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鳴澗
文／青洋
月色蒼白。月光如一柄柔軟而冰冷的劍，直刺進山鳥的夢中。山鳥驚醒了。
醒了便會想起父母，想起小時候住過的鳥巢，想起許多往事，傷心傷肺，不由地就鳴唱出聲。這一聲，淒淒慘慘切切，故而一鳴便驚了人。
第二，第三隻山鳥被驚醒了，開始竊竊私語，討論森林裡的近況：熊經常在某棵樹上磨牙霍霍；某隻狼假扮人，踏平了小豬的草房子；孔雀不喜歡別人談它的屁股，等等。鳥鳴東一聲，西一聲，時不時響起。
之後，便有更多的鳥醒來。鳥鳴聲漸漸連成了片，夜的寂靜被徹底顛覆了。
凌晨，一道閃電從九重烏雲下伸出槍口，朝第一隻出頭鳥開火。鳥鳴聲隨同鳥兒一個個被殲滅。最終，閃電引燃了一場山林大火，無數鳥連同鳥鳴，一併葬身火海。這就是鳥世界中，『焚鳴坑鳥』這個成語的來歷。
這條山澗中填滿了各種鳥鳴聲。婉轉的、尖銳的、粗啞的、圓潤的；有鳥兒墜落前的慘叫，有鳥兒中槍前的求救聲。有的鳥鳴已死去，默然被無情的澗水捲走；有的半死不活、奄奄一息，濕淋淋地黏在岩壁上，偶而發出一兩聲微弱的喘息。也總有一些老當益壯的，雖已殘破不堪，還斷斷續續堅持著，頂著風爭鳴幾聲。但更多的，是那些被焚骨揚灰的鳥鳴聲的幻影。這些幻影在樹蔭、花香和水聲中穿梭來去，發出恍如劍出鞘、箭離弓的聲響。
一隻飲彈死去的鳥兒的魂靈，尋尋覓覓地找回此地。它在澗中一圈圈地盤旋，尋找自己死前的那聲哀鳴。然而，罪惡被一場大雪掩蓋了，接踵而來的一場落花雨，又粉飾了雪後貧血的世界。那隻不甘心的鳥魂依然盤旋著。
等花落盡，山就空了，夜也就安靜了。閒人們想著，意味深長地微笑著，對於花開花落，擺出一種無所謂的態度。
積雪總是要溶化的，鳥魂想，花落之後，將會有纍纍果實的誕生。
它依然盤旋，一圈又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