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歪傳
文／青洋
第一篇 老虎姓什麼
阿Q最近的開心和煩惱都因老虎而起。
開心是不用說的。自從一隻吊睛白額大老虎被打虎隊的武二打死，遊行示眾之後，未莊就多了許多熱鬧，許多談資。大早上起來打開門，往往就見到一隻捆住手腳的老虎抬過。傍晚乘涼，又見一車關在籠子裡的老虎駛過。未莊人都喜歡軋鬧猛，圍觀是少不了的，大膽的人還要指指點點，交頭接耳。
阿Q一向很怕老虎，哪怕送他機票外加一罈咸亨酒店老酒，他也決不肯去景陽岡旅遊的。可是看到這些死老虎和半死老虎威風盡失，膽子就不免大起來。一有空閒，便伸長了脖子擠在圍觀的人叢中，聽見別人議論，也要說上幾句，已顯示自己的博學。不過每次他的話說完，都沒人贊同。比如他對小D說，我是武二的粉絲，你呢？小D回答說，那你離我遠點。轉身走了。又比如，他問尼姑，對於現下掀起的打虎熱潮，你怎麼看？這話說得斯文極了，用的全是時髦詞彙，連他自己都佩服自己。可那小尼姑正眼都不瞧他一眼，也轉身走開了。老尼姑則冷笑說，潮來潮去都是空，等這潮那潮的過去了，老虎還是老虎。說完，也走開了。
後來他發現，人們好像都有意無意地避著他，他一近前，原來的竊竊私語即刻沈寂下來。阿Q把兩隻耳朵全豎起來，也只捕捉到片言隻語，諸如景陽岡、武二、趙太爺等等，阿Q把這些詞連在一起猜了半天，還是猜不透究竟是什麼意思。這讓阿Q很鬱悶。
當然，想要和他說話的人不是沒有，比如吉光屯的瘋子。
今天，阿Q唱著“我手執鋼鞭將你打”，在街上邁方步，那腔調，儼然就是打虎英雄。沒曾想，剛走出幾步，就和瘋子撞了個滿懷，想像中的鞭子也被撞掉了。阿Q瞪著瘋子，意思要他把“鞭子”撿起來，可瘋子不理會，也不道歉，反指著手中報紙上的老虎照片問他：你認識這隻虎嗎？
阿Q有些尷尬，其實那些虎他一個也不認識的。再說，虎就是虎，不管這隻虎還是那隻虎，不是長得都一樣嘛。可聽口氣，瘋子是認識這隻虎的，他總不能輸給一個瘋子吧。當然認識啊，阿Q說，這隻虎不就是，不就是...老虎嗎。
瘋子興奮起來，眼睛也亮了。原來你認識啊，那麼，這隻虎自殺了，想必你也知道吧。現在的老虎是很會尋死的，老虎尋死有很多種方法，吊死，嚇死，淹死，吃得太飽撐死，爬得太高摔死，還有...
還有被武二打死。阿Q接口說。能馬上想到一種老虎的死法，他感到得意。總算沒有讓瘋子佔盡優勢。
瘋子搖搖頭，看著阿Q的眼神有一種悲憫的意味：假如武二自己也是一隻虎呢？你想啊，老虎越打越多，越打越大，這麼多老虎，究竟是從哪兒來的呢？
好像為他的話佐證，一長隊拴著鎖鏈的大虎垂頭喪氣地走過。走在隊列最後的，是一頂四人大轎，裡面躺著醉成一灘泥的武二。
阿Q偷偷瞄了武二一眼，他驚訝地發現，武二那張臉還真有點像虎。心中一凜，一絲寒意在背上爬過。
瘋子繼續說，最近我對老虎做了番研究，老虎吃人肉，那是天性，自古而然。可現在的虎，專門吸人血，好像吃人肉已經不過癮，這就不對了。是老虎進化了嗎，還是變異了？
瘋子盯住阿Q，兩眼熠熠發光，好像要從他那兒找到答案。
阿Q慌張起來。新近未莊添了一條妄議時政的罪名，不知這些瘋話算不算妄議。偏在這時，趙家的狗踱了過來，並且看了阿Q一眼。阿Q給趙家打了這麼多年短工，狗的這一眼，他立馬看懂了。那裡面除了警告的意思，要他遠離瘋子外，還有威脅的意味，或許狗誤以為阿Q是瘋子的同黨，正和瘋子一起“妄議”。想到這一點，阿Q頓時兩腿哆嗦，差點站立不住。他必須趕緊表明立場，和瘋子劃清界線。
於是他大聲清了清喉嚨，呸地一聲，將一口濃痰吐在地上。
媽的，兒子責問老子！我是趙家人，怎麼會知道老虎的事，老虎又不姓趙。
瘋子並不生氣，很同情地看他，說，老虎不姓趙，那姓什麼？你真是瘋了！
沒等阿Q反應過來，吉光屯的方頭和三角臉不知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一邊一個，抓住瘋子的胳膊，拖了就走。那瘋子拼命掙扎，一邊沒頭沒腦地喊著，長明燈不滅，虎滿為患。長明燈不滅，虎滿為患。與虎謀皮，虎穴追蹤...
未莊的人都出來看抓瘋子，不少人還朝瘋子扔石頭。可那瘋子不知怎麼，竟掙脫了，撒腿奔跑。阿Q一時沒了主意，不知該跟著瘋子跑，還是該跟著方頭們抓瘋子，好在瘋子沒跑出多遠，就再次被逮住。這次他不再掙扎，只是嘴裡還在不住地喊叫：滅了那盞燈！滅了它！
有不少人向阿Q詢問事情的始末，吳媽也混在人群裡，不住口地向阿Q打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阿Q發現自己成了中心人物，不免得意起來。環顧四週，想找找看小尼姑來了沒有。突然，頭上就挨了一棍，他趕緊舉起雙手護住頭，只見趙太爺怒目圓睜，舉著棍子站在面前，阿Q，你說老虎姓什麼？你說！
阿Q惶恐了，不知該回答什麼？可趙太爺的問題是不能不回答的。幸好見到吳媽，使他想起吳媽手工製作的虎頭鞋來，那老虎的頭上總是繡上一個王字。
老虎姓王。阿Q說。圍著的人群哄笑起來。
王胡衝到阿Q的面前，揮舞著拳頭說，誰說老虎姓王？你敢說老虎姓王？
阿Q即刻改口，老虎姓趙，我說老虎姓趙還不行嗎？
趙太爺的棍子又舉了起來，阿Q，你敢說老虎姓趙？
阿Q閉上眼睛，縮起頭頸，等著挨那一棍，那一棍卻遲遲不下來。於是放下手，苦笑說，好吧，我承認我就是老虎，這總行了吧。
趙太爺的那一棍這才到了阿Q頭上：你也配當老虎？
2016年1月27日
| 海云 (2016-05-24 13:55: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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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洋笔下的阿Q也有很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