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九针(41)
红叶 作品
第八章 无情现实 (1)
1
从语言学校毕业后，李翔的英语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听说读写都有很大的提高。
但是他面临着一个实际的问题，是继续读书深造，还是工作。目前急需解决的，是
他的签证问题，因为他的学生签证已经到期了。
在美国如果要做西医，得重新进医学院读书，还要做几年实习医生。道路漫长，而
且学费高昂，他目前根本负担不起。
同朋友谈起自己的苦恼， 这位朋友以前在国内时是做内科医生的，在这里转成了针
灸医师。
他告诉了李翔一个消息：“ 你可以考针灸执照，只要去上个复习班就可以，你以前
不是也上过中医的课程吗？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李翔向朋友借了一本针灸考试复习资料，以前在国内上医学院的时候，他也选修过
中医的课程，所以这一切对他来说并不算太陌生。
阴阳五行， 十二经脉， 奇经八脉，针灸穴位，李翔认真地复习着。
他做了许多针灸考试习题，不久， 李翔去参加考试，他顺利地考取了纽约州的针灸
执照。
朋友让他在自己的诊所工作， 同时介绍他找律师办绿卡。
在给朋友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李翔自己开了个小诊所，同时经人介绍，在神农中医
学院教书。
神农中医学院刚刚创立不久，每个教师都要身兼数职，李翔一个人要教好几门课，
同时还要带实习生。
李翔每天早出晚归， 日子过得既忙碌又充实。
他搬了新居，经济稳定，生活安定下来了。李翔开始想把女儿接过来，他朝思暮想
着这件事情。
想到女儿玲珑，李翔总有些歉意。他没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让她从小就失去了母
爱。可是女儿很懂事，她非常乖巧听话，在学校里的学习成绩也很好。
女儿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因为她虽然没有母亲，但是有父亲， 有爷爷奶奶和外
公外婆，大家都爱她，都疼她。
经过一番努力和等待之后，玲珑终于来了，父女团聚，李翔格外高兴。
在不知不觉之中，女儿长高了，孩子成长得真快，有时连李翔都觉得有些惊讶。
李翔将女儿送进附近的学校读书，女儿的学习成绩很好，名列前茅，性格温顺懂事，
长得又漂亮，是大家一致称赞的好孩子。
“ 你现在女儿也来了，生活安定，就是缺个老婆。 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怎么样？”
朋友说道。
李翔同朋友介绍的那位女士见了几面，感觉还不错，她的各方面条件都挺好，相貌
端正，工作稳定，从来没有结过婚。
双方开始交往，很快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但是不久，矛盾就出现了。
起因是为了一个钢琴。
玲珑有次去音乐学院听了一场音乐会，逢年过节或者是学生毕业时，音乐学院总是
有一些免费的音乐会。
有时在学生的毕业音乐会上，家长生怕来宾少，显得冷清，还会准备许多免费的丰
盛食品，以吸引人来捧场。
在音乐会上，玲珑看见一个长发飘飘的漂亮的少女，穿着白纱裙，在那里优雅地弹
着钢琴。
这浪漫的情景一下子就打动了玲珑的心，她很羡慕，也想要一个钢琴，学弹琴。
李翔无意中同女友提起这件事， 女友却坚决反对，说道：“ 这是小孩子的心血来
潮，浪费那些钱还不如攒起来，买房子时多付些首付。”
他们商量过将来如果结婚的话，就一起买个房子。
李翔却认为孩子的教育是最重要的，这些投资是必须的。女孩子学习音乐，可以培
养高雅的气质。
女友不以为然地说道：“ 这些才艺学了有什么用？ 又不能当饭吃的。”
李翔沉默，心里有一丝不悦。他想，如果玲珑是女友的亲生女儿，她可能就不会这
么说了。
事实上，女友对待玲珑虽然是客客气气的，但是态度总是淡淡的，也不怎么关心。
女友又说：“ 将来我们结婚有了孩子以后， 能不能把玲珑送回去，让她在国内受
教育？”
李翔心头的不悦更加扩大了。他在想，还没有结婚，女友已经提出这样的要求了。
如果真的结婚了，女友以后还不知会怎样嫌弃女儿？
晚上，李翔走进女儿的房间，检查她是否已经睡觉。
他却发现玲珑用被子蒙着头，这可是一个不好的习惯，他说：“ 这样蒙着头睡觉不
好。”
拉开被子，李翔惊觉女儿满脸泪痕，他问道：“ 怎么了？为什么哭啊？”
“ 你如果和阿姨结婚生了孩子以后，肯定不会再喜欢我了。” 女儿小声说道。
原来女儿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在这一刻，李翔觉得心酸极了。可怜的女儿，从小就没有母爱，如今又要担心失去
父爱。
李翔轻轻在女儿额头上亲了一下，对她说：“ 你放心，不会的，好好睡觉。”
第二天李翔对女友说：“ 我们分手吧。”
李翔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决定在玲珑长大成人之前他不会再结婚了，他不想让女儿
因为他而再受一点委屈。
第八章 无情现实 (2)
2
“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家了？” 紫苏问宋滨道。
这天紫苏下班回家后，她发现宋滨已经在家里坐着了。
“ 明天我不用去上班了。” 宋滨垂头丧气地说道，仿佛被霜打蔫的白菜。
紫苏立刻意识到，宋滨被解雇了。
这是宋滨遭受的第一次重大打击，心理上的挫败感更令他无法忍受。
以前他一直都是一帆风顺的，父母老师的宠儿，从小在称赞声中长大的。
宋滨的脸色晦暗，气急败坏。
“没什么， 你再找个工作就是了。” 紫苏试图安慰他。
“ 你说得倒容易。” 宋滨并不领情， 白了她一眼。
他还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宋滨忿忿地想着。
上午还是好好的，下午就突然通知他被解雇了。
上司还叫来了保安，看着他收拾好东西，专程陪送他下去，好象害怕他要偷公司的
东西似的。
但这些丢人的细节同老婆是不能说的，她现在有工作，还要靠她挣钱养家。
同好友黄峻在电话里抱怨起被解雇的事情，宋滨仍然气愤难平。
黄峻毕业后，在赌城拉斯维加斯的一家电脑公司找到工作，就搬到那里去住了，这
年头是人跟着工作走。
黄峻听了后笑道：“ 这算什么？ 他们怕你捣乱，所以没早告诉你。我们公司的一
个副总还给裁了呢，就因为她在董事会上对大老板不礼貌，所以大老板一怒之下就
当场叫她滚蛋。但那女人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聘了个律师告我们公司。”
“ 唉，这世道， 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宋滨唉声叹气。
黄峻笑道：“ 那是你不懂这里的游戏规则，谁跟你讲人情啊？公司雇你是因为你有
利用价值，如果你没有利用价值了，老板马上就会把你炒鱿鱼。”
“哦。” 宋滨沉吟。
“ 但你也可以炒他们呀，碰到好的机会就跳槽，千万不要犹豫。” 黄峻指点着迷
津。
“ 上次是有另一个工作机会的，可是我想着公司对我不错，我要对公司报恩，就没
有去，现在后悔啊。” 宋滨后悔不迭。
“ 对啊， 你那套旧思想早过时了，你要把头脑里的那些封建残余彻底清除出去。
是不是觉得‘听君一席话， 胜读十年书’？”黄峻笑道。
“ 对对， 您老人家说得是。” 宋滨也笑道，他的心情好多了。
“ 好啦，有空到我这儿来， 带你去拉斯维加斯的赌场玩去。” 黄峻邀请。
“ 你请客。”宋滨说道。
“ 没问题，小菜一碟， 你只要负责给自己买张机票就行了。” 黄峻满口答应。
两人又海阔天空地聊了一阵，挂断了电话。
黄峻不久前也谈定了一个女朋友，女朋友在当地的一家公司做会计，两人已论及婚
嫁。
宋滨自从被辞退后，就一直在找工作。本以为会很好找，可是正逢经济衰退，不知
为何，许多工作就突然消失了。
往往一个位置，却有好多人申请，你争我抢，各显神通。
宋滨发现事情有些不妙，过去的好时光一去不返了。
他每天发许多简历，但是十份简历也不见得有一个面试，十个面试也不见得有一个
工作。
找工作是一个痛苦的折磨人的过程，自尊心和自信心在一次次的挫折后被无情地消
磨。
宋滨的工作找得不顺利，高不成低不就，他的人似乎也整个萎缩了，就连性情似乎也
改变了。他不再爱同朋友交往，生怕别人知道他现在是失业在家。
有天一个朋友给紫苏打电话， 说有个地方可以教小孩子中文，每天四个小时。
紫苏告诉宋滨这个工作机会，并再三说明这只不过是让他在找到正式工作之前暂时过
度一下罢了。
“ 我怎么能干这个呢？” 宋滨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对紫苏怒目而视，嚷起来。
如果同宋滨争辩起来，又是一场吵闹，结果又将是不欢而散。紫苏没有说什么，走
开了。
紫苏不知道，这正触动了宋滨的神经，
因为昨天宋滨瞒着她悄悄地去参加了一个中文教师招聘讯息会的讲座。
昨天宋滨进入会场后，只见一些衣着极为朴素， 面带倦容的人。 一个个看上去营养
不良，神色中却又带着点莫名的傲气。
宋滨拿了份讲义，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坐在他身边的男人五短身材，五官长得极猥
亵，小鼻子小眼， 脸色灰暗， 一身蓝布衣服土得掉渣。宋滨觉得奇怪，这样的人
也要当教师？
讲座开始了， 一个中年男人在讲台上开始嗡嗡地讲着。
这时又涌进很多人来，会场很小，好些人没有座位，只能站着， 讲义也发完了。
会场中不断有手机声响起， 还有人说话，吵杂得很。
有人不停地提问，那个花白头发的女人看那把年纪是该退休了，怎么也跑来凑热闹？
这时补发讲义，好多人冲上去抢。那个讲演者说道：“ 请大家排好队按照顺序来，你
们这哪象个要做教师的样子？”
宋滨冷眼旁观，这倒象是一堆民工，他没有听完就出来了。走在街上，他吐出一口
憋闷已久的怨气。
他，宋滨， 一个博士，却居然去参加这种会，与这些人为伍。他觉得自己沦落而又
潦倒，心头充满了无限的郁闷和懊丧。
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现在紫苏深切地认识到了。
一直找不到工作，宋滨的人也变得邋蹋起来。每天早上起来，他就懒洋洋地坐在电
脑前上网。
到天黑的时候，他还是坐在电脑前上网。身上仍然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
其实工作想做总是有的，可是宋滨心高气傲，薪水低的不干，职位低的不行，体力
活不屑一顾。总想着要找高薪高职的工作，结果是高不成低不就，所以就一直这么
耗着。
几个月过去了，渐渐的，宋滨连找工作也不那么积极了。
每天在电脑上他如果是找工作倒也罢了，可是大多数时间他是在看新闻，上网聊天。
紫苏下班后回到家，还要动手做晚饭， 整理房间，宋滨什么家务也不肯做。
“ 你整天在家就不能做点事吗？” 紫苏不满地问道。
“ 家务事是女人做的。” 宋滨理直气壮地说：“ 我家里都是我妈做家务活，我爸
连油瓶倒了都不爱扶的。”
“ 对不起，这不是你父母的家。既然你认为你家那么好，你为什么不跟你妈过一辈
子呢？” 紫苏反击道。
“ 男主外，女主内。” 宋滨慢条斯理地回答。
“ 那你倒是主外给我们看看呢？” 紫苏讽刺地说道。
这句话捅了马蜂窝，宋滨愤怒地嚷道：“ 不是我不愿意出去工作，我是被那混蛋老
板给解雇了。你看不起我是吗？ 我的朋友们都比你更尊重我。”
你的朋友们替你付家里的帐单吗？这句话紫苏几乎就要出口了。算了吧，她想，吵起
架来，只会让自己生气肝火上升，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住了口，走开了。
争吵一番后， 仍然不了了之。碗筷脏了，总要有人去洗， 灰尘堆积，总要有人去
擦，家务活虽然琐碎得不值一提，但总要有人去做。家里就这么两个人，他不做就
得她做。
宋滨就有这本事， 家里再脏乱他也能够视而不见，照样逍遥自在。紫苏却看不下去，
她希望自己也能有宋滨那样熟视无睹的本领。
可是不行，紫苏从心底里忍受不了脏乱的环境，就是下班后再累她也得动手将家里
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个地方只要有两个以上的人，就必然有矛盾的存在，包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夫
妻。
一个家庭产生矛盾的，就是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虽然小得不值一提，可是生活
就是由这无数小事组成的。
日子是一天天过的，饭是一口口吃的，冰冻三尺， 非一日之寒，日久生情还是日久
生厌，夫妻之间的感情也是这样一天天积累或者消失的。
紫苏觉得，随着每天不断的矛盾和争吵，她同宋滨之间的感情是越来越淡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