他来我们这里﹐就便……”做了个杀人手势。
“我看他还能回我们这里﹐说明他还没怀疑我们﹐此人大才﹐杀了可惜。”鹿云裳道。
水智伯想了许久才道︰“依属下愚见﹐不如等他伤好之后﹐再探口风不迟。反正他人在我们手中﹐又没对我们有任何怀疑﹐想必对我们没多大的害处。”
“嗯﹐他既不知令主是谁﹐这就好办了。水坛主﹐王道长的伤如何了?”
“回老爷﹐王道长的伤势快大好了﹐只是功力才恢复了九成。他回来的报告跟二爷相差无几﹐没有说到自己的身份泄露。”
“依你之见如何处置我这位贤弟?”
“刚才夫人说了﹐此人大才﹐能利用当然最好不过了。”
“好!且等他伤好再说﹐你们把这里的一切人等都吩咐了﹐不可露出半点儿破绽。”
林见龙道︰“我总觉得有点养虎为患的感觉……”
“哈哈﹐龙儿﹐大丈夫不冒点险如何成大事?”莫言笑道。
养心殿內﹐宣宗伏在龙案上逗玩蟋蟀﹐龙案前跪着锦衣卫都指挥副使简图﹐宣宗漫不经心地道︰“简图﹐朕让汝办的事有何眉目?”
简图道︰“启禀皇上﹐微臣不知如何说好。”
“照实说来。”
“是!臣派密探四出打探﹐传言有僧自称建文皇帝而行走于闽境者﹐乃虛妄之言﹐实为一疯子也﹐臣己将之拘捕入狱﹐勿令于市井惑众。只等皇上发落。”
“嗯﹐此等疯人﹐虽是疯言﹐却能蛊惑人心﹐死罪免了﹐就禁于死牢之中﹐勿与他人相见﹐由他自生自灭去吧。”
“是!皇上不杀他﹐真是仁慈厚德﹐英明之主。臣遵旨照办。”
“还有別的事体吗?”
“臣在侦查之中发现﹐似有一股不明的势力暗中布置﹐却是无法得知其背景。”
“嗯﹐说下去。”
“臣又再查探﹐发现……发现……”
“发现何事?”
“臣不敢说。”
“恕你无罪﹐但说无妨。”
“是。臣发现护国公草先生先父﹐也就是那叶神医﹐似与建文余党有染……”
宣宗霍地站起来道︰“什么?你说草先生?”
“臣死罪﹐只是…只是传闻前朝疑案﹐其中此案最奇……”
宣宗缓缓地坐回龙椅上﹐和声道︰“草先生先父并非叶神医﹐你继续说﹐有何发现?”
“草先生自从失踪后﹐江湖上不见踪影﹐也没回仙草堂去。现今仙草堂中常常聚集大批的武林人物﹐据查乃是要与一个叫做黑煞的黑道帮会对抗。”简图停了一下﹐偷偷望了望宣宗的脸色﹐见他没有什么表示﹐就接着道︰“臣又密派人查探黑煞之情由﹐发现它三十多年前﹐早已被武林群雄联手铲除了。现今死灰复燃﹐似也与臣所侦知的不明势力暗通。”
“好!很好!你继续查探﹐有任何消息﹐直接向朕禀报﹐不得向任何人等泄露半点口风。朕赐汝一面金牌﹐办案查探之时﹐如遇阻拦﹐可先斩后奏。”
简图谢了恩﹐把御赐金牌小心地纳入怀中藏好。这才辞了皇驾出宫办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