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柳絮突然道︰“义父﹐草呢?怎么不出来见见我师姐?”却没有人答话﹐抬头望向柳晓风﹐柳晓风却把头转向一边。柳絮见此情形﹐心中大疑﹐一把抓住柳晓风的手﹐急道︰“草怎么了?他在哪里?”
柳晓风下颔一摆﹐示意在哪里。柳絮叫道︰“草……”旋风似地扑进一个雅间﹐竺芝紧随其后﹐只见雅间里﹐桌椅全都撤去﹐当中摆了一张简易的竹榻﹐野草躺在上面﹐脸无血色﹐双目紧闭﹐裴百龄正在旁为其诊脉。
柳絮扑到野草身边﹐哭道︰“草﹐你怎么了?你快醒来呀!”
竺芝也在旁陪着哭道︰“絮妹妹﹐你小心別碰疼他了。”
裴百龄道︰“两位姑娘﹐师叔祖只是失血过多﹐身体极度虚弱﹐性命却是无碍。”
二女听得﹐破涕为笑﹐柳絮喜道︰“这却是好也!裴掌门﹐你快快想办法怎样给他补血?”
裴百龄摇头道︰“失血之症﹐只能慢慢地调理﹐须知人体生血甚缓﹐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生成这许多血的。”
“草怎地会失血过多?是哪里受伤了?”竺芝问
裴百龄说︰“师叔祖没有受伤﹐是他自己割破血脉﹐以自己的血把白大侠他们都救了。”说完用手指了一下隔壁接着道︰“他们都中了桃花红的毒。”
“桃花红?”柳絮一听﹐马上明白过来﹐上次柳晓风中了桃花红的毒﹐她就亲眼看着野草割开手腕上的血脉﹐以血为柳晓风解毒。想着﹐不觉垂下泪来。
背后传来柳晓风的声音道︰“絮儿勿哭。草贤侄大仁﹑大智﹑大勇﹐乃武林之福。当年空如大师就说过﹐他福泽绵长﹐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的。”
正说着﹐却听得外面一个银铃似的声音道︰“草哥哥﹐你给我出来!这么一场好打﹐却把我发配去守船儿……咦?不听大和尚﹐我草哥哥呢?”
不听低低地喧了一声佛号﹐下巴向着野草躺着的雅间一扬了扬﹐便不作声了。青莲把门帘一掀﹐看到房中情形﹐吓了一跳︰“我草哥哥怎么了?”目光四下里找寻︰“我兰姐姐呢?”
柳晓风又把前后故事说了一遍﹐道︰“亏得草贤侄﹐现在大伙全都性命无碍了。”
青莲叹口气道︰“我这个傻哥哥﹐就知道救人﹐自己连命都不要了。”
柳晓风虎目蕴泪﹐低声道︰“草贤侄悲天悯人﹐菩萨心肠﹐老夫当日也身受其厚赐﹐才捡回这条老命。”
“阿弥佗佛﹐”不闻不知何时进来了﹐宣声佛号道︰“叶施主宅心仁厚﹐福泽绵长﹐众侠士命不该绝﹐后必有福。柳大侠﹐山庄內己搜查清理完毕﹐下一步该当如何?”
柳晓风示意裴百龄和不闻二人﹐一同走出外面﹐柳晓风问裴百龄︰“草贤侄及众侠士情况如何?”
裴百龄道︰“众侠士所中之毒﹐因施救及时﹐没有伤及內脏﹐调理三数日便可排清体內之毒﹐再休养十数日便可复原。只有师叔祖失血过多﹐三个月內不宜走动。”
柳晓风于是聚众商议﹐黑煞徒众一律赐与解毒灵丹﹐投降者不予追究﹐擒拿俘虏者﹐悉数废去武功﹐全都发给盘川自行返乡。派赵奇﹑冉顺二人追寻黑煞魔头的踪迹;留下季春华﹑王度﹑莘合等人继续搜捕漏网之黑煞徒众;不闻率少林弟子返回少林﹐留不听和虚相于盟主座前听令;知客也带武当门人返回武当﹐只留伐木在盟主座前议事。其余人等﹐都随盟主返回天台山。
又命人买来十多辆马车﹐把野草等人一人一辆载了﹐山庄中所缴获的财物都尽数装载上车﹐望天台山而回。
柳絮和竺芝于路守在野草车上﹐片刻不离﹐青莲则守在芷兰车上﹐时常跑来野草车上探视。柳霓裳得知野草便是叶家后人﹐更是一日数次﹐带着芊芊前往问候。云柔月守着宛枫﹐秋中明自有连倩看护;白先﹑杨展﹑时不与﹑归无极﹑巫斯义以及土九﹐柳晓风都派专人看护。
走了十多日﹐芷兰等人已能下地行走﹐都到野草跟前问候。野草依然脸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只斜靠在车內﹐闭着眼听众人说话。却好芊芊陪着霓裳﹐提了食盒前来看视﹐见此情形﹐芊芊老大不高兴地说︰“你们让他多休息一会吧﹐你们看他连听你们说话都费劲的很!”
归无极﹑巫斯义等人做了个鬼脸﹐便都告辞走了。芊芊便对柳絮和竺芝道︰“师叔﹐你和竺芝妹妹累了这么些天了﹐就去活动一下筋骨﹐梳洗一下﹐换件衣服吧﹐我代你们侍候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柳絮和竺芝本不愿意﹐可一想﹐过了这么些天了﹐也确实要换洗一下衣服了﹐便道︰“有劳你照看一下﹐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芊芊应了﹐又对霓裳道︰“师傅﹐你也回去吧﹐多些陪陪师祖﹐这里有我就行。”霓裳应了﹐又叮嘱了几句﹐这才走了。
芊芊从食盒中取出一碗肉糜米粥﹐又拿出一盘小菜﹐还没说话﹐只见野草双目一张 ﹐道︰“虾仁炒蛋?”原来芊芊取出来的﹐真个是一盘虾仁炒蛋。
芊芊笑道︰“你可真行﹐都这模样了﹐还能闻得出菜的味道?”
野草咽了一口口水﹐口中只嗯嗯地应了几声﹐芊芊用小匙喂了一口炒蛋给他吃﹐野草道︰“好吃!好吃!如果有酒就更好了。”
芊芊气道︰“你呀﹐都快没了半条命了﹐还想喝酒!”
突然就闻到一股酒香飘来﹐一个声音道︰“我草哥哥没有酒喝﹐连剩下的半条命都要没了。”车帘子一掀﹐青莲手上拿着一个小酒壶﹐上了马车﹐一边就扶起野草;野草就着青莲手里﹐喝了一大口酒﹐道︰“好酒!还是莲丫头知我心意。”
芊芊急道︰“別喝了﹐裴掌门吩咐了﹐不能喝酒!”
野草哪管她说什么?连喝了几口﹐脸上有了些许血色﹐声音也大了些儿︰“谁说不能喝酒?这酒能治百病﹐你看﹐我不是精神了许多?”
正在得意之中﹐冷不防一只手伸了进来﹐夺过青莲手上的酒壶﹐一把摔出车外﹐道︰“不要命了?”
野草一看﹐正是柳絮﹐讪讪地笑道︰“是是﹐不喝也要不了命﹐就不喝了。”
柳絮转向青莲﹐责备道︰“你这丫头﹐怎么可以拿酒给你草哥哥喝?裴掌门是怎么吩咐来着?”
青莲吓得低了头不敢说话﹐野草道︰“絮儿﹐別吓着莲丫头了﹐是我央她给我拿酒来喝的。”
柳絮无奈﹐叹道︰“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自己……”
走了大半个月﹐裴百龄每日亲自调制益血补气的汤药给野草服食﹐待回到天台山﹐野草已能行走﹐脸上也恢复了几分血色。
芮德彰早己接报﹐迎下山来﹐野草见了﹐便要行师徒之礼。芮德彰一把扶住﹐道︰“昱儿﹐感觉可好?”
野草道︰“多谢师父挂怀﹐已无大碍了。”
芮德彰从小把野草抚养长大﹐名为师徒﹐实则情逾父子﹐看到爱徒无恙﹐心中那份喜悅无法表达﹐只是点点头﹐连声道好而己。
纪复古上前拉着野草的手﹐端详了好一会﹐声音呜咽地叫了一声︰“少主!”便说不下去了。擦擦眼眶﹐抬头一看﹐看到柳霓裳站在野草身后﹐又喜道︰“这不是柳姑娘吗?”说着便给霓裳行礼﹐霓裳也回了一礼﹐道︰“你可是纪总管?”纪复古脸上一道刀疤﹐脸容改变甚大﹐因而霓裳有此一问。
“正是小人﹐难得姑娘一眼就把小人认出来了。”
“纪总管虽然脸容改变﹐但声音却是没改。”
“姑娘这些年却是受苦了。”
“听师妹说﹐纪总管为了寻找叶公子﹐四海奔波﹐受尽艰苦﹐霓裳好生佩服。”
“姑娘为找寻我家少主﹐不慎误中巨毒﹐又受人软禁﹐更是受尽苦难。”
“好了﹐好了﹐今日且喜都能相逢﹐更喜是叶家后人也己找到﹐你们就不必再提这些伤心往事了。”柳晓风打断他们的谈话。
“是﹑是﹑是﹐柳大侠说的对﹐我们还是快进內间用膳罢。”纪复古打住话头﹐把大伙都迎至厅中﹐便教翠姑﹐摆上酒食。却教红娘亲自给野草和柳絮﹑竺芝送去酒食。
饭罢﹐不听前来禀道︰“启禀盟主﹐那土九已然性命无碍﹐是否废了武功﹐放其回乡?”
柳晓风道︰“好!就这样办吧。”
不听去了盏茶功夫﹐便又前来道︰“盟主﹐那土九坚执要见一见草先生﹐见过之后﹐要杀要剐悉听发落。”
柳晓风道︰“草贤侄舍了性命把他救了﹐废了武功恐怕可惜了﹐不如让他见一下草贤侄﹐由他发落也好。”
不听领命﹐带着土九﹐便到野草房中来﹐那土九一见野草﹐扑地跪倒﹐大礼参拜﹐口称恩公。野草道︰“土九﹐你捡了性命﹐便回乡去﹐从此洗心革面﹐从新做人﹐万勿再附恶造孽﹐也不枉我救你一回。”
土九顿首道︰“恩公﹐小人虽十恶不赦﹐也还知恩图报﹐恩公之德﹐恩同再造﹐小人有生之年﹐誓要追随恩公﹐做牛做马以报恩公再生之恩。”说完﹐只管磕头不止。
野草道︰“你何苦如此?只要你不再为恶﹐便是报了我的恩德了。
土九不言﹐一个劲地磕头﹐额上己见血迹。不听道︰“阿弥佗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柳絮心软﹐道︰“草﹐你就留下他﹐让他有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野草叹口气道︰“好吧﹐你就教古叔收拾个下处﹐先去歇息吧。”
土九应了声是﹐便欲转身出去﹐却听野草道︰“土九﹐你既脫离黑煞﹐这土九的名字就不必再用了。”
土九回过身来道︰“是﹐请主人赐名。”
“你原来叫什么名字?”
“小人乃汉中人氏﹐姓涂﹐名宗旺。父母早亡﹐没有兄弟姐妹。”
“涂宗旺﹐你既立心改恶从善﹐以后你就叫向善如何?”
“好!多谢主人赐名﹐往后小人就叫涂向善了。”说完磕头谢了野草赐名﹐便跟着纪复古安顿去了。
野草安心在仙草堂静养﹐家中大小事情自有纪复古﹑红娘﹑翠姑﹑涂向善料理﹐又有柳晓风等人运筹武林中事。于是便专心用功﹐练起那《內功要诀》上的功夫﹐加之三指圣手裴百龄精心调理﹐才过一个多月﹐身体已复原得十有八九了﹐众人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这日﹐赵奇﹑冉顺回来报道︰“自从飞云山庄被破﹐一夜之间﹐黑煞踪迹全无﹐各地活动﹐全部停止﹐就象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柳晓风聚众商议道︰“以往黑煞行事﹐睚眦必报﹐这次销声匿迹﹐其中必有阴谋。”
薛冰清道︰“黑煞行事本就十分诡秘﹐要找他们已不易了﹐现在它一躲起来﹐就更难找了。”
师重道道︰“现在我们在明﹐黑煞在暗﹐得多提防着点儿。”
芷兰道︰“能够在一夜之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黑煞令主果然厉害!”
野草道︰“黑煞经此一役﹐必定会谋定而动﹐最好的办法就是大举进攻我们这里﹐我们不妨来个守株待兔﹐外松而內紧﹐在这里布上三﹑四重围防﹐一旦黑煞来犯﹐我们便让其进来﹐再关起门来打狗﹐保管要他们有来无回。”
芮德彰拍掌道︰“昱儿这办法好。”
闻尚仁道︰“山前山后的机关消息也都布置好了﹐正好派上用场。”
柳晓风道︰“好!闻老弟﹐刘老弟和伐木道长﹐有劳你们三位去督办此事如何?”
闻尚仁三人齐声道︰“谨遵盟主将令。”
野草望着柳晓风道︰“柳伯伯﹐咱们大破黑煞巢穴﹐好象还没摆得胜酒呢?”
芷兰笑道︰“恐怕是你的酒虫造反了吧?”
柳晓风哈哈笑道︰“这酒早该摆了﹐就等你身体复原﹐大伙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这事就交给芮老弟去操办吧。”
芮德彰站起来道︰“遵命。”
又早是春尽夏至时节﹐天台山上万木皆荣。这日黃昏﹐半边月儿早早挂在天边﹐仙草堂大院﹐整整齐齐地摆了三四十桌酒席﹐柳晓风与芮德彰﹑清虚﹑柳霓裳﹑刘渊以及薛冰清﹑师重道等长老前辈及掌门人坐了首席﹐野草﹑柳絮﹑芷兰﹑竺芝﹑青莲﹑白先﹑弓玄﹑时不与﹑归无极﹑巫斯义﹑秋中明夫妇﹑魏虎臣﹑宛枫﹑云柔月﹑杨展﹑芊芊﹑招家兄弟﹑赵奇﹑冉顺﹑孟凡等二十多人﹐占了相邻的二席;惠杏雨﹑不听﹑虚相﹑白石等人素食﹐便都安排在上首一席坐地。其余众英雄团团坐了。
芮德彰一声“开宴!”众人全都高举酒碗﹐连干三碗﹐酒过三巡﹐便各自开怀畅饮。
野草喝完三大碗酒﹐美美地一咂嘴﹐方才坐下﹐却见芷兰﹑秋中明领着白先﹑时不与﹑归无极﹑巫斯义﹑宛枫﹑杨展等人﹐向着野草双膝跪地﹐野草大惊﹐站起身来﹐便要去扶芷兰等人。秋中明一使眼色﹐弓玄﹑魏虎臣上前﹐按住野草﹐众人拜了﹐双手捧着酒碗﹐高举过顶﹐齐道︰“拜谢公子再造之恩!”
野草道︰“快快起来﹐自家兄弟﹐自应救助﹐哪里能分你我?”
自此这一班人便成生死之交﹐后来在武林中造下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乃后话﹐按下不表。
却说众人一来感谢野草救命之恩﹐二来祝贺他身体复原﹐都来敬酒﹐涂向善抱着一个大酒坛﹐站在野草身旁﹐只顾替他倒酒。野草多时不闻酒味﹐今日开禁﹐更是来者不拒﹐酒到必干﹐喝得不亦乐乎。
酒宴从酉时不到开始﹐直喝到戌时正﹐绝大部分人早己安歇去了﹐只剩下野草这二席﹐加上薛冰清﹑柳霓裳﹑惠杏雨﹑不听﹑梅雪影﹑卫婵娟﹑江若慧几个人也围拢过来﹐边喝酒边听野草说逮耳鼠的故事。
柳絮紧挨着野草坐着﹐听罢故事﹐叹口气道︰“草﹐原来你受过这么重的伤﹐怎么也不告诉我?”
青莲恨恨地道︰“那个什么山神﹐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人﹐既然显灵现身跟你喝酒﹐就应指点草哥哥一条明路﹐害得草哥哥摔成肉饼似的﹐如果不是草哥哥福大命大﹐这时怕早化成尘土了。等剿灭了黑煞﹐草哥哥你带我们去那里﹐待我把他那半边破庙都拆了﹐看他在哪里安身?”
众人哈哈大笑﹐又喝了半个更次﹐都不胜酒力﹐便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