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火龙洞龙子拜龙墓 紫禁城禁宫会禁人 之二

文垚大急﹐向前扶道︰“师父折煞徒儿了。”突感不对﹐一摸无邪子脉象﹐己然星沉寿终。文垚哭道︰“师父﹑师父!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杭竝昍老泪纵橫﹐扶起文垚道︰“师弟﹐节哀﹐师父他老人家为治你伤势﹐耗尽了毕生的功力﹐这才把你的伤病治﹐此前严令为兄的不得向你透露半分。”

文垚﹑雁儿跪在无邪子身前﹐拜了又拜﹐这才与杭竝昍合力﹐在建文帝陵寢边把无邪子安葬了﹐文垚亲手立碑︰大明忠烈公先师公冶公讳不扬之墓﹐落款为︰弟子杭竝昍﹑朱文垚。

安葬了无邪子﹐文垚望着父亲墓前的无字碑﹐心中感概﹐一代帝皇﹐生前饱受破国之苦﹐死后还落得个不敢标名题姓﹐心中激愤不已﹐从腰中拔出碧波剑﹐去那无字之碑上镌道︰大明太宗至正孝仁文皇帝之陵﹐下款为︰嗣子文垚泣立。

事毕﹐文垚这才与雁儿兄妹相认。文垚依无邪子遗嘱﹐把《內功要诀》恭恭敬敬地双手捧给杭竝昍道︰“这是师父的內功要诀﹐內中缺了毒药篇中三分之一页﹐请掌门师兄保藏。”

杭竝昍恭敬地接了﹐道︰“为兄教人抄录一本给你﹐师门之事﹐师弟无须挂心﹐只管谋划天下大事为至要。此处一切﹐从此便由师弟作主。”说着跪下道︰“臣杭竝昍参见太子殿下。”

文垚连忙回礼道︰“师兄请勿多礼﹐小弟还须师兄多加指点。”

雁儿道︰“哥﹐我们把我娘接来这里吧?”

文垚道︰“好﹐我正有此意。师兄﹐请你派人持雁儿的亲笔信去无尘庵把真如大师接来吧。这样我也放心一些。”

“是﹐臣马上派人去办。”

“有劳师兄了。”文垚待杭竝昍走后﹐打开黃布包着的物事﹐却是一方玉玺﹐上镌建文年号字样﹐却是建文帝的藏书私印﹐印盒中有一张图﹐野草打开看时﹐正是天台山地宫御座下的暗室中藏宝之图。

文垚﹑雁儿向父皇﹑无邪子陵墓又拜了一回﹐这才返回住处。当晚文垚请杭竝昍前来问道︰“师兄﹐听师父所言﹐当日我大哥随你们从秘道出走京城﹐后来殁于途中﹐还有一个二哥下落不明﹐这些年有没打听到什么消息?”

“回殿下……”

“师兄﹐以后还是叫我师弟吧﹐这样方便一些﹐也不易暴露身份。”

“是﹐殿…师弟。后来师父打听得实﹐二皇子文圭被囚于深宫之中﹐我们多次打探﹐全无结果﹐加之守卫森严﹐无法营救。”

“如此﹐小弟就须先往北边走一趟﹐只要二皇兄还在世﹐我便须把他救出来。”

“师弟小心谨慎﹐此事马虎不得。”

“师兄放心﹐小弟理会得。”

“师弟﹐师父临终遗命﹐要将本门诸般功夫﹑医术悉数教授与你﹐你且不要急在一时﹐多待些日子﹐待为兄的将师门功夫都传了﹐你才出外不迟。

文垚想了想﹐道︰“也好。

自此﹐文垚潜心苦学﹐杭竝昍则把师门绝技倾相授﹐半个月才过﹐己把师门技法学了个八﹑九不离十﹐只欠火候罢了。

这日﹐派出去接真如大师的人回来道︰“真如师太不愿再理凡尘之事﹐一心向佛﹐故不肯前来相会。吩咐公主好生听太子殿下的话﹐并学好医术﹑武功﹐以备将来之用。”

雁儿急道︰“这如何是好?娘一人在那里孤苦无依﹐哥﹐你得想个法子把她接来。”

文垚道︰“妹妹莫急﹐待为兄的设法好了。”转头向杭竝昍道︰“师兄﹐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小弟欲亲往无尘庵拜谒如贵人﹐然后再往京城探望二皇兄。”

杭竝昍道︰“好﹐师弟所学己经差不多了﹐只在勤于练习而己。你放心前往就是。”

野草道︰“师兄﹐那桃花红和荷叶青之毒﹐不知师兄是否会配制?”

杭竝昍从怀中拿出一本书来﹐道︰“师弟﹐这是內功要诀的抄本﹐內中所缺失的﹐为兄已然补齐﹐桃花红﹑荷叶青的配制方法也已详尽记于其中。”

野草喜道︰“如此﹐天下武林有救了﹐也就不用再怕黑煞的毒功了。”

杭竝昍道︰“师弟前途珍重。”

雁儿道︰“哥﹐我跟你一道去接娘亲。”

文垚道︰“不可﹐你留在此处跟着师兄学些医术及拳脚功夫﹐不许偷懒。”

雁儿只好低了头应道︰“是……

野草又道︰“此处为先帝及先师陵寢重地﹐等闲不能让人知道。因此从今日起﹐就不要向外联络任何人了。复国大事﹐小弟自会谋划﹐请师兄总管此中事务﹐待小弟功成之日﹐再来接师兄及迁先帝﹑先师陵寢于宝地。”

“师弟放心吧﹐为兄的悉心教授公主便是。”

这日﹐文垚收拾行李﹐准备起程﹐杭竝昍和雁儿直送至那写着怪异符号的巨岩跟前﹐农﹑樵二人前来参见了。文垚便问道︰“师兄﹐这巨岩之上﹐写的是什么?”

杭竝昍答道︰“师弟﹐这是先帝的一篇讨逆诏檄﹐其意云燕贼簒逆﹐迫朕逊国﹐天人共愤。昔金川门破﹐杀戮尸横,燕逆之罪罄竹难书。今大明日月无光,成囚杀之地。天下忠义之士﹐须振臂而起﹐共降燕魔,以复大明正统。这是师父以当地土人几乎失传之文字写成﹐因而极难解读。”

“原来如此。师兄请回﹐小弟告辞了。”

“哥﹐你千万小心。见着我娘﹐代我多多拜上问安。”

“师弟此去﹐还是用原野草之名为好。师弟前程珍重﹐为兄企盼佳音。”

文垚道︰“小弟僅遵师兄教诲。”一抱拳﹐转身起步﹐施展轻功﹐如行云流水﹐点尘不惊﹐早去了数十丈远近﹐杭竝昍﹑雁儿﹑农﹑樵四人直看不到文垚身影方回。

却说朱文垚仍用原野草之名行走江湖﹐少不了要日行夜宿。野草来时连走路都困难﹐须由雁儿搀扶着而行。此时的野草﹐不但身世大白﹐而且一身功夫足以傲视天下。那晒甲山距恒山虽有数千里之遙﹐此时对野草来说﹐却不在话下。

不数日﹐早己到了无尘庵。净善一见是他﹐喜出望外﹐连忙把他带到方丈﹐真如正闭目诵经﹐闻说野草来了﹐正欲起身﹐野草早己进来﹐大礼参拜口中却不言语。

真如也不去扶他﹐却叫净善退下﹐关好门﹐这才去扶野草﹐道︰“孩子﹐你都知道了?”

野草跪在地上不肯起来﹐道︰“请娘娘上坐﹐受孩儿一拜。”

真如却道︰“这里没有什么娘娘﹐孩子不必如此大礼。”

雁儿妹妹要我代她多多拜上娘娘问安。”

“好了﹐贫尼都心领了﹐你起来罢。”

“是﹐”野草应了﹐站了起来道︰“请娘娘隨孩儿一同前往黔地﹐也好让我和妹妹孝敬侍候您过下半生。”

“孩子﹐往后请勿再叫贫尼为娘娘了。雁儿现已知道自己的身世﹐又跟在你身边﹐贫尼就放心了。至于黔境﹐贫尼就不去了﹐贫尼身入空门﹐二十年前就不愿再涉凡尘﹐因而你父皇之召﹐贫尼也抗而不遵。奈何雁儿还小﹐使我不能潜心修行。现今心事已了﹐正可一心向佛﹐不问尘事了。”

野草心知真如心意己决﹐绝难劝说﹐只好道︰“如此请大师安心礼佛﹐孩儿自会好好照顾妹妹。”言罢﹐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响头﹐真如如释重负﹐面上现出安详的微笑。野草辞了真如﹐走出方丈﹐把一袋金子交给净善道︰“些须香油之资﹐请师姐笑纳﹐好替小弟在佛前多烧些香﹐保佑真如大师安康吉祥。”

净善宣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多谢草施主。请放心﹐小尼定必天天替施主多诵几遍经﹐替施主消灾解厄。”

野草辞了净善等人﹐往东而去。不一日﹐早已到了当日自己遇伏之处﹐四下里一点痕迹都找不到了。野草想了想﹐突然往上方山方向驰去。按当日米聪所说﹐这里离莫言的庄院不过三十里路﹐以野草现时脚程﹐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即可到达。

野草到得上方山﹐登高一看﹐方圆十数里地没有一处房舍人家﹐正在纳闷之时﹐来到一处山坳﹐只见残垣碎瓦﹐遍地灰烬﹐野草心中一紧︰怎么被烧做白地?往来细细地看了一遍﹐心中疑云暗涌﹐不详的感觉笼罩在心头。稍停﹐野草以掌作刀﹐削了一根儿臂粗细的小树杈﹐去那灰烬中拨弄了良久﹐这才拋下树杈﹐仰首向天﹐沉默良久良久﹐这才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初冬的京城﹐已然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大街小巷都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雪。二更天﹐紫禁城內﹐那些侍卫无论是明哨还是暗哨﹐都冷得缩作一团﹐能偷懒的都偷懒去了﹐不能偷懒的﹐都把脖子缩在斗篷里﹐不停地向手上哈气。戒备森严的广安宫﹐高高的围墙外﹐守卫明显地减少了。只有三数个侍卫在大门外来回晃动。进了大门是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四角都布置了岗哨﹐正门外又有两名侍卫。

突然一道白影如鬼魅一般从屋顶飘下﹐正门外的两名侍卫似乎没有看见﹐便动也不动地站在门口。白影一闪进了门內﹐一名军官模样的侍卫正坐在里面向火取暖。身旁几上放了一大坛子酒。白影再闪﹐那军官便僵坐不动了。只见白影一停﹐伸手去桌上抄起那坛酒﹐掀开蒙面白布----正是野草﹐张口便喝﹐只几口﹐便喝了半坛。

野草喝完酒﹐重新把面巾系好﹐去墙上一块砖头上一按﹐只听一阵轧轧之声响过﹐地上现出一个洞口﹐一道石阶直通地下。野草想也不想﹐飘身而下﹐那地道之中却是灯火通明﹐野草一边走一边把两边灯火以掌风劈灭﹐并故意弄出点声音来﹐只听里面一个声音道︰“陈队长﹐是你么?”

野草故意粗着嗓子含糊地“嗯”了一声﹐骂道︰“快出来看看﹐灯为什么灭了?”只听一阵脚步声﹐从里面奔出两个侍卫﹐其中一人口中道︰“怎会呢?”话音未落﹐便即寂然无声。

野草点倒了二人﹐向前走去﹐只见一个侍卫坐在一道门前﹐看见他来﹐道︰“你是何人?”正要拔刀﹐只觉穴道一麻﹐便失去了知觉。野草去他身上一搜﹐搜出一把钥匙﹐打开那门锁﹐用力一推﹐那门居然厚达半尺﹐全用精铁打造。

野草走进去﹐一个老年宫女正倚着几儿打盹﹐里面还有一道门紧闭着﹐野草轻轻在她晕睡穴上点了一下﹐然后推开那门﹐只见一个瘦弱的身影映入眼帘︰一身灰布衣袍﹐脸容苍白﹐胡子稀疏﹐双眼空洞无神。听得门响﹐才缓缓地转头望向门口。

野草一见﹐一把扯下蒙面巾﹐跪下道︰“二皇兄!”说着﹐泪如泉涌。那人正是建文帝次子文圭﹐史称“建庶人”。朱棣攻克南京时﹐他仅两岁﹐被宫女抱着躲于暗处﹐幸免于死﹐之后便被朱棣长期幽禁于广安宫。此时己经三十岁了﹐样子却如四十好几的人。

文圭见野草跪在跟前﹐毫无感情地道︰“汝乃何人?为何下跪?”

“皇兄﹐小弟乃你的亲兄弟﹐现今前来救你出去也。”

“兄弟?我有兄弟吗?从来没人告诉我有兄弟。”文圭惊讶地道。

野草见他如此﹐明白这二十多年来﹐一定没人敢向他说及身世家史﹐便道︰“皇兄﹐我们父皇乃太祖长子懿文太子讳标之次子﹑大明第二代皇帝是也﹐二十多年前﹐燕王逆贼棣﹐率兵攻占南京﹐弒君夺位﹐害得父皇逊国逃难﹐大哥和简太子奎死于途中﹐弟乃父皇难中所生﹐今父皇己崩﹐只剩我们兄弟二人也。”

文圭听罢﹐面无表情﹐良久才道︰“胡说﹐吾父既为皇上﹐又谁人敢害之?”

野草知一时难以向二哥说明这段历史﹐只得说︰“皇兄﹐且请随弟出去﹐有时间弟必从长细细告知一切。”

文圭道︰“此间甚好﹐吾那里都不去。你自己走吧。”

野草急道︰“时间无多﹐侍卫们一换班便即发现有人闯入﹐那时脫身不易。”

文圭搖搖头﹐身子动也不动。野草拿出建文帝的那颗印玺喝道︰“二皇兄﹐父皇印玺在此﹐还不下跪?”

哪知文圭道︰“吾不知什么父皇印玺﹐你別诳我。”

野草无奈﹐不知如何才好﹐思之再三正欲用强﹐只听地道外十分吵杂﹐又听得一人大声道︰“封锁所有通道﹐注意逆贼有没有同党伏于暗处。”

野草一听﹐知事败露﹐正欲点了文圭穴道﹐带同他冲出去。却听文圭自言自语地道︰“留有用之身做有用之事﹐救无用之身无济于事。”

野草听得分明﹐心中明白二哥心意﹐跪下拜了一拜﹐一指点了文圭晕睡穴﹐把他放在床上﹐这才系好蒙面巾﹐往门外疾穿而出。

方才走出那道半尺厚的铁门﹐一道刀光迎面劈来﹐野草不退反进﹐使一招天罡拳上的天罡分兵﹐左右一分﹐主客易位﹐反把对方困在里面﹐定睛看时﹐却是卫统领之一的简图。简图一招落败﹐单刀劈风﹐舞得风车也似的﹐一退又进﹐向野草狠狠攻来。野草因与他曾在关外长城救宣宗时共过生死﹐不欲伤他﹐使出三成功力﹐去他手腕上一封﹐简图虎口震裂﹐单刀脫手而飞。野草一旋身﹐往外就冲﹐此时地道中涌进诸多侍卫﹐野草指点﹑掌拍﹑足踢﹐或点穴或击昏﹐竟然没伤一人。待冲出地道﹐闯出大门﹐往阮子里一看﹐只见锦衣卫﹑御林军一层一层﹐把个广安宫围得水泄不通﹐屋顶﹑高墙上火把通明﹐布满了弓箭手﹐全都箭在弦上﹐只要一声令下﹐便是一只飞鸟也难逃得出这重重罗网。

野草只管向门外便走﹐两个锦衣卫吶喊着冲上前来﹐野草一旋身﹐去他二人身上各拍一掌﹐顺手夺过一名锦衣卫的单刀。那二人被野草一拍扑地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野草正待回身﹐突觉一道浑厚的大力向自己身后击来﹐一道刀光如电闪般在头上直劈而下。野草此时是会者不慌﹐能者不忙﹐反手向后一推﹐人便借力向前飘出数尺﹐只听得一声呯然大响﹐身后有人闷啍了一声﹐那道刀光便落了个空。

 

正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毕竟那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