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揭發者
後來我才知道徐聞音作為叛教者是很有名的。
在那個人的那次事件中,她是打響第一槍的第一個揭發者。而且至今認定自己當年的揭發只是講了真話。
英雄
1、
我去採訪徐聞音時完全不知道她曾經,甚至現在仍是許多老人心中的叛教者。
美國這個注重隱私的移民國家,太多人有著太多的與此刻毫不相干的曾經,那些曾經好像一個個不相干的生命,被埋在不同的時間墓穴中,沒有標誌更沒有墓碑。通常只有到追思禮拜上,那些墓穴裡的生命才會走出來,或多或少地在人間集體亮個相,但大多也只是在某張投影照片裡,隱隱約約地拋下個虛偽的笑臉、冷漠的眼神。
每個第一代移民都是至少活過兩三輩子的人,也都是天生的演員,入戲,出戲,再入戲……
我作為《INTERNATIONAL DAILY NEWS》的記者去採訪徐聞音時,她是一個在美國行醫多年,此刻卻惹上官司的醫師。她在休斯頓的十八歲以下少年兒童神經精神科門診很有名,這個有名不僅僅是因為其很高的治癒率,更是因為她被稱為“禱告醫師”。
雖然美國被稱為以基督教立國的國家,教堂的數量和功效相當於中國的居民委員會,據說至今還有80%左右的人號稱自己信上帝。但在這個國家中,總統可以有禱告會,學校、醫院卻不可以公開禱告;總統和法官要按手在《聖經》上宣誓就職,政府工作人員卻不便在辦公室自己的電腦桌上貼宗教或信仰的格言。
在美國,醫生是不允許為病人禱告的,至少是在未征得病人同意之前,不允許為病人按手禱告。有些病人家長不願意接受徐醫師這種禱告的方法,就轉去了別的診所。
徐聞音醫師的診所在休斯頓已經開了二十年。二十年來,她一個不漏地向未成年人的家長提出為孩子禱告的要求,其中也有不是基督徒或天主教徒的家長,但無一例外地表示願意請她在醫治的過程中為孩子禱告。就在她因為自己身體的緣故要關閉診所退休時,一個剛剛經過治療,症狀已經明顯好轉的孩子的父親將她告上了法庭。
那孩子是個患有自閉症的美麗的混血女孩,孩子的母親是個美國白人,父親是英藉巴基斯坦人。這男人長年在巴基斯坦和美國之間作貿易,他本人沒有宗教信仰,之前也不反對妻子號稱自己是基督徒,事實上他較真的性格還常常督促她應該主日去教堂。但這次,或許是因為近年海關防恐的檢查讓他越來越感到被侵犯?或許是因為回到家裡看到日漸走出自閉的女兒,並沒有撲進自己的懷抱,反而像是妻女二人都離開了他的保護……
他覺得是那個“禱告醫師”用法術般的禱告奪走了她們,用禱告“侵犯”了他的家,他的私人領地。他放下遠在歐洲和東亞的生意,守在家裡,想重新建構他的王國。他開始懷念女兒垂著頭呆坐在自己懷裡的溫暖,甚至懷念妻子的眼淚和抱怨。
但是,他失敗了。
她們母女倆的禱告是喜樂的,是平安的,是自足的……他被無形地排斥在外。母女倆當然不希望他這個最親的人被孤立在外,她們努力地想與他分享一個不同的天地,然而在他聽來卻全是一些莫名其妙、玄而又玄的感覺,並且這些感覺之間無法以邏輯推進、連接,唯一他能明白的就是那個名字,一個被稱作“禱告醫師”的中國女人——徐聞音。在這個西方長大的巴基斯坦男人心裡,中國女人是神秘的,一個禱告很靈的中國女人,又是個精神科醫生,在他混亂憤怒的心中幾乎等同于東方的女巫。最後這個一度也曾感激欣喜的男人,氣急敗壞地找到律師把徐聞音醫師告上了法庭。
本來這事件並不大,還沒等到開庭,他已經在妻子女兒面前表示撤訴了。但這件官司卻在媒體上鋪天蓋地地炸開了,反對種族歧視的團體、保護兒童的團體、女權主義、宗教人士,還有各種莫名其妙的政治勢力和宗派,都激動地在這個案子裡找到了他們的發言點,媒體更是聞風而動……
一時間,這個案子中的原告與被告都成了旋風中的核心,同樣茫然無措地面對著這個鬧得沸沸揚揚的局面。
一週前主編就讓我去採訪了,但又出了校園槍殺案,偏偏主角也是個亞裔。等我交了這個稿子準備再去休斯頓時,卻聽說英藉男人已經頂住各方遊說,撤訴了。
但遊行的還在遊行,支持的和反對的都沒打算偃旗息鼓,媒體上仍是連篇累牘、文詞激烈。由徐醫師的病者家屬們組成的後援團,已經收集了上百人的簽名,原打算上呈法庭的,現在官司已經不存在了,就只能將這塊簽了名的大大的白布掛在診所門口。
診所的門始終關著,關於徐醫師癌症晚期的病況不脛而走,加上病童家屬在電視裡聲淚俱下的感恩,一時間,徐聞音這位“禱告醫師”成了愛和信仰的英雄。
於是,當我走向這位宗教英雄時,我懷裡揣著的是兩份稿約,一篇是給本報社的新聞事件稿,一篇是一個基督教媒體邀約的人物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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