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梦断北极星 (66)
原著 [英] 彼得•尼柯尔斯
翻译 [加] 棹远心闲
整个一上午,北极星号就一直远远地跟在那艘白厅小艇后面。每隔一段时间,枪声划破水面,从那里传来:三支步枪发出了截然不同的三种冲击波的特征。
博登整个上午都在锅炉房里忙着给锅炉添煤,也会跑到甲板上来喘喘气,偶尔便会听到枪声,看见一英里以外一块白色的浮冰上出现的黑色身影。
午饭时,狩猎队满载而归了,他们的小艇里装了四只死海豹,重得都把小船给压得歪斜了。猎物被吊艇柱上的吊绳在脖颈那儿给捆住后吊了起来,移至船上,然后在甲板上面的半空中悬吊着,哈丽特和申克在前面摆出各种不同姿势,让玛蜜用柯达相机给他们拍照。由于是用滑轮吊在高处,套索又缚在它们已被拉长的脖子上,海豹们的脑袋歪斜到一侧,形成了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活像一个吊死鬼。摩托艇杂志社的查普曼主编以前曾给过申克两架格拉夫莱斯四乘五D系列照相机,外加五十卷镀铬胶卷。在让玛蜜用柯达相机给他拍完几个不算正式的站姿之后,申克又站在捕获的海豹尸体旁,手握霍兰-霍兰步枪,让小贾给他正式拍了几张相片。
“哪几只是你打中的,卡尔?”玛蜜问申克。
“运到船上来的每一个口袋都是正式属于我的。不过,你肯定无法相信,你女儿竟打中了三只,小贾打中了第四只。宝贝,过来这里。”
申克闪到一旁,哈丽特走过甲板,自己一个人站在死海豹的旁边。因为吊住后整个身体从头到尾都伸得老长,它们的个子现在几乎是她的身高的两倍。
“看着镜头。”
她重新整了整面部表情,故意将它弄成一副眉头紧锁的模样。小贾不断地给她拍照,直到他认为已拍了足够多,但申克仍叫他再多拍些。
海豹最后被放到甲板上面。
“它们的皮,我想要留下”申克对大家说。“有没有人晓得怎样剥海豹皮吗?”
乔伊举起了手。
“你以前剥过海豹皮?”
“没有。不过,我想我是可以的。”
“那好,就由你来做吧。不过要记住,这些海豹崽的皮我们是要用来给申克夫人做一件皮质大衣的,不许弄坏一点点的。”
“放心吧,申克先生。”
乔伊开始用力将这几只死海豹拖到前甲板那里。
“我说乔伊,你需要我帮你一下吗?”比尔问他。
“不需要。”
在几台大型起锚机的前头,乔伊像是找到了一些属于他自己的私人空间。他从裤兜里抽出他那把巴克刀,将它展开。这是一把超大型猎人专用匕首,刀刃上刻有一只熊的图案,他一直将它保存得跟理发刀似的一般锋利。他在书上读到过剥皮的事,因此对该怎样做,心里有八九分的把握。果然,他在第一只海豹的身上证实了自己的手段。他在它的颏部切了一条缝,从那里一直切到它的胸部,然后试着由皮肤更深地往下整个切开,穿过珍珠色的脂肪,直至他触碰到栗色的肉。接着,他一用力,便将自己的手伸进那切口里面,掌心向下使劲往里捅,捅过那个依然有点温热的尸体。他将皮从海豹的肩膀上掀开。随着他用指尖稳稳地施力,那原本紧绷的油脂丰富的皮层,便从肉上脱落下来,整齐服帖地滑落到他双手的手背上面,到最后竟让乔伊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正在剥下某人的衣服。但不知为什么,那感觉还要更棒些。没有人走上前来打扰他。他不慌不忙地在那里干着。
吃过午饭后(申克一家三口一面吃着乳鸽肉,喝着胡萝卜汤,一面看着形状截然不同的冰山一个接着一个地从餐厅窗户前漂过),申克,哈丽特和小贾三人再次离开北极星号,这一次,由博登和莫伊尔划着小艇。乔伊却留在大船上,在前甲板上那块黏糊得连颜色都开始变黑的地方继续做他剥皮的活儿。
博登很乐意替他们划桨。感觉上是如此的自然,以致于他相信自己可以划着一艘小船,进出于戴维斯海峡,横越大浅滩,再沿着非洲海岸或是沿着巴西海岸,直下大西洋,穿越南大洋,直至从地球的另一侧重新北上返回,如此这般,永不停息。莫伊尔在前,博登在后,两人就这样背对着船首,面向船后。越过莫伊尔的肩头,再绕过坐在船尾的小贾和哈丽特,博登一眼望过去,在茫茫弗罗比舍湾的尽头,远远地他可以看见巴芬岛斑驳的岩石,崖锥和冰封的海岸。在申克的指挥下,他们不断改变着航线,一会儿将小艇划到浮冰的后面,穿过浮冰之间敞出的空当,一会儿又拦截住海湾里正在漂移着的小冰层,随时搜寻着猎杀正在栖息中的海生动物。博登和莫伊尔一会儿拼命划船,一会儿又靠在船桨上休息,让小艇在风流,潮汐与海冰之间慢慢漂移。天气仍然还不错,风和日丽。
申克没让小贾去划船,他要求男孩将注意力全都放在打猎的事上面,作好随时射击的准备。他想要打到尽可能多的动物,想要让探险家俱乐部里那帮成员都被他所猎获到的动物数量而深深震惊。就像老罗斯福总统那次的非洲狩猎一样,只有这样才可真正成为探险家俱乐部可以拿来显示其成就的唯一东西。
所以,小贾就遵命四处张望,但同时也不忘时常看一眼坐在他面前、正划着船桨的两位身怀绝技、有着长期实践经验的水手。两个人在回桨时,谁都不把桨叶平放,那种快速向前翻动手腕的熟练技巧,使得每一次猛划之后,手中的桨叶便很灵巧地在水平面上拂掠起来,犹如在空中飞翔的一双翅膀,这跟小贾在耶鲁曾经学过的划赛艇的技巧有点相似。不过,他们每次划出的桨,都要比他之前所学到的划桨法来得更短促些。两人身子都向前倾着,然后划桨时身体仅略微往后拉,却用足了力气,每一个动作,每一次调整方向,两人的节奏便达到了完美的和谐。小贾心里羡慕着他们对船只,对大海竟有如此的熟知,还不切实际地对他们过去曾经历过的艰涩不堪的学业充满了猜测。