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密室惊闻血案 莫言巧言说项 之一

罗卜突感一股杀气如山涌至﹐不期然退了一步﹐罗卜心一橫﹐拔出佩刀﹐一招雪花盖顶﹐直奔野草头顶砍下﹐突见寒光一闪即没﹐便觉体內一片冰凉。罗卜眼见鲜血从身体里喷涌而出﹐至死都没明白﹐自己一招还没使完﹐便一命呜呼了。

野草一脚把罗卜尸身踹下山崖﹐飘身掠下巨岩﹐静伏了盏茶光景﹐细听四下寂静﹐确是没有人了﹐这才施施然掠出山庄﹐与在外等候的赵奇﹑白先﹑杨展﹑时不与﹑柳絮﹑竺芝等人会合。

白先一见野草﹐问道︰“公子﹐找到人了吗?”

柳絮急道︰“草﹐我师姐如何了?救出来了吗?”

野草道︰“这里不是说话处﹐情况有变﹐咱们快赶回去禀告盟主﹐再作决定。”

一行人都不再说话﹐急行二十里﹐来到一个偏僻的小村子中﹐村中北面﹐有一间关帝庙﹐野草带着众人直趋庙內﹐归无极接着﹐道︰“刚才弓玄来报﹐盟主大队人马已在五十里外。”

野草道︰“走﹐我们去迎接盟主。这里不必守着了。”

众人结束停当﹐往东北而行﹐走了不到三十里﹐早望见柳晓风大队人马。野草等接着﹐聚众商议。

野草道︰“禀盟主﹐对方早已察觉我等行踪﹐一个时辰前已然撤出山庄﹐不知去向﹐属下请令定夺。”把山庄中所见所闻﹐以及如何见柳霓裳﹑师弟﹐又如何杀罗卜一事都细细地说了。

“如此说来﹐我们是扑空了?”柳晓风道。

“是﹐我们这次行事不密﹐让对方侦知﹐看来是无功而返了。”野草道。

青莲愤愤地道︰“我们不如一把火把这山庄烧做白地﹐看他们以后往哪藏身?”

野草道︰“不可!烧了它太可惜了﹐留着更好!”

“有什么好?”青莲不解地问。

柳絮笑道︰“莲妹妹﹐留着让他们回来住呀。我们就不用到处找他们了。”

青莲恍然大悟道︰“对!免得我们瞎找。”

“贤侄有何高见?”柳晓风问。

“柳伯伯﹐我们不如也设上几处眼线﹐秘密监视对方﹐而大队人马则回天台山休整﹐待明年春暖再说。”

“好!弓玄﹐你传我口令﹐让大伙全部停止前进﹐转回天台山总坛。另请刘渊刘大侠带同王度﹑辛合来这里会面﹐我有要事相商。”

弓玄得令﹐带了几个手下﹐飞马而去。

 

天台山﹐仙草堂。

春雪消融﹐万物更新

二堂里﹐野草正与柳晓风﹑芮德彰﹑闻尚仁﹑茹芷兰等人议事。

“师父﹐只要按此图略加布置﹐仙草堂便可固若金汤﹐贼人一旦来犯﹐必自投罗网。”

“嗯﹐看来这个木构的机关消息之术﹐真是妙绝天下。”芮德彰道。

“如此一来﹐我们倒是可以省下许多人手。”芷兰道。

“好!贤侄﹐你是仙草堂主人﹐就按你的图样布置。往后就不必留太多的人守在这里了。”柳晓风道。

野草转向闻尚仁道︰“师叔﹐这事就由您督促建造可好?”

闻尚仁道︰“好﹐草儿算是找对人了﹐咱们齐云山上的一切修建都是师叔我负责的哩。”

众人商议罢﹐闻尚仁自去招聘能工巧匠不题。

柳晓风道︰“贤侄﹐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柳伯伯﹐自从奔袭山庄不成之后﹐黑煞似乎完全停止了活动﹐小侄派出了黑旗﹑青旗往各处查察﹐都没有任何消息回报。”

“却是怪哉!”柳晓风道。

“怎地怪哉?”芷兰问。

“以往黑煞行事﹐有仇必报。只要我们动了他们的人﹐就立施报复。可是这次却毫无动静﹐却是为何?”柳晓风道。

“我看他们是暗中蛰伏﹐积蓄力量﹐待时机一至﹐便大举进攻。”芮德彰道。

“师父所言有理﹐请盟主传下号令﹐要武林同道日夜提防﹐不得松懈﹐以备不测。”

柳晓风道︰“以黑煞今日之势力﹐更胜往昔﹐却是为何要示弱?”

“难道黑煞有更大的图谋?”野草道。

众人默然无语。晚饭后﹐野草陪众人说了一回话﹐看看初更己尽﹐便都安歇了。野草回到房中﹐赫然看到案几上放着一张纸条﹐野草拿起来一看﹐上面写道︰“今夜子时﹐后山候驾。”

野草大疑﹐候至子时﹐结束停当﹐也不告知任何人﹐潜地出了仙草堂﹐往后山而去。此时却是冬尽春来﹐山间雾气甚浓﹐正是夜行人行动的好时候。野草施展轻功﹐不多时便到后山。只见浓雾之中站着一个黑影﹐野草道︰“尊驾是谁?”

那黑影回过身来﹐笑道︰“贤弟果是信人﹐愚兄这厢有礼。”

野草喜道︰“大哥﹐怎地是你?何故不到小弟寒舍相聚﹐却约小弟到此说话?”

“贤弟不必疑虑﹐愚兄有事相告﹐少停便知﹐请随我来。”莫言言罢﹐转身便行﹐野草紧随其后。转了数转﹐来到一处山洞前﹐莫言似乎对这一带地形甚为熟谂﹐野草正感惊讶﹐莫言道︰“到了。”躬身便往山洞里钻将进去。

那山洞不大﹐仅可容身﹐莫言不知在洞中如何触摸﹐地下便现出一个洞口来﹐莫言纵身跃下﹐叫道︰“贤弟勿忧﹐快隨愚兄下来。”

野草想也不想﹐跟着跳下﹐随着莫言左转右转﹐却转到那放着龙椅的巨大石室中来。更想不到的是﹐莫言竟然向着那龙椅跪下﹐行君臣大礼﹐口中称道︰“皇上﹐臣看你来了。”言罢﹐泪流满脸。

野草默默地看着莫言﹐心中诧异之极︰难道大哥与二十年前的血案有关?

莫言拜毕﹐站起身来道︰“贤弟﹐你可知这龙椅的主人是谁?”

野草搖搖头﹐莫言道︰“这是太祖皇帝之孙﹐大明朝第二位皇帝建文帝的御座!”

“啊!”野草虽然早已隐隐猜到了一些端倪﹐此时由莫言口中说来﹐还是大吃了一惊﹐道︰“建文帝?他不是被其叔夺位弑君﹐早已天了吗?怎地在此有他的御座?”

“是啊!朱棣这个逆贼!簒位弑君﹐其罪滔天!我恨不能把他挖出来鞭尸﹐再挫骨扬灰!”莫言恨恨地道︰“贤弟﹐自从愚兄得知你是叶神医后人﹐就想引你来此﹐给你说一段二十年前的故事﹐令尊也是这个故事中的主角之一。”

“先父?先父也是建文帝的臣工?”野草问道。

莫言点点头﹐仰面向天﹐沉声道︰“这事得从朱棣这奸贼攻破南京城那天说起。”

莫言拉了野草就在龙椅前席地而坐﹐这才续道︰“愚兄本姓司﹐双名天道﹐乃建文帝贴身內卫统领之一。建文四年六月乙丑﹐朱棣兵犯金川门﹐大将军李景隆和谷王朱橞竟然开门纳贼兵入城。当时愚兄正在皇上身边当值。城破之时﹐我力劝皇上逃离京城﹐留有用之身﹐以待东山再起。皇上不听﹐命我在宫中放火﹐欲自焚殉国。”

“正在危急之时﹐天降救星﹐却见一位长者﹐白发白须﹐飘然而至﹐那长者向皇上低低地说了几句﹐皇上大喜﹐便命我等收拾了一些细软﹐换上平民装束﹐跟着那长者﹐从后宫一个秘道中潜地出城﹐往东南方而去。”

“不一日﹐我们抵达闽境的泉州﹐在泉州郊外买了些田地和房舍﹐隐姓埋名地住了下来。这时愚兄才知道﹐那长者便是名满天下的无邪子!”

“无邪子!?”野草惊问道。

“正是﹐那无邪子乃太祖起兵时最得力的几个朋友之一﹐复姓公冶﹐双名不扬﹐自号无邪子。太祖得天下﹐欲封于他﹐无邪子不受﹐飘然而云游天下去了。愚兄在宫中对其事迹也略有所闻。”

“我们在泉州住了大半年﹐朱棣这逆贼﹐日夜派錦衣卫四下搜捕建文皇帝。一日﹐无邪子对皇上道︰‘秘密行宫己然建造妥当﹐请皇上移驾。’我们当即从泉州秘密往西北而行﹐来到这天台山中。原来无邪子他老人家这大半年来﹐四出联络忠于建文帝的旧臣﹐在这山中﹐命木构建起了这座地下宫殿。又命他的徒弟﹐也就是令尊叶神医﹐在这山上建起了仙草堂﹐以作掩护。”

“后来愚兄回乡﹐带回姨表妹林氏﹐以及林氏的表妹夏侯氏﹐皇上纳林氏为妃﹐又赐婚于令尊﹐命娶夏侯氏为妻﹐那就是令堂了。”

“我叶家与皇上沾亲?而且和大哥你是远亲?”

“是呀﹐皇上纳林氏为妃后﹐心情好了些﹐便封愚兄为兴国公﹐御前都统领﹐领兵部尚书﹐要愚兄总领一切复国之事。”

“过了不久﹐林妃下一子﹐皇上甚喜﹐赐名曰文垚。过了半个月﹐令堂也产下一子﹐那就是你了。皇子文垚与你长的极为相似﹐不详加察看﹐一时也难分得出你们二人。大伙甚为高兴﹐以为是皇上复国之祥瑞。谁知此时﹐一场大祸正悄悄地来临

“令尊奉先帝之命﹐以行医为名﹐四出联络天下英雄﹐而愚兄则暗中招集各地忠于先帝的官兵﹑旧部﹑官员。內中有一錦衣卫叫张旺的﹐竟然丧心病狂﹐卖主求荣﹐投靠了朱棣这逆贼。”

“那是一个秋夜﹐一弯新月才出﹐愚兄刚从渭南赶回来﹐已是子夜了。却发现四周布满了手持兵刃身穿黑衣的人物﹐愚兄大惊﹐从一暗门潜回洞內﹐欲向先帝示警。却是来不及了。愚兄回到洞內﹐里面场景慘不忍睹-------愚兄好不容易才组建的先帝卫队正在殊死与贼人拼杀﹐到处都是杀伐的战场﹐我心中大急﹐拼死杀入这里﹐却见先帝左肩中了暗器﹐倒在一旁(顺手指了指大殿一侧)﹐旁边林妃背上中刀﹐已然死去多时﹐身下犹死死护着皇子文垚﹐愚兄杀至先帝跟前﹐抱起皇子﹐不由分说﹐拉起先帝就走。众卫士在后死命抵敌﹐终于让愚兄得以从逃生秘道逃出天台山。”

“愚兄把先帝和皇子藏匿于深山大泽中﹐心想﹐皇妃之遗体不可让贼子们搜去﹐便返回天台山﹐欲把林妃遗体盗出。愚兄回到天台山﹐只见满目景象慘不忍睹﹐那些狗贼们﹐竟然丧尽天良﹐双方尸首都不曾掩埋﹐就这样的曝尸山野暗洞之中。愚兄查点人数﹐除林妃贴身侍婢秀娘﹑先帝心腹木构不知死活外﹐全部死难。当时无邪子及其徒弟们都不在洞中﹐幸免于难。愚兄又到仙草堂中察看﹐令尊﹑令堂全部遇难﹐只是不见了你。愚兄四处寻察﹐不见生人﹐不敢久留﹐星夜赶回先帝藏身之处。”

“愚兄怀抱皇子﹐护着先帝﹐经川境逃往云南﹐当时云南承宣布政使司李大人乃太祖朝重臣﹐为人忠厚﹐因此愚兄欲往托庇﹐徐图后事。”

“那朱棣逆贼﹐派手下鹰爪日夜搜捕先帝﹐风声一日紧似一日。我等君臣三人﹐日伏夜行﹐饥餐露宿﹐走走停停﹐有时一连半个月都在赶路﹐有时却不得不藏匿二﹑三个月﹐如此辗转南行﹐来到黔滇交界的毕节﹐先帝金疮发﹐又染风寒﹐终于一病不起﹐临终之时﹐把皇子文垚托孤与我﹐要愚兄无论如何都要保存先帝这一点血脉﹐待皇子长大﹐再徐图复国大计。”

“愚兄把先帝葬于隐秘之所﹐带着皇子﹐隐姓埋名﹐天涯漂泊﹐直待事情渐渐平静﹐风声渐息﹐愚兄这才把先帝留下的金银财宝取出﹐潜心经营﹐又四下寻訪名师﹐苦心研究武功。十数年间﹐皇天不负有心人﹐愚兄经营得法﹐现在是财可敌国﹐武功有成﹐更可喜的是﹐皇子已长大成人﹐聪明过人。而且天下忠义之士云集﹐只待时机一至﹐便可一举推翻朱棣逆贼子孙窃据之龙位﹐再复我大明正统。”

莫言一口气说到这里﹐野草內心的惊骇无法以笔墨形容﹐內心如大海狂涛﹐翻天覆地﹐脸上神色一阵白一阵红一阵青。莫言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良久良久﹐野草呆呆地说︰“大哥﹐这么说二十年前我叶家一门血仇﹐真是朱棣这个弑君簒位的逆贼所为?”

“对!正是这逆贼!”

“嗯!我也觉着奇怪!”

“奇怪什么?”

“当年柳伯伯剿灭黑煞不久﹐黑煞即使有漏网之鱼﹐也不可能造下此等大案。”

“黑煞其时早已灰飞烟灭﹐那朱棣的鹰爪为掩人耳目﹐假扮黑煞行事﹐造下这天大的血案!”

“大哥﹐你所说的木构可是这秘洞的建造者?”

“贤弟知道此人?”

“这……”野草正想说出在龙椅下面的秘密﹐但心念电转﹐以莫言国戚的身份﹐又是御前禁卫都统领﹐都不知道龙椅下的秘密﹐其中必有道理。便改口而道︰“这木前辈真乃高人!如此精美的设计﹐简直巧夺天工。”

“是呀﹐那木构乃云南人氏﹐太祖朝中老臣﹐家传的机关消息绝学﹐当世再无第二人了。是无邪子前辈请来的督造这处秘洞的。”

“嗯”野草应了声﹐神情木然﹐莫言看在眼里﹐心下盘算着﹐是否要进一步下说词?心中思虑再三﹐终于压下到嘴边的话﹐向野草道︰“贤弟﹐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出去吧﹐有什么话我们下次再说。”

野草不置可否﹐神情依然木然﹐跟着莫言身后﹐亦步亦趋﹐二人不再说话﹐不一会﹐原路走出了秘洞。看看天色﹐已快到黎明了。

莫言道︰“贤弟好生保重﹐愚兄就不送你回去了﹐你那里人多眼杂﹐愚兄不便多留﹐就此別过﹐过些日子再来看望贤弟。”

野草讷讷地道︰“大哥保重﹐”向莫言抱拳施礼﹐目送他在晨雾中消失了身影﹐这才转身﹐也不施轻功﹐缓缓地步下山来。

黎明前的仙草堂﹐笼罩在浓浓的雾气中﹐野草越墙而入﹐回到房中﹐蒙头便睡。不知过了多久﹐觉的房中突然有什么动静﹐野草坐起身来一看﹐只见一个白色的影子﹐站在床头边﹐野草道︰“你是何人?怎地到我房中来?”

那影子也不作声﹐转身就走﹐野草紧隨其后﹐但觉耳边风声响﹐不一会﹐来到一处断崖﹐那人向崖外一指道︰“你的仇人在此﹐快去杀了他!”说完﹐把手一推﹐野草便直往断崖外摔去。野草大惊﹐正要使出功夫自救﹐却听一人叫道︰“先生不要慌﹐末将来也!”只见一人如飞掠至﹐把他一带﹐便稳稳地落在地上﹐野草定睛看时﹐却是龙在天﹐野草喜道︰“龙将军﹐你怎地在此?”

龙在天道︰“皇上召见﹐快随末将前去见驾。”

野草道︰“皇上在哪里?”

“那不是皇上来了?”顺着龙在天手指处﹐只见朱瞻基身着平民装束﹐笑吟吟地站在自己跟前﹐道︰“爱卿多日不见﹐想煞朕躬!”

野草连忙行礼道︰“臣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远迎﹐请皇上降罪。”

朱瞻基嘿嘿冷笑道︰“朕如让你知道御驾亲临﹐还不早就被你刺杀了?”

野草慌问︰“此话怎说?”

朱瞻基喝道︰“你这乱臣叛贼之子﹐还敢狡言抗辩?来人!给朕拿下!”

野草大怒﹐戟指朱瞻基道︰“乱臣叛贼之子正是你!二十多年前﹐汝祖父弑君篡位﹐窃夺神器﹐天人共愤!我叶家一门忠烈﹐竟被汝祖父斩杀几绝﹐天可怜见﹐让我逃得性命﹐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要为我叶家﹐为建文帝等数百条性命﹐讨回血债!”和身一扑﹐竟扑了个空﹐却见龙在天一刀砍来﹐野草避无可避﹐不觉大叫一声﹐睁开眼来﹐却原来是南柯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